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冈本平次的家里。

    带人过来的是松室良孝——他身后除了姜思安见过的副官外,还跟着一名中佐一名少佐。

    一番客套之后,松室良孝向姜思安引荐他带来的两人:

    “冈本君,这两位是自德国留学归来的精英,这位是山本一木,这位是竹下俊。”

    山本一木挂着的是中佐军衔,竹下俊则是少佐。

    两人向姜思安见礼后继续保持笔直的跪坐姿势,而松室良孝则先是迂回道:

    “冈本君,派遣军这边,有不少人对你有非议。”

    姜思安暗中琢磨着松室良孝的用意,面上则故作疑惑道:“非议?机关长,此言何解?”

    非议的缘由他其实是知道的——他其实算是陆军的人,但却成为了海军的贵宾,原因便是捐舰。

    至于陆军这边,他除了跟一帮高级将领狼狈为奸外,是一颗子弹都没送过。

    “冈本君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松室良孝直接了当说道:“原因如何,大家都知道——冈本君难道想让非议一直继续么?”

    面对摆明车马要化缘的松室良孝,姜思安无奈道:

    “机关长,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不知道么?”

    他可是上海特情体系的金主!

    “但这种事不能广而告之。”

    姜思安闻言不语,为几人倒完茶后才道:“机关长,您还是直说吧!”

    “山本跟竹下,他们在德国留学期间接触到了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松室良孝转头示意道:

    “山本君、竹下君,你们可否向冈本君介绍一番?”

    “嗨伊!”

    两人应是后,山本一木率先道:“冈本先生,我们学到的新的战法名为特种作战。”

    “这种战法的主要作战思路便是用精锐的小股部队,以出其不意的作战方式,达到既定的战术目标乃至战略目标。”

    竹下俊接腔道:“比方说我们获得情报,某地的电波讯号极强,这意味着该地极有可能是敌人的一个指挥部——在过去,我们只能用大规模的部队杀过去,但一定会遭到敌人的坚决抵抗。”

    “如果以特种作战的方式,一支几十人的小股部队便可以渗透过去,从而袭击、打掉这个指挥部。”

    “几十人?”姜思安失笑道:“我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我知道通常来说,敌人的指挥部是有警卫力量存在的,几十人如何达成目的?”

    “普通部队很难做到,但专门的特种部队可以!”山本一木肯定的说道:“所以我们要训练一支极其精锐的部队才成,这支部队的人数不需要太多,但必须各个能以一当十,而且还要做到普通士兵难以做到的事!”

    姜思安愣住了,这不是老师手里的别动队么?

    姜思安故作呢喃道:“我好像听过类似的部队。”

    “没错。”松室良孝这时候肯定的说道:“军统上海区手里,就有一支这样的部队——根据我的了解,他们最初是被当做狙击手来培养的,后来被张世豪集中起来组成了别动队。”

    “数次作战中,这支别动队给予过我方极大的损失!”

    说到这,松室良孝看着姜思安,诚恳的说道:“冈本君,正是因此,在得知山本中佐和竹下少佐有意组建特攻队后,我才千方百计的联系到他们。”

    姜思安疑惑道:“派遣军方面不愿意组建?”

    “派遣军方面更倾向于组建更多的常规部队。”山本一木无奈道:“冈本先生,我承认组建特工队的花费极大,两支小队规模的特工队,所需费用便超过一个大队,但我敢向您保证,一支小队规模的特工队,在战场上应用得当,绝对远超一个大队的战略意义!”

    姜思安一脸骇然的看着山本。

    日军的标配中,一个小队人,加强编制才人。

    而一个大队满配则是一千一百多人。

    所以姜思安才一脸骇然。

    其实他震惊是有,但其实没这么夸张——张安平组建的狙击手集训大队,一个狙击手的花费都顶的上一个班的步兵班了。

    但在淞沪会战中,一个狙击手,确实比一个班对日军更有威胁。

    虽然这跟国军的战力不足有关,但狙击手的战术意义不容忽视。

    这般高花费姜思安能理解——但人设不允许他理解嘛!

    “这个花费太惊人了,难怪派遣军方面不愿意。”姜思安故作震惊的感慨:“帝国物资匮乏,这样的消耗,换谁都不乐意。”

    日本陆军的装备、编制思路,是能省就省,比方说薄皮的坦克、比方说坚决不大规模装备的冲锋枪。

    “冈本先生,正是因为帝国物资匮乏,我们才更有必要组建特攻队!”

    竹下俊说道:“我最近做了一个调查。”

    “国民政府现在也组建了大量的游击部队,这些命名为忠义救国军的游击部队,和共产党的游击队一道活跃在我方的占领区内,我方一旦要清剿他们,他们便逃之夭夭。”

    “而为了清剿他们、为了不让他们逃之夭夭,我们不得不派出三倍、五倍的兵力去清剿。”

    “正面战场,一个帝国士兵便能抵三四个中国士兵,我们一个大队便能打败一个中国的师级作战单位,可在这种战场上,我们往往需要用一个大队来围剿他们百来人。”

    “因为他们熟知地理,因为他们往往不跟我们正面作战!”

    “可若是用两个分队的特攻队来对付他们呢?”

    “他们能跑,却永远跑不出特攻队的追踪!”

    “他们若是要战,一群只接受过简单训练的游击队,即便两倍三倍于特攻队,下场也绝对是被特攻队轻易击溃!”

    竹下俊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说完后他热切的看着姜思安,等待姜思安的回答——自从德国留学归来,他跟山本一木便一次次游说。

    可没有人愿意支持他们!

    而想要练出特攻队,必须获得师团乃至军一级的军事主官的支持才成!

    否则,仅仅一个兵员问题,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

    毕竟,特攻队的成员,是优中择优!

    一次次碰壁后,竹下俊和山本一木都绝望了,没想到这时候松室良孝找上了他们——特情体系不足以支持他们进行特攻队的组建、训练。

    但冈本平次可以!

    他在派遣军方面拥有极大的人脉,且本身也颇具财力,若是他提供一定资金并出面游说的话,派遣军方面一定会答应。

    也正是因此,竹下俊才跟山本一本跑到上海面见松室良孝,最后跟着松室良孝来见冈本平次。

    此时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忐忑的看着沉思的冈本平次,心里紧张万分。

    成败……在此一举!

    姜思安也没让二人久等。

    他结束思索后道:“山本君、竹下君,老实说,你们的说辞真的说服了我。”

    “可是……”

    一听到可是,山本一木和竹下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气力了。() ()

    “可是,我终究不是军伍的专家,这样吧,伱们给我一份文字性的材料,我找相熟的好友做做了解——若是可行,我必然义不容辞!”

    姜思安的话峰回路转,山本跟竹下听完后面露喜色。

    山本更是将早早便准备好的文件掏出来、用双手恭敬的递给了姜思安。

    文件很厚,显然二人没少在其中投入心思。

    “冈本君,拜托了。”

    山本一木和竹下俊一齐向姜思安鞠躬。

    ……

    竹下俊和山本一木鞠躬之际,温伟的汽车很嚣张的停在号门口靠右些的位置,张安平就躲在车里,他的目光透过窗帘留下的细缝,悄悄的观察着号内部。

    八月份又被攻陷过一次的号再度重新装修了一番,已经和他当政时期截然不同了。

    最让张安平觉得好笑的是李力行将几座屋子改建成了有射击孔的堡垒。

    张安平失笑,这些东西在火箭筒面前……有个屁用!

    还在嘲讽号的工事不定屁用的时候,车门被拉开。

    张安平望向车门。

    温伟那张讨厌的脸带着笑意,张安平直接无视,整个身心只剩下曾墨怡那张巧笑嫣的脸颊。

    “我是不是有些多余?”

    充当司机的温伟在驶离号的时候大言不惭的说出了这句话,张安平也没有客气,在远离了号以后,一脚将这个多余的司机踹下了车——虽然他的脚够不着司机。

    车上,只剩下,近在咫尺却数月未见的一对小夫妻。

    “你瘦了。”曾墨怡看着自己的爱郎,尽管依然顶着一张从未谋面过的脸颊,但空气的中充斥的那份熟悉却在告诉她——这是你的爱郎。

    张安平有些尴尬的摸着后脑勺,憋了半晌以后才说道:

    “我、我、你也瘦了。”

    曾墨怡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可是第一次听人说怀孕五个月的妇人消瘦的话。”

    是第一次么?

    在这个动荡的岁月中,怀孕的妇人,消瘦本就是常事。

    看着巧笑嫣然的夫人,张安平在沉默一阵后,说出了那句在多年后依然被无数负心男挂在嘴边的话:

    “对不起。”

    曾墨怡捂住了张安平的嘴巴,试图让张安平将这句话憋回去,失败以后,依然固执的堵着他的嘴巴,仿佛是让丈夫从未说出这句话似的。

    她靠在张安平的胸膛,感受着丈夫有力的心跳,忍不住不住的傻笑。

    这份傻笑,在张安平看来,却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不准说对不起!”

    “这一辈子,没有我对不起你,也没有你对不起我!”

    曾墨怡轻抚着丈夫有力的心跳位置,恋恋不舍的舍不得将手拿开:

    “安平啊,下辈子……我们……是不是会非常非常的幸福?”

    “下辈子?”

    张安平那些冷藏的记忆开始复苏。

    许久后,他说:

    “下辈子啊,如果我不能答应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正确,你就不会嫁给我;”

    “下辈子啊,如果我不能给你充沛的彩礼,你就会各种嫌弃我;”

    “下辈子啊,像你这么优秀的姑娘,我一定要付出十万倍、千万倍的努力,才能赢得你的青睐。”

    “下辈子啊……”

    张安平遥望着可知的未来,轻笑着说:

    “下辈子啊……”

    “日本人将无法摆脱一个名为中国的阴云!”

    “他们啊,将一辈子谨小事微的活在一个名为中国的庞大的阴影下。”

    “即便啊……他们的将军死于非命,他们啊,也会在第一时间辟谣,宣称这一切和我们……无关!”

    “下一辈子啊……”

    “我们能做的,就是提醒我们的同胞,永远啊,不要忘记日寇曾今加在我们身上的耻辱。”

    “我们啊……”

    张安平呢喃的说

    “我们啊,就是要用牺牲和代价,换取下一辈,能用俯视的目光,俯视日寇的那一天!”

    那一天,张安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像剧透。

    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未出世的子女的嘱咐。

    他告诉他那未出生的子女,未来的,是异样的精彩!

    他告诉他那未出生的子女,未来啊,有无限的可能,而未来啊,我们……是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俯瞰曾经将无数痛苦加在我们身上的敌人!

    ……

    相比于残酷的世道,属于战士的温情和柔软,总是那么的渺小和短暂。

    张安平硬着心肠告别自己的夫人后,来到了重建的前敌指挥部中。

    一则则的情报传进了张安平的耳中,他没有太多的动静,直到有人说:

    报告长官,汇报。

    这是一个在未来几年内都不会得到公开的代号。

    也是……张安平埋藏最深的一枚棋子。

    冈本平次!

    姜思安!

    ……

    特种作战,其实没有吹嘘的那么的玄幻。

    但当后世所熟知特种作战,在不属于它的时代绽放后,这个名字,必然将异常的绚烂!

    张安平神色严肃的审阅着山本一木和竹下君数月的辛劳,目光中有异样的光彩在绽放。

    很优秀!

    竹下俊也好,山本一木也罢,他们对特种作战的理解,是非常的优秀的——甚至说可以是跨越时代的。

    以至于张安平都忍不住想给他们去鼓掌。

    但立场的使然,他不可能去赞扬敌人的优秀。

    “老师,我觉得很棘手。”姜思安沉声汇报着自己的感触:

    “这种作战思路,对我们来说,是天然的克制,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应对?”

    “应对?”张安平失笑的看着姜思安:“为什么要应对?!”

    姜思安不解的望着老师。

    如果日本人以小队为单位,大量训练特种部队,那未来的局势……

    必然是敌强我弱!

    他看好特种作战的模式!

    张安平失笑道:

    “答应他们!”

    “特种作战很强么?”

    “特种作战……无懈可击么?”

    “既然这样,那就答应他们!”

    张安平放下山本一木和竹下俊辛辛苦苦写出的文件,轻声说:

    “当日本人辛辛苦苦培养的特种作战部队尽数覆灭后,我想啊……”

    “日本人一定不会再提什么特种作战!”

    姜思安懵逼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此言何解?

    但……老师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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