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二章贱儒们那张犯贱的嘴安东尼奥带着船回到了大明的母港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这不是安东尼奥一个人的感觉,也是所有泰西人的感觉,甚至特使黎牙实,都不肯出海继续做事,整天待在京师,享受奢靡的生活。

    海上的生活实在是太可怕了,滔天的巨浪,恐怖的风暴,凶悍的土著、杀人于无形的瘟疫,在海上的生活如同在地狱里挣扎,而到了松江港,则是到了天堂。

    天堂的人不会向往地狱。

    而倭女大船到港后,被孙克弘安排到了一个学堂里,学习织染,对于倭女而言,大明真的是天堂,这里没有战乱兵祸,这里就是天堂。

    而此时的南衙地面并不平静,因为一份书贴在南衙广为流传,那就是《劾张居正疏》,写这份奏疏的人,名字叫海瑞。

    六月份的时候,南衙的版本显然落后于北衙,这是受限于大明朝的信息传播的速度,造成的风力舆论上的割裂。

    北衙已经进入了百官要去西山请居正佛祖庇佑的版本,而南衙还在鼓噪张居正父亲死,张居正恋权,不肯丁忧,不为人子的版本中。

    假托海瑞之名,是伪造者的一个妙手,因为海瑞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声誉,托名海瑞反对张居正,就可以让海瑞和张居正完全对立起来。

    这样海瑞是好人,那么被弹劾的张居正一定是坏人。

    在万历年间,海瑞仍然能够被清流派“拿”来当作一面旗帜,道德精神的旗帜。

    这篇长文中,张居正与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相结交,里应外合操持“票拟—批红”的国事批复程序;以私函授意亲信上奏言某事,自己再借票拟之权批准这项建议;在函件上对官员的升迁作出暗示,以此来获得他们的效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奏疏中,张居正被认定为了明摄宗。

    而这篇文章流传之广,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声势一时无二,江南仕林群情激奋,似乎要把张居正扳倒,才能让大明天朗气清,张居正似乎就是大明的原罪。

    只要把张居正扳倒了,大明就好了。

    就像当年,总是认为严嵩倒了,大明一切就会变好,结果严嵩饿死在墓舍,而徐阶比严嵩还要变本加厉。

    而稽税院稽税指挥使骆秉良,接到了皇帝的圣旨,皇帝言辞激烈,要求骆秉良将案犯押解入京,无论牵连到谁的身上,都要拿到京师,即便是宫里的人,也绝不姑息。

    骆秉良收到的圣旨是皇帝的亲笔手书,上面还有陛下专门下给锦衣卫指挥使的私印,内容并不是很长。

    朕闻恶疏宣见海君,海君言否,以海君为世望人,不必遮掩,故必宵小妖邪,托之以阴鼓异类,窥窃虚名,致先生陷狂犯之狱。

    先生匡扶社稷,呕心沥血,求名而不得,可恶也;先生摅忠宣猷,弼成化理,求荣而得辱,可悲也。

    近年来,人心不正,邪说横行,包藏祸心,欲伤善害正者何限?何惧?唯有严刑重典,以期纠偏。

    朕闻先生诲,国君不仇匹夫,虮虱之流,杀之不武。朕以为诚如是,然此次摇唇鼓舌之徒,朕大恨之,即可捉拿,牵连至皇亲宫墙亦无宽宥。

    钦此。

    朱翊钧亲自问过海瑞了,海瑞说不是他写的。

    海瑞说他没写,就没写吗?是这样的,海瑞说他没写,就是没写。

    以海瑞治安疏痛骂嘉靖皇帝,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而言,如果真的是海瑞本人写的,他是一定会直接承认的,海瑞就是这样的人,刚强。

    无论是皇帝还是元辅,如果有错,海瑞就会直接指出来,这把神剑极为的锋利,但是这种做事的风格,在朝堂上,真的很难混得下去。

    《劾张居正疏》既然不是海瑞写的,自然是有人托名海瑞,怎么样纠偏社会不正之风?严酷的刑罚和下死手。

    张居正因为这件事,专门从西山发了一封奏疏入朝,请求皇帝不要大动干戈,理由是群小自作之孽,无所无所归咎,然于宇宙太和之气,得无少损乎!国君不仇匹夫。

    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应该仁爱世人,而不是仇恨具体的某个人,朱翊钧觉得张居正说的很好,但是他不同意张居正和稀泥的处置方式,直接告诉骆秉良,他大恨之,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一抓到底。

    要是骆秉良私宥,那朱翊钧就会打骆秉良的儿子。

    骆秉良收好了圣旨,叹了口气,这些江南士林里的士子们,就不能好好的在青楼里吟诗作对吗?那些个专门培养出来伺候人的瘦马、高丽姬、倭女、采珠女,不香吗?非要参与到朝事之中?

    骆秉良早就收到了邸报,皇帝为了挽留张居正,那真的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是各种牌都打上去了,甚至把京堂二十六个言官的命都给压上去了,张居正不为所动,执意离朝。

    江南士林因为和北衙太远,收到的情报又经过了多次加工,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失误,所以才发动了鼓噪风力舆论的神计——妖书,鼓噪张居正不肯丁忧,鼓噪张居正恋权,鼓噪张居正不为人子乃禽兽等等,毕竟前有首辅杨廷和丁忧。

    这样一来,江南的士林直接成了小丑,攻讦了一件并不存在的事儿。

    张居正离朝是极为坚决的,甚至不肯让皇帝去西山见他。

    这一次的妖书,直接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因为渲染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事儿,随着时间的流逝,多数人都会知道,张居正在西山丁忧。

    骆秉良是稽税院指挥使,但他同样也是南镇抚司指挥使,也就是南衙缇帅,骆秉良开始动用南衙镇抚司的缇骑侦缉此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一件旧案上。

    嘉靖三十四年,王阳明弟子,时任兵部尚书聂豹忤旨罢归之事。

    嘉靖二十九年因为俺答入寇,大明在西北和北虏发生了激烈的边方冲突;同一年,浙巡朱纨平倭大捷,被逼自杀,大明东南倭患已经变成了势不可挡之势。

    这两件事是同一年发生的,为了避免两线作战,朝中对于开海滨互市禁,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和交锋。

    主张开海的不一定是好人,但那个时候,开海是缓和东南矛盾的唯一办法,事后隆庆开关也证明了这一点。

    嘉靖三十年到三十四年主张开海的不在少数,因为嘉靖皇帝修仙,为了开海甚至说动了嘉靖皇帝修仙的老师父,神霄保国宣教高士、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领道教事陶仲文。

    嘉靖皇帝下旨内阁,要求开海,内阁首辅严嵩下旨兵部知道,时任兵部尚书聂豹,已读不回。

    嘉靖皇帝下旨申饬,兵部尚书聂豹低头认错,诚惶诚恐。

    嘉靖皇帝再下旨督办,兵部再次拒绝执行,突出了一个我错了,但是我就是不改,你爱怎么滴怎么滴,反正这事,就俩字,不办。

    嘉靖皇帝下旨罢免了聂豹,换了个人上来,再次下旨督办,兵部依旧如故,已读不回,不肯办此事,而且不给理由。

    道爷知道,这事办不了,他甚至连聂豹都办不了,只能将其罢免而已,因为聂豹是王阳明的亲传弟子,而阳明心学在民间和朝堂恐怖的影响力,让道爷投鼠忌器,最后不了了之。

    以朝堂为例,内阁办事的徐阶,可是聂豹的亲传弟子。

    聂豹忤旨,不肯开海,连个理由都没给嘉靖皇帝,要不然也不是忤旨,而是责难陈善了。

    之所以查到了这个旧案,完全是因为这次攻讦张居正的污蔑案,根本原因是张居正的新政,伤害到了既得利益者,尤其是开海。

    虽然皇帝反复下旨,开海事、海运漕粮等等,都是皇帝的明旨,但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张居正蛊惑了皇帝,代为草拟圣旨,这些个政令,都让江南肉食者们,如鲠在喉,现在张居正出了事,自然来帮帮场子,共襄倒张盛举。

    隆庆开关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开海,就开了一个月港,而皇帝主持的开海,则是建军、市舶司、造船等等一系列的举措,开海的不断成功,导致了原来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损。

    《劾张居正疏》是新政的结果。

    查案,又查到了心学的头上,清丈、还田、屯耕、安置流氓、松江府市舶司、松江造船厂、松江水师、整饬学政,招招致命,伤害到了以王阳明心学为旗帜的心学诸派。

    骆秉良查案查的很快,他得到了皇帝的明旨,因为儿子骆思恭没有恭顺之心,天天在宫里揍皇帝,所以骆秉良很有恭顺之心,所以办事很是利索。

    很快,线索指向了一个叫吴仕期的学子。

    此人乃是宁国府的生员,在听闻张居正父亲张文明死讯后,立刻纠结宁国府生员,联名上奏府堂,成为了反张新政的急先锋,宁国府知府龙宗武,已经将吴仕期等一干生员羁押。

    骆秉良带着三百缇骑,星夜赶至宁国府,入府堂和知府龙宗武密探。

    次日,生员吴仕期从牢中被放了出来。

    吴仕期走出大牢,他站在阳光下,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抓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为皇帝那句,言先生之过者斩,已经传到了南衙。

    所以吴仕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却被放了,这让吴仕期欣喜若狂。

    缇骑的行动极为机密,骆秉良已经赶到了宁国府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吴仕期是个突破口,骆秉良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缇帅,咱们跟着这厮,真的有用吗?”一个提刑千户看着一个雅间,十分疑惑的说道。

    他们人在青楼,倒不是过来听弹唱的,是来盯着吴仕期的,盯梢十多日,没有什么结果。

    骆秉良摇头说道:“如果陛下不愿意牵连广众,则把吴仕期打死,把罪责都扣在他的头上,这件事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但是陛下要牵连广众,就得把吴仕期给放了,把那些狗东西,顺藤摸瓜全都揪出来。”

    “把罪责都扣在吴仕期的头上?”提刑千户眼睛瞪大,这未尝不是一种息事宁人的做法。

    “是的。”骆秉良点头说道。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在各种大案要案中,因为涉事之人不好处置,都将罪名扣在小人物的头上,是一个不错的做法,比如俺答汗入寇,京畿报损,俺答汗就像是战神一样,连俺答汗没到过的山东,都是损失惨重,大家借着俺答汗入寇,狠狠的出了一波旧账,让那些个‘行政损耗’都由俺答汗本人来承受。() ()

    这种手法,被称之为:出清旧账。

    就是有些旧账实在不好处置,就扣在一个人的身上,让他耻辱的死去,大家都清白的活着。

    大明皇帝的圣旨实在是太明确了,不要息事宁人,就要牵连广众,用严刑重典,以收威吓之效,借这帮贱儒脑袋一用,表明皇帝继续新政的决心,同时,践行自己的承诺。

    “来了。”骆秉良笑着说道。

    “在哪?”提刑千户一脸迷茫。

    话音未落,一个纸条被扔进了骆秉良的雅间之中,上面写着四个字,旌德胡氏。

    显然骆秉良有自己的渠道来获得情报,吴仕期出狱之后,就变的低调了起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读书,因为进过班房,事情还不明朗,大多数人都对吴仕期避而远之,不与他接触,只有极少数时间,会到了青楼来,轻松一二。

    青楼,自古都是个销金窟,多少银子送到这里,都不禁花,吴仕期并非大富大贵人家出生,在这案子之前,他从来没有出入过青楼,不是不想,而是兜里没有银子,这窑姐只认银子,不认才学,你有银子就是爷,没银子连狗都不如。

    当然,有银子的前提下,如果有才学,那是极好的。

    但是吴仕期出狱后,却开始出入青楼,而且每次都是花费极多,奢靡至极。

    哪来的银子奢靡?这是一个问题。

    宁国府知府龙宗武昨日下令,革罢了吴仕期的生员,同时令其不得参加乡试,就是说,吴仕期这辈子都不能再科举了,龙宗武之所以这个时候下令,是缇帅骆秉良的主意,根据骆秉良的判断,这小子,银子已经快花完了。

    没有了银子,又没有了功名断了前途,这一下子就让吴仕期惶恐了起来,今日吴仕期又到了青楼,而骆秉良收到了一张小纸条,旌德胡氏。

    这个纸条的意思是:今天和吴仕期接触的是旌德胡氏的商贾,而且是通过窑姐传递消息,而不是胡家人亲自前来。

    “这也没人进去啊!”提刑千户看着那张纸条,一头雾水,缇帅办案,果然是有一套。

    骆秉良收起了纸条,笑着说道:“学着点吧,这帮家伙精得很。”

    大明势要豪右们做事都是十分谨慎和小心的,吴仕期是个危险人物,不会轻易接触,除非是万不得已,显然吴仕期手里,也掌握着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出来了,吴仕期出来了。”提刑千户提醒着缇帅,吴仕期要走。

    盯梢结束,骆秉良两个提刑千户,走出了雅间,准备下楼,而吴仕期已经走出了青楼。

    正当骆秉良和提刑千户以为这件事已经要结束的时候,骆秉良和提刑千户就看到吴仕期,瞪着眼睛,捂着胸口,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血液慢慢的在吴仕期身下汇聚。

    街上的行人,惊呼着逃开了。

    吴仕期面色狰狞的躺在血泊中,看着人群大呼小叫的厉害,手伸到了前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他用尽力气,虚弱无比的说道:“救…救…”

    吴仕期想要抓住希望,人群在逃离的时候,骆秉良和提刑千户在冲向他。

    吴仕期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手便软绵绵的放在了地上,骆秉良本欲给他止血,但是一摸颈部,已经没了心跳。

    “已经死了!”提刑千户查看了伤口,对骆秉良摇了摇头。

    刚才提刑千户看到吴仕期似乎和谁撞了一下,而后就变成了这样,这是当街杀人,而且下手稳、准、狠,只用了一下,就捅破了吴仕期的心肺,几个呼吸,吴仕期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心狠手辣,这个吴仕期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骆秉良站了起来,看着吴仕期的模样。

    这种当街暴起杀人,显然是个惯犯,下手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时,还能在缇帅、缇骑的眼皮子底下一击得手后,立刻远遁,甚至连缇骑都没注意。

    骆秉良还是抓到了这个凶手,当街行凶杀人,如果骆秉良还抓不到人,他这个缇帅也不用干了,不如回家种红薯去。

    这种狠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名有姓的狠人,在这个人员流动不是很大的时代里,真的要缉凶,是很容易的。

    “陈壮,山东登州人,嘉靖三十九年投唐顺之,唐顺之染病去世后追随汤克宽平倭,斩首四级,嘉靖四十四年客兵遣散,自此活动在南衙诸府,逞凶数十载。”骆秉良亲自审问了凶手陈壮,语气里有些悲哀,平倭的好儿郎,就这样成了个给钱就杀人的赌徒。

    陈壮是在赌坊里被缇骑摁住的,他好赌钱,每次行凶之后,都会把钱用在赌之上。

    陈壮是个凶逆,满脸横肉,但听闻自己平倭的功绩,嘴角还是忍不住的抽动了一下,他身体猛地前扑,大声的说道:“被官府抓住了,老子认栽!吴仕期是我做掉的,没人指使,我就是偷他钱,他发现了,才直接杀人的。”

    “我是南衙镇抚司指挥使骆秉良,我不是来审问你的。”骆秉良放下了陈壮的卷宗,他想了想又说道:“胡氏已经在名录上了,我跟你说完话,就去抄胡氏的家,你说不说都无碍办案。”

    “啊?!”陈壮猛地瞪大了眼睛,感情这帮鹰犬,已经知道了幕后指使?那还见他作甚?直接给他个痛快就是,恁多废话。

    骆秉良看着陈壮十分平静的说道:“现在大明的客兵和之前的客兵,去处完全不同了,之前的客兵,打完仗,朝廷就直接就地解散了客兵,结果就是这平倭荡寇之后,多了许多的凶徒,客兵战场上为国杀敌,结果却只能落到这种田地,这是朝廷的过错。”

    “现在客兵有几个去处,第一个就是去各地巡检司做巡检,领弓兵荡寇;第二个去处,就是在到各县衙府堂做县丞或者班房衙役捕头,专事查案缉凶;第三个去处,虽然不是好地方,但也算有人生计,就是做狱卒,或者看管战俘。”

    陈壮面色凶狠,猛地握紧了拳头,而后慢慢松开,看着骆秉良的眼神变得复杂,而后变得轻松了几分。

    “这样啊,现在肯给客兵安排去处了?那也挺好。”陈壮的拳头慢慢松开,靠在椅背上,看着骆秉良嗤笑了两声说道:“朝廷总算是干了点人事咧。”

    骆秉良继续说道:“你在江湖,或许没听说,胡部堂瘐死案,在沈一贯父子、汪道昆、大司马谭纶等人的奔波之下,终于平反,平冤昭雪,录平倭事功,朝廷给了谥号襄懋,那个徐阶,也被朝廷清丈,他贪的那些钱建的金泽园,现在是松江镇总兵衙门,至于那些田亩,都是松江镇的屯田。”

    “哦,对了,上次我受王命,去了一趟归安县,就是胡部堂幕僚茅坤的家中,鹿门先生一切都好,不必担忧。”

    骆秉良之所以提到胡宗宪,是因为陈壮这批客兵的解散,是因为胡宗宪瘐死。

    胡宗宪的死,绝不是他自己在牢里被饿死、渴死,痛苦而死,影响远比所有人想的严重,为了防止出事,胡宗宪死后,当初为了平倭组建的客兵全部解散。

    只有少数被保留了下来,比如戚继光率领的南兵,这还是张居正以徐阶学生的身份保存了下来。

    所以,两广平倭,一直到隆庆五年才折腾完,不完全是张居正把戚继光调到了北方的过错,为了平倭组建了很多的客兵,胡宗宪一死,这些客兵被遣散了,倭患才留下了持续六年的尾巴。

    “徐阶现在还活着!他家里还有一万亩田!这样的大贵人,就是犯了欺天的大错,也能体体面面是吧!这什么狗屁的世道!”陈壮双拳猛砸桌面,站了起来,咆哮着冲骆秉良喊道:“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徐阶这个狗王八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

    陈壮喊完之后,有些颓然的坐下,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木讷的说道:“隆庆二年,听说徐阶回乡后,我们哥几个,就准备刺杀于他,但是,死了几个兄弟,却没做成,匹夫之勇?连血溅三尺都做不到。”

    “读过书?”骆秉良眼神有些惊讶的说道。

    “汤总兵给我们讲过学。”陈壮点头说道,读过但是不多,刺杀徐阶不成,陈壮就开始了权豪走狗的生活,就没再读过了。

    “汤克宽战死了,在古北口,本来打赢了,汤总兵想要为在大宁卫征战的戚帅分担一些压力,主动出击,却被埋伏,为国殉难。”骆秉良颇为感慨的说道。

    “死了?!”陈壮眉头拧成了疙瘩,而后慢慢舒展,摇头说道:“汤总兵是个急性子,还是没变。”

    收复大宁卫,所有人都看到了戚继光战无不胜,在大宁卫侵略如火,就连朝廷、皇帝也都看到了戚继光的厉害,汤克宽的死,却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因为贱儒想要将汤克宽的死推到戚继光指挥不力之上,汤克宽甚至死的有些耻辱。

    这就是贱儒们那张犯贱的嘴。

    “徐阶能活,是张居正这个学生不好对老师动手,现在张先生离朝了。”骆秉良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我的话说完了,我去抄家了。”骆秉良站了起来,话说完了,就该送陈壮回京去了,复查之后,死罪难逃,陈壮可不仅仅当街杀了一个吴仕期,他给权豪当走狗这些年,手下人命超过了十四条。

    凶逆当诛,陛下绝对不会容情宽宥。

    骆秉良走到了牢房门口,回过头看着陈壮说道:“当初客兵没有那么轻易草率的遣散,你或许也不会染上赌这个恶习,或许不会落到这般下场,如果朝廷能够早一日清丈还田,或许你也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跟儿孙吹嘘一下当年平倭之事。”

    “只恨没能杀了徐阶这个狗王八!”陈壮嘴角勾出一个浑不在意的笑容,似乎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一样,他回答了骆秉良,他就是个该死的凶逆,大难临头,还在想着杀人的凶徒,骆秉良不必可怜他,不归路是他自己走上的。

    骆秉良走出了宁国府的牢房,伸出手闭着眼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和,对身边的提刑千户说道:“烈日当空。”

    “缇帅,现在去抄家?”提刑千户小心的问道。

    骆秉良睁开了眼,眼神中带着远比陈壮强烈数分的凶悍,他活动了下手指说道:“走!去抄家!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掘地三尺,也要把老胡家抄的一干二净!”

    “抄他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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