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倚靠在窗前，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盖聂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阿房迟缓地接了过去，双手握住茶杯，氤氲的水雾朦胧了她的脸颊，像被云彩遮住的月亮。
一晌无话，夜风一阵又一阵，寒气森森。
盖聂去里间拿了一件兔毛大氅，轻轻地披在了阿房肩上，不想打搅了她。
阿房迟钝地转头看了看给她拢着大氅的盖聂，眼尾的那一线红又深了一分：“我看见了。”
盖聂顿了顿，抬眸看她，柔声问：“什么？”
阿房握住了盖聂的手，颤声道：“我看见了，残虹被折断在秦王座下。”
盖聂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宽慰她。
阿房松开握他的手转而抱他，声音仍然很颤：“是山鬼看到的未来，不是预言。”
盖聂一怔，旋即抱她更紧。
良久，盖聂才道：“阿房，或许他这一生最错误同样也是他认为最值得的事情，便是刺秦。”
阿房埋首在他怀中，不发一言。
盖聂低沉寂冷的话语就这样飘散在了空旷的院中和刺骨的风中。
今日是荆轲觐见秦王的日子，他穿着使者服，神情肃冷。
只需要一眼，便看见了人潮中的阿房，她的红裳像六国燃烧殆尽的血光，灼痛了他的眼。
但那个少女的眼睛却泛着一闪一闪的水光，潋滟在这寒冷的秋天。
荆轲朝她一笑，极尽笑意，他知道她能看见，她的眼睛向来都是那样的亮。
阿房僵在了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充斥了她，握剑的手用力到泛白。
她的眼眸垂了下去，神色被遮掩住了。
昨日的云烈酒，为践行，为送别，也敬初见，敬相遇。
阿房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盖聂的府邸，等她回过神来便已经回来了。
院中的梧桐树叶早已黄透了，落了满地，一阵风吹过便又是簌簌地一片又一片。
不知站了多久，阿房好像变作了一座木桩，不动也无言。
倏尔一瞬，一道熟悉的剑意从那座熟悉的王宫传来，阿房突然浑身一颤。
她快速地拔出了剑，哀绝的剑意自剑尖淌出，激荡的剑气将满地的梧桐叶卷起，在空中打了一个又一个旋儿。
枯黄的叶子扬起又坠落，红色身影飞舞在其中。
阿房的剑舞得快而决绝，比秋风萧瑟，比大雪凛冽。
她随着心意舞出了一套剑法，最后一式剑招舞毕，阿房用力将剑支地，冷冽的剑意瞬间席卷了整个院落，咸阳城中落了一场薄薄的雪，这座城变成了白色，像是在为荆轲默哀。
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剑意也陡然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阿房忽感心中一痛，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瓣，沁出一线血。
整个府邸死寂，阿房骤然脱力，跪坐在了院中，神情黯然，脸色苍白得像苍穹落下的雪。
一滴又一滴的泪砸在了雪上，烫化了一层又一层。
那一日的天黑得格外早，盖聂也回来得很早。
阿房将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府邸中灯火通明，灵位设在了正厅。
盖聂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青衣的阿房，她的眼睛比昨日还红。
盖聂走到了她的身边，巨大的悲伤呼啸而来，他将下巴搁在阿房肩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这偌大的天地间，他们两个人是如此渺小的存在。
他们依偎着彼此，滚烫的热意这两个人之间传递。
阿房紧紧拥着他，声音飘渺：“我带了云烈酒，我们三个喝一杯吧。”
她昨日先去送了荆轲两坛，可是他们三个却没能坐下来喝一杯酒。
他们都明白，在昨日那样的紧要关头上，容不得再出半点差错，荆轲不能来见他们，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盖聂。
阿房与盖聂站在正厅中，各端了一碗酒，阿房勉强一笑，可眼泪却失控地落在了酒中，她道：“荆轲，咱们总算又再次畅饮了。”
话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盖聂无言，可眼中的痛与悲已经足以令他心如刀绞了，他只是将酒饮尽了，不肯说话。
“丽姬夫人去世了。临死前，她将天明送出了王宫。”
阿房呼吸一滞，艰难地“嗯”了一声。
“荆轲将天明托付于我，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便会去寻天明。”
阿房顿了顿，道：“我去吧。”
盖聂转头看她。
“带天明离开的，是荆轲和公孙小姐的师兄韩申吧。”
盖聂点了点头。
阿房又道：“我先去找天明，我会保护好他，我们等你来找。”
盖聂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将阿房揽入怀中，颤着声道：“好。”
阿房双臂圈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在了她的颈间。
她在这一刻，才对荆轲的离去有了实感，那个潇洒不羁的游侠消失在了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了。
不会再有一个人，只是因为她传了一片竹简，竹简上还是不明不白的一句“来庸城”，便义无反顾地来了，再也不会遇见那个一身酒气地问她讨一碗云烈酒的人了，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用几碗酒，一双筷子，然后奏出一支山野小调的荆轲了。
那个在树下和盖聂论剑，斩下花雨的荆轲便在这乱世中消逝了，他……甚至还没能见见天明。
翌日一早，阿房便启程去寻找天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便接到盖聂的传信——嬴政派出“风林火山”四大高手前去追杀昔日爱子。
听闻，曾经他也是派遣“风林火山”去抓捕公孙丽成为他的妃子的。
阿房担心天明会出事，便日夜兼程地往燕国赶去，荆轲与燕太子丹有情谊在，相比韩申应当是带着天明往燕国去了。
阿房是在易水畔找到韩申的尸骨的，却不见了天明，想必是被人救走了。
阿房迅速给韩申收了尸，一时间却想不到天明会去哪里。
燕国——还会去吗？
阿房花了一年的时间翻遍了燕国，大大小小的城镇她都找过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天明。
幸好中途盖聂传信，嬴政已经召回了“风火山林”，只是他仍然没有撤回对天明的追杀，也没有收到天明的死讯。
天明还活着，阿房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而荆轲折断在秦王御座之下的残虹，则被重铸为渊虹，被嬴政赐给了盖聂，据说，那柄剑是用六国的绝望铸成。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阿房是在魏国小镇的街道上找到了天明。
那时的天明瘦瘦小小，流浪在街头，身上的衣服黑乎乎的，缩在了墙角。
可尽管处境是如此的恶劣，但是他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探着头好奇地看着远处包子铺的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眼中满是钦羡。
他长得和荆轲像极了，也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两样，阿房一眼便认出了他。
阿房心中一恸，眼中泛酸，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柔声道：“天明。”
小小的天明转头警惕地看着她，伸出手环抱着自己，不发一言。
阿房朝他微笑：“跟我走，好吗？”
天明愣了一下，转瞬落泪，大呼：“你是我妈妈！”
阿房如同被人捏紧了心，全身一痛，她几乎快要落泪，但她还没有：“我不是。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让我来找你，保护你。”
天明有些激动，他哭着问：“你认识我爸爸？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阿房强行压着心中的苦涩，勉强一笑：“他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了，等到他做完了就来找你了。”
天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阿房接着道：“你便叫我阿房姊姊吧，和我走。”
天明看着阿房朝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便牵住了。
嬴政一统天下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韩赵已灭，魏国便如探囊取物，此地恐怕久留不得，其余国家只怕不久便是战火连天，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带着天明进到秦国境内安顿下来，嬴政对于天明的追杀早已不如一年前，且现在也没有张贴通缉令，尽管暗中派了人寻找，但挑一些山林小道，偏僻城镇走，料想不会出事。
阿房给天明买了一身新衣服，带他回去住处收拾修整了一夜，然后才上路。
天明睡得很熟，他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过去一年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天明记不大清楚以前的事情了，一年前醒来时他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了，可是后来那对老夫妻遭了一场大火，他便流浪街头了。
阿房直觉有些问题，她守在天明身边，此刻终于找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天明的颈上有一道咒印，遥远的记忆开始回笼，这咒印和当年蓟城外月神与焱妃打向她的咒印十分相似，但她对阴阳家了解不多，只好去信岐山，向家中长辈询问。
第二天早上他们便踏上了路途，阿房带着天明骑马，笑问：“天明，害怕吗？”
天明抬头看阿房，然后兴致勃勃：“不怕，很好玩啊。”
阿房看着天明灿烂的笑容，心中的阴霾驱散不少。
一路上尽挑着穷山恶水走，倒也没碰上什么难缠的，若有山匪恶贼，自是被阿房教训了。
只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常常风餐露宿，她倒还好，这般惯了，只是心疼天明，本就瘦小，现在还要这样奔波劳累。
阿房抓了只山鸡，烤给天明吃，小孩子吃得满嘴都是，然后兴冲冲地宣布：“这个世上最好吃的就是烤山鸡了！”
阿房抚摸着天明的头的手一顿，心中再度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
天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一路上从来没有叫过苦，还常常苦中作乐，捡了山野的树枝，装模作样地练剑，说以后要当一代大侠。
他和荆轲是那样的相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乐天。
阿房有时看着他，难免失神，恍惚间竟然会觉得，荆轲还在，她不禁笑了笑自己，还真是糊涂了。
荆轲哪里还会回到这人间呢？
笑着笑着，那笑容便成了苦涩与嘲弄。
可笑她早知那日结局，却始终不敢相信，毫无作为，任由梦中景象化作了现实。
她是个胆小鬼，怎配做荆轲的知己。
盖聂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阿房迟缓地接了过去，双手握住茶杯，氤氲的水雾朦胧了她的脸颊，像被云彩遮住的月亮。
一晌无话，夜风一阵又一阵，寒气森森。
盖聂去里间拿了一件兔毛大氅，轻轻地披在了阿房肩上，不想打搅了她。
阿房迟钝地转头看了看给她拢着大氅的盖聂，眼尾的那一线红又深了一分：“我看见了。”
盖聂顿了顿，抬眸看她，柔声问：“什么？”
阿房握住了盖聂的手，颤声道：“我看见了，残虹被折断在秦王座下。”
盖聂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宽慰她。
阿房松开握他的手转而抱他，声音仍然很颤：“是山鬼看到的未来，不是预言。”
盖聂一怔，旋即抱她更紧。
良久，盖聂才道：“阿房，或许他这一生最错误同样也是他认为最值得的事情，便是刺秦。”
阿房埋首在他怀中，不发一言。
盖聂低沉寂冷的话语就这样飘散在了空旷的院中和刺骨的风中。
今日是荆轲觐见秦王的日子，他穿着使者服，神情肃冷。
只需要一眼，便看见了人潮中的阿房，她的红裳像六国燃烧殆尽的血光，灼痛了他的眼。
但那个少女的眼睛却泛着一闪一闪的水光，潋滟在这寒冷的秋天。
荆轲朝她一笑，极尽笑意，他知道她能看见，她的眼睛向来都是那样的亮。
阿房僵在了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充斥了她，握剑的手用力到泛白。
她的眼眸垂了下去，神色被遮掩住了。
昨日的云烈酒，为践行，为送别，也敬初见，敬相遇。
阿房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盖聂的府邸，等她回过神来便已经回来了。
院中的梧桐树叶早已黄透了，落了满地，一阵风吹过便又是簌簌地一片又一片。
不知站了多久，阿房好像变作了一座木桩，不动也无言。
倏尔一瞬，一道熟悉的剑意从那座熟悉的王宫传来，阿房突然浑身一颤。
她快速地拔出了剑，哀绝的剑意自剑尖淌出，激荡的剑气将满地的梧桐叶卷起，在空中打了一个又一个旋儿。
枯黄的叶子扬起又坠落，红色身影飞舞在其中。
阿房的剑舞得快而决绝，比秋风萧瑟，比大雪凛冽。
她随着心意舞出了一套剑法，最后一式剑招舞毕，阿房用力将剑支地，冷冽的剑意瞬间席卷了整个院落，咸阳城中落了一场薄薄的雪，这座城变成了白色，像是在为荆轲默哀。
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剑意也陡然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阿房忽感心中一痛，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瓣，沁出一线血。
整个府邸死寂，阿房骤然脱力，跪坐在了院中，神情黯然，脸色苍白得像苍穹落下的雪。
一滴又一滴的泪砸在了雪上，烫化了一层又一层。
那一日的天黑得格外早，盖聂也回来得很早。
阿房将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府邸中灯火通明，灵位设在了正厅。
盖聂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青衣的阿房，她的眼睛比昨日还红。
盖聂走到了她的身边，巨大的悲伤呼啸而来，他将下巴搁在阿房肩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这偌大的天地间，他们两个人是如此渺小的存在。
他们依偎着彼此，滚烫的热意这两个人之间传递。
阿房紧紧拥着他，声音飘渺：“我带了云烈酒，我们三个喝一杯吧。”
她昨日先去送了荆轲两坛，可是他们三个却没能坐下来喝一杯酒。
他们都明白，在昨日那样的紧要关头上，容不得再出半点差错，荆轲不能来见他们，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盖聂。
阿房与盖聂站在正厅中，各端了一碗酒，阿房勉强一笑，可眼泪却失控地落在了酒中，她道：“荆轲，咱们总算又再次畅饮了。”
话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盖聂无言，可眼中的痛与悲已经足以令他心如刀绞了，他只是将酒饮尽了，不肯说话。
“丽姬夫人去世了。临死前，她将天明送出了王宫。”
阿房呼吸一滞，艰难地“嗯”了一声。
“荆轲将天明托付于我，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便会去寻天明。”
阿房顿了顿，道：“我去吧。”
盖聂转头看她。
“带天明离开的，是荆轲和公孙小姐的师兄韩申吧。”
盖聂点了点头。
阿房又道：“我先去找天明，我会保护好他，我们等你来找。”
盖聂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将阿房揽入怀中，颤着声道：“好。”
阿房双臂圈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在了她的颈间。
她在这一刻，才对荆轲的离去有了实感，那个潇洒不羁的游侠消失在了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了。
不会再有一个人，只是因为她传了一片竹简，竹简上还是不明不白的一句“来庸城”，便义无反顾地来了，再也不会遇见那个一身酒气地问她讨一碗云烈酒的人了，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用几碗酒，一双筷子，然后奏出一支山野小调的荆轲了。
那个在树下和盖聂论剑，斩下花雨的荆轲便在这乱世中消逝了，他……甚至还没能见见天明。
翌日一早，阿房便启程去寻找天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便接到盖聂的传信——嬴政派出“风林火山”四大高手前去追杀昔日爱子。
听闻，曾经他也是派遣“风林火山”去抓捕公孙丽成为他的妃子的。
阿房担心天明会出事，便日夜兼程地往燕国赶去，荆轲与燕太子丹有情谊在，相比韩申应当是带着天明往燕国去了。
阿房是在易水畔找到韩申的尸骨的，却不见了天明，想必是被人救走了。
阿房迅速给韩申收了尸，一时间却想不到天明会去哪里。
燕国——还会去吗？
阿房花了一年的时间翻遍了燕国，大大小小的城镇她都找过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天明。
幸好中途盖聂传信，嬴政已经召回了“风火山林”，只是他仍然没有撤回对天明的追杀，也没有收到天明的死讯。
天明还活着，阿房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而荆轲折断在秦王御座之下的残虹，则被重铸为渊虹，被嬴政赐给了盖聂，据说，那柄剑是用六国的绝望铸成。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阿房是在魏国小镇的街道上找到了天明。
那时的天明瘦瘦小小，流浪在街头，身上的衣服黑乎乎的，缩在了墙角。
可尽管处境是如此的恶劣，但是他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探着头好奇地看着远处包子铺的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眼中满是钦羡。
他长得和荆轲像极了，也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两样，阿房一眼便认出了他。
阿房心中一恸，眼中泛酸，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柔声道：“天明。”
小小的天明转头警惕地看着她，伸出手环抱着自己，不发一言。
阿房朝他微笑：“跟我走，好吗？”
天明愣了一下，转瞬落泪，大呼：“你是我妈妈！”
阿房如同被人捏紧了心，全身一痛，她几乎快要落泪，但她还没有：“我不是。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让我来找你，保护你。”
天明有些激动，他哭着问：“你认识我爸爸？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阿房强行压着心中的苦涩，勉强一笑：“他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了，等到他做完了就来找你了。”
天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阿房接着道：“你便叫我阿房姊姊吧，和我走。”
天明看着阿房朝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便牵住了。
嬴政一统天下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韩赵已灭，魏国便如探囊取物，此地恐怕久留不得，其余国家只怕不久便是战火连天，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带着天明进到秦国境内安顿下来，嬴政对于天明的追杀早已不如一年前，且现在也没有张贴通缉令，尽管暗中派了人寻找，但挑一些山林小道，偏僻城镇走，料想不会出事。
阿房给天明买了一身新衣服，带他回去住处收拾修整了一夜，然后才上路。
天明睡得很熟，他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过去一年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天明记不大清楚以前的事情了，一年前醒来时他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了，可是后来那对老夫妻遭了一场大火，他便流浪街头了。
阿房直觉有些问题，她守在天明身边，此刻终于找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天明的颈上有一道咒印，遥远的记忆开始回笼，这咒印和当年蓟城外月神与焱妃打向她的咒印十分相似，但她对阴阳家了解不多，只好去信岐山，向家中长辈询问。
第二天早上他们便踏上了路途，阿房带着天明骑马，笑问：“天明，害怕吗？”
天明抬头看阿房，然后兴致勃勃：“不怕，很好玩啊。”
阿房看着天明灿烂的笑容，心中的阴霾驱散不少。
一路上尽挑着穷山恶水走，倒也没碰上什么难缠的，若有山匪恶贼，自是被阿房教训了。
只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常常风餐露宿，她倒还好，这般惯了，只是心疼天明，本就瘦小，现在还要这样奔波劳累。
阿房抓了只山鸡，烤给天明吃，小孩子吃得满嘴都是，然后兴冲冲地宣布：“这个世上最好吃的就是烤山鸡了！”
阿房抚摸着天明的头的手一顿，心中再度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
天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一路上从来没有叫过苦，还常常苦中作乐，捡了山野的树枝，装模作样地练剑，说以后要当一代大侠。
他和荆轲是那样的相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乐天。
阿房有时看着他，难免失神，恍惚间竟然会觉得，荆轲还在，她不禁笑了笑自己，还真是糊涂了。
荆轲哪里还会回到这人间呢？
笑着笑着，那笑容便成了苦涩与嘲弄。
可笑她早知那日结局，却始终不敢相信，毫无作为，任由梦中景象化作了现实。
她是个胆小鬼，怎配做荆轲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