沈猷听到这几句,稍稍放下心来,不是昨晚之事暴露,就都好说。

    他哪会听不出来何宗礼的意思,他来武昌之后,让有些人过得不痛快了,虽然这些人面上说要给他赔不是,实际上可能暗中要对他做手脚。这些人是武昌的地头蛇,在当地势力盘根错节,何宗礼是在提醒他,“昨晚的黑衣人”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不知道他住在哪间房内,这才错上了何明瑟的房顶。

    沈猷提高了声音道:“何二老爷放心,我在你府上住着,万万不想给你惹麻烦。既然有人与何二老爷提及此事,那沈某也不想让何二老爷难做,你且转达那位刘老爷,就说沈某答应了,何时何地,他来定,沈某随时奉陪。”

    何宗礼没想到沈猷居然能这么痛快的给他这个面子,脸上顿时不见了刚才的担忧之色,高兴道:“我明天就去回复刘老爷。”

    沈猷点头,眼角瞟见何明瑟还是没抬头,悻悻地回了屋。

    “明瑟,快进屋,现在晚上天凉,别冻着了。”何宗礼临走之前转身叮嘱何明瑟。

    何明瑟答应了一声,转身和秋兰进了屋。

    ……

    何明瑟自打拿到了写有冯二名字的字条,便再也坐不住了,但是面上却伪装的极好,何宗礼和李澜芝还欢天喜地的以为在她上次失败的逃跑之后,得知赵献的真面目,已经将赵献忘得差不多了。

    为着这事情,何宗礼还在那次家宴之后几次过来感谢沈猷,他是真心实意的欣赏他,这么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仅能带兵打仗,一举夺回武昌城、将武昌城那些不拔一毛的富户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能在不动声色之间说动何明瑟这头倔驴,要是他能成为何家的女婿,不仅何宗宪不会因为他曾经打算把何明瑟嫁给赵献而怪罪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面上有光,走在大街上脊背都要比之前挺直了几分呢,他觉得兄长对这个年轻人也定是喜欢的。

    前些日子请沈猷的那次家宴,何宗礼仔细的观察了沈猷看何明瑟的眼神,虽然克制有礼,但是明显眼神中有了许多温柔的神色,席中,沈猷几杯酒下了肚,眼神总是不经意的向何明瑟飘过去,何明瑟吃完饭先行回了房间,他见沈猷也失了兴致,便装醉让沈猷也先走了。

    自从那些被迫将家财献出来助饷的富户知道了沈猷住在何家,何宗礼在武昌城内也算得上是红人了,好几个平日不来往的都派了人过来打听何启年、何明瑟是否有婚约,说到何明瑟时,何宗礼都是故意神秘摇头不言语,他觉得武昌城中的那些不上进的纨绔公子论相貌,论人品没有一个能赶得上沈猷的。

    ……

    那日晚上,刘老爷在自家园子中宴请沈猷和何宗礼。

    刘家在武昌城中是一等一的富庶人家,这一处的园子自然是十分豪奢。园中亭台轩榭,花圃从竹,一步一景。刘老爷带着几人游园后,便在命人在园中的亭子中摆开宴席。

    席间气氛一直都很好,沈猷和在场的人说笑,话家常,看着心情颇为不错。

    刘老爷家中舞女穿梭其中给大家敬酒,对于敬酒者,沈猷也给足了面子,酒至半酣,他仰面靠在椅子上,看似喝多了。

    何宗礼让身边的下人准备好马车,要带沈猷回家,却被刘老爷一把拦了,刘老爷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先走。

    何宗礼第一次见沈猷醉酒成这样,这次酒席是他帮刘老爷牵的线,若将沈猷一个人留在此地,刘老爷在他醉酒之时诓他应允什么事情,待他清醒之后怪罪下来,他也是有一份责任的,他又不傻,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但又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刘老爷的要求,便留了个心眼,一直等在园子中等着。

    刘老爷将醉酒的沈猷搀扶进园子中央的一处单独小楼,半刻钟左右功夫,沈猷气冲冲的大步踏出了小楼,身后紧着一脸惶恐的刘老爷,哈着腰在他身后不停的道歉。沈猷冷着脸没理,直接上了何宗礼的马车跟着他回了何府。

    一路上,沈猷只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何宗礼见状也不敢开口问。

    还是第二天刘老爷来何府请何宗礼给他求情,他才知晓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老爷见沈猷事务繁忙,又没有家室带在身边,便在城里一户人家中买了一个姿色和才情皆是上乘美女送给沈猷。他想着若是沈猷一直留在武昌,能伺候好他这尊大佛,日后他可以事事给刘家行个方便。

    当晚,沈猷并未喝醉,只是宴席上这几人对他的事情刨根问题,甚至想把他祖上坟头在哪儿都挖出来,让他颇感不耐烦。被刘老爷扶至小楼后,他只以为刘老爷有话在人前不方便跟他说,是以才邀他到此处,今晚他既然应邀来此,也不好扫了人家的颜面。

    待他入内之后,刘老爷却没进屋,在他身后将门关上了。屋内桌上燃着红烛,烛边铜炉里袅袅的青烟四溢满屋,朦胧中见床上坐了一个袅娜的女子,那女子起了身撩开了帐帘,走过来扶他:“小女素来听闻大人少年英雄,对大人很是仰慕,今日终得一见,才知所传并非虚言,今日……小女来服侍大人,望大人垂怜……”

    她身上只着了薄薄的丝衣,两颊薄红,许是羞涩,不敢抬眼看沈猷,青丝散乱的披在肩上,隐约的露出下面滚圆的肩膀,边说边伸手来解他的衣裳。

    沈猷顿时觉得酒气完全消散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把甩开女子的手,回身就往门口走。

    女子神色一怔,跌坐在地上。

    此前刘老爷一再跟女子强调沈猷的身份,告诉她若是事成,对她有重赏。她今日见沈猷丰神俊朗,又如此年轻,心里已经意动,若今晚事成,日后留在他身边做个侍妾,岂不比跟着刘老爷那个半百的老头子强得多。女子从地上爬起,将发丝拢到脖颈后,胸前的起伏隐现,她从背后抱住了沈猷,娇声道:“沈大人,别留小女一人在此处,小女……害怕。”

    沈猷被她这一抱,只觉身上似有万千蠕虫在爬,没比那日见了蟑螂好上多少,他挣脱了女子的双手,抬手开门。

    女子机灵,一步冲到了门口,挡在了门上。

    沈猷气极踹翻了身旁的桌子,红烛、香炉滚翻一地,女子这才害怕了,不敢再上前。

    守在门外的刘老爷但听得屋内一声巨响,紧接着沈猷破门而出,拿眼睛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直接向门口奔去。

    他仓皇瞄了一眼屋内,倒地的烛火已经将交椅上的金丝椅搭点燃,屋内映照得比方才更明亮了些,厚重的实木桌子四脚朝天的翻在地上,香灰洒了一地,女子倒在桌下抹着眼泪。

    刘老爷心知闯了祸,立即追了上去。

    刘老爷上门对着何宗礼,急的团团转,请何宗礼给他在沈猷面前再美言几句,他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却惹了沈猷的不快。

    谁能知道沈猷血气方刚的年纪竟不喜欢漂亮女人呢!也是奇事。

    何宗礼听罢捋了捋胡须,应承了下来,心里却极开心,当日在刘家宴席上他仔细观察过沈猷,他虽然对舞女倒来的酒没有推脱,但是能看得出他对那些穿着大胆暴露的舞女是不感兴趣的。有不怕死的主动坐在他身边,他便往身旁让让,只跟在座的其他人闲聊。

    这更加能看出来他对何明瑟的不同,那日家宴上他看何明瑟的眼神分明是带着喜欢的。

    何宗礼思忖,沈猷位高权重,何明瑟和赵献有着这么一段过往,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碍着面子不好表现出来,自己得主动去点点沈猷,让他知道他们何家的态度。

    何宗礼刚起床,穿了衣服没来得及梳洗便跑去前院晃着等沈猷,这些日子他军务繁忙,常常都是他们睡下了,他才回来,只能在早上起来碰碰运气。

    “沈大人,这么早就已经操练完了?” 何宗礼端着肩膀,双手插在袖口,这几天武昌的天气愈发有秋天的样子了,早上起床还有些冷飕飕。

    沈猷身上还是薄薄的一件单衣,迈着大步子跨进院门,看见何宗礼,顿住了脚步,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略有疑惑的问道:“何二老爷这是在等我?”

    装作不经意的何宗礼被他揭穿,尴尬的笑了两声,上来故作神秘的说:“沈大人,那个……这些日子好多人问我,你为何会住在何家,有人说那日看到你跟着迎亲队进了大门,我也不太好回答。”

    沈猷不知他这话有何目的,“何二老爷有什么话不防直说。”

    何宗礼将手从袖口中拿出,伸手请沈猷进膳厅,“这事儿在院里说不合适,下人喜欢嚼舌头,别被他们听了去,咱们进去说。”

    何宗礼走在前面唠叨: “我早上让厨房随便弄了几个小菜,咱俩边吃边聊。”

    沈猷跟着他来到了膳厅,桌上已经摆上了两双碗筷,几碟小菜。

    何宗礼请沈猷落座,沈猷坐定后,看了看桌上的饭食,哪里是随便弄的,分明就是精心安排过,他单手搭在桌上没有动筷,抬眼道:“何二老爷可以说了。”

    何宗礼搓着手,给沈猷盛了一碗莲子桂花粥后坐在沈猷身边认真道:“小老儿冒昧的问一句,沈大人有没有家室,有没有婚约啊?”

    沈猷抬了眉毛,盯着他哼笑了一声道:“何二老爷这是要给我说媒?”

    何宗礼听出他这话的意思是还没有婚约,放胆道:“自打沈大人来了武昌,我是一百个高兴,看着您是越看越喜欢……明瑟呢,这几天也不像之前那般执拗,整天就想着赵献,对于大是大非上,我能保证,我们何家人不管是谁,都和我兄长一样,就算过往走过弯路,也能知错就改。”

    何宗礼絮叨了一大堆,看着对面勾着嘴角的沈猷突然一顿:“沈大人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沈猷依旧保持着笑意,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沈某常年在外,不敢耽误旁人,何二老爷所问的,均没有。”

    何宗礼咧开了嘴,清了清嗓子,“明瑟这个孩子虽然是倔了点儿,但是我保证她是个好孩子,不知沈大人怎么想呢?”

    何宗礼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正题,只是在试探沈猷的意思,毕竟他还没有问过何明瑟,贸然说出口,万一沈猷有意,何明瑟无意,那岂不是将沈猷得罪了个彻底。

    沈猷一时间有些开心,何宗礼特意来问他此事,莫非是……?

    沈猷未来得及细想:“我听明白了,何姑娘让你来跟我说的?”

    何宗礼实事求是道:“我还没问过她,不过我看着她自从上次那事儿之后,对大人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我想着……”

    沈猷的脸色沉了沉,起身拍了拍何宗礼:“谢谢何二老爷的美意。”

    他收起了心中的一丝涟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何明瑟这几日忍得并不好受,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还给他做了双鞋让他放松对她的防备,但是她在背地里在忙着什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若不是他发现赵献偷偷给何明瑟传递消息,听何宗礼这么一说,还真会开心的以为何明瑟此时已经心悦于他了呢。

    沈猷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起身要走,何宗礼忙拦住他道:“沈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何二老爷最好先问问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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