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是一件在体验上极其依赖在场人之间关系的事情。和朋友一起聚餐,是放松;和同事一起聚餐,就是应酬。

    杨柳依正处于两难之间,晚上的饭局对她来说颇为重要,可她也实在不太愿意和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

    “依依,你收拾好了没有呀?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我二姨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怎么着也得见一见,省得说我只知道挑……”夏萤一边对着镜子戴耳环,一边对杨柳依喊着,眼看着时间都五点了,她们再算上出门的时间,到目的地都要六点了。

    “嗯……”杨柳依懒懒地应着,她刚关上电脑,衣服还没有换呢。

    夏萤看了一眼杨柳依,发现她微微皱着眉,抱着腿在单人沙发椅上坐着,就是不起来收拾自己。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还在电脑前坐着呀,再不出门你就要迟到了!”

    夏萤急忙忙走到杨柳依面前,将她拉了起来,催促她快些换衣服化妆,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杨柳依不情不愿地挑选着适合今晚聚餐的衣服,嘴上嘟囔着:“好想拥有一个分身啊,这样她就可以替我去。我感觉那种情况下,我肯定吃不饱,还会不快乐……”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十分明显地表露出她的抗拒,可是她又不能推掉不去,毕竟是剧组的开机宴,还是需要认识认识人的。

    “知道你不爱这种场合,但是这不是要拍你最喜欢的一个本子了吗?没事儿,不要怕,有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有我呢!”夏萤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对杨柳依说道。

    是啊,《一年春》是她最喜欢的一部作品,跟组完成这一部作品的拍摄,可是她今年最大的工作计划,也是她的心愿。

    一般大编剧都是不跟组的,又苦又累,还不讨好。但是杨柳依入行三年以来,每部由她编剧的电视剧的拍摄,她都会跟组。

    倒不是杨柳依喜欢吃苦,相比于在片场受到的委屈,她更希望看到她的作品可以得到最好的呈现,希望自己可以在拍摄中多学习一些,为之后的创作增加厚度。

    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衣服,简单化了一个淡妆,杨柳依被夏萤半推着出了门,还好,出门之后,她的抵抗情绪好像消了些。

    将杨柳依放下后,夏萤继续赶去她和相亲对象约定的广场,杨柳依只好默默给自己打气,循着指示牌朝着聚餐的地点找去。

    戴上耳机,杨柳依独自一人在商场里寻找。寻到了最近的直梯后,杨柳依一边听歌一边等电梯,心里面暗暗彩排着待会儿见到导演等人要怎么打招呼。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杨柳依面前缓缓打开,她不经意地抬眼看去,在迎面站着的三人中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心中一紧,急忙低下了头,手足无措。

    杨柳依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她好想等下一趟电梯的时候再上去,可是这趟电梯里还有很大的空间,距离提前定好的时间也只有三分钟了,脑袋一懵,她还是硬着头皮踏进了眼前的电梯。

    幸好十九楼有人按过了,杨柳依无比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点,她就乖乖地站在电梯一角,希望旁边的人忽视她,心中默默祈祷着这趟电梯能快点到达。

    透过电梯的反光,杨柳依控制不住地又看了一眼侧后方角落里的那个人,身形修长、身姿挺拔,一身黑色休闲衣服被他穿出了些许贵气,像是一件精致的陶瓷摆件,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亦不敢随意触碰。

    虽然他戴着渔夫帽和口罩,将整张脸遮挡地严严实实,可是只一眼,杨柳依就想到了那个人。

    身形和气质都如此相似,会是他吗?

    杨柳依不确定,她希望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自处。

    随着电梯到达,杨柳依倏地窜出电梯,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去找提前为她安排好的位置。拐弯时,余光看到电梯里的一行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她便更加相信了心中的猜测。

    是他吧,在这个圈子里,能撞见也是正常的。

    “小杨呀,等你很久了,怎么才来呀?”一道温和的女声渐行渐近,声音的主人抚着杨柳依的胳膊,将她朝里带了带,“今天到的有几个是之前合作过的老朋友了,你可以先跟他们聊聊哈,先坐着。”

    “路上堵车,就晚了会儿。”杨柳依由衷笑着,“导演,您先去忙吧,让您费心了。”

    “那我先去那边看看,你先坐哈。”王虹英拍了拍杨柳依的手,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招呼别人去了。

    王导演是杨柳依见过的最好的导演,没有什么架子,专业能力强,对同事们也体贴。见到她,杨柳依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这次是跟王导的第二次合作了,把《一年春》交到她的手上,杨柳依放心。不管最后这部剧能不能火,能不能爆,只要她们都用心对待这部作品,那就没有遗憾了。

    在场的大多是工作人员,也有一些这部剧的主演、配角。基本上,工作人员是跟与自己相熟的人聊天,演员们则是发挥社交技能,在新剧开拍前互相认识,也好慢慢熟络起来,拍起戏来也可以自然许多。

    杨柳依不爱参与陌生人太多的场合,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观察着场内的人来人往和人情世故。

    不远处,电梯中偶遇的男子正在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了隐藏的面容,眉清目朗,器宇轩昂,只消一眼,便使周遭黯然失色,使四下悄然失声。

    杨柳依的目光被他全然吸引了过去,移不开分毫。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柳行意,娱乐圈内颇有名气的新晋演员,十八岁时作为新耀UP男团成员出道,后转型影视,从配角演起,逐渐得到圈内认可,前途光明。

    柳行意,是杨柳依大学时失恋后喜欢上的偶像,虽然隔着屏幕无比喜欢,但是相对理性的她不做数据,不参与骂战,不疯狂花钱。杨柳依一直告诉自己,可以喜欢,但是不要陷得太深;可以在网络中得到片刻慰藉,但是不能逃避现实的残酷;可以被遥远耀眼的偶像拯救心灵,但是不能始终待在黑暗、潮湿的沼泽。

    如今杨柳依作为新戏的编剧坐在这里,对于多年前的她来说,也算是事业有成,是她比较满意的职业发展。而这,不得不说,部分归功于柳行意曾在她的世界里给过她莫大的鼓励和勇气,鼓舞她朝着今天的方向坚定前行。

    后来,杨柳依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在毕业后的迷茫中逐渐找到了属于她的道路,工作日益忙碌,她便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关注柳行意了,心脏也渐渐被别的事情填满,很多时候,她甚至会忘记她曾经喜欢过他。

    她以为,那只是年少时的心动,是一个边缘小粉丝对偶像的崇拜,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虽然美丽,但早已远去的风景。可是,当柳行意第一次距离她如此近时,她还是慌了神。

    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夜晚中每每遥望的星辰,突然降落凡间,变成了那个人身边触手可及的存在。杨柳依看着她的星辰,想要伸出手,又生怕惊扰了他,害他转瞬间又回到了天上。

    就在杨柳依恍惚失神之间,王虹英已经带着柳行意走了过来,为大家互相介绍着,帮助大家尽快破冰。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柳行意,我们这部剧的男主角,选角组都见过的。”王虹英在柳行意鞠躬之后,从圆桌的另一端开始,向他逐一介绍着。

    不过就是提一下名字,带一下职位,这不过是社交中最简单的方式,杨柳依却觉得手心直冒汗,无比紧张。

    到了王导介绍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淡淡“嗯”了一声,点了头算是回应。她只想着众人的目光焦点快些转移,并没有注意到柳行意看她的表情,如此一来,倒显得她有些高冷且不近人情了。

    开机宴按照流程进行着,杨柳依一直都是能不讲话便不讲话,后来场中觥筹交错,她得了空,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柳行意,心中只留“风流倜傥”一词,满是欣喜,再无其他。

    纵是两个人不会有过多交集,如今能与他吃同一顿饭,与他完成同一部作品,杨柳依已经很满足了。

    酒足饭饱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导演与副导演安排着散场,杨柳依虽喝了一些酒,却不算微醺,她向来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想着出门右拐搭个地铁便能回去了,又方便,又安全,又省钱,就收拾了包,跟导演打了声招呼后准备离开了。

    “哎?依依,你不是住城北吗?刚好行意的酒店也订在城北,让他助理顺路送你吧。”王虹英正愁着杨柳依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回去呢,看到柳行意之后,她也不管杨柳依的回答,径直朝柳行意走了过去。

    “王导,我坐地铁很方便的……”杨柳依无奈扶额,她可不想欠别人人情啊,这种情况下给钱也不合适,她已经开始感到尴尬了。

    杨柳依刚往外迈了两步,就又被王虹英叫住了,她只好停下了脚步。看到跟在王虹英身后走过来的正是柳行意,杨柳依不自觉地又朝外退了两步,试图逃离他正在逼近的气场。

    “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你可是我们的大编剧,必须把你送到家。别逞强,明天还有开机仪式,早回家早休息。”王虹英拍了拍杨柳依的肩膀,又转头对柳行意说道:“辛苦你们了哈,她一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放心,麻烦了。”

    “您客气了,举手之劳,保证将杨小姐平安送到家。”柳行意微笑着对王虹英说道,举止得当,落落大方。

    于是,杨柳依现在坐在柳行意保姆车的后座,与柳行意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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