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回头,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卡拉西斯端坐。酒还没上,他样子有些尴尬。

    “来喝一杯啊,嘿嘿。”

    少年走过去,爬上高脚椅。

    “老板啊,再来一杯甜酒啊——”卡拉西斯喊着。

    “没空,自己拿。”

    老板还在后面打扫,根本懒得搭理。卡拉西斯伸着腰,钻进吧台桌后面拎出一瓶酒来,又随手拿个杯子给希林倒满。

    “嘿嘿,来,喝一杯呀。”他举起自己的酒杯,跟少年碰杯,而后一饮而尽。希林也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灰烬涌进喉咙,他咳了一下。

    “一大早的,怎么来这里喝酒啊?”卡拉西斯率先问到。

    “追一个可疑的人。”

    “哦,是吗!”卡拉西斯故作镇定,“那你要不继续去追?刚才我看见一个可疑的家伙跑出去了。嗯,朝广场的方向跑的,嘿嘿。”

    “哼。”希林冷笑一声,卡拉西斯的脸色就有点尴尬了。

    “不用追了,我已经找到可疑的人了。”

    “诶,这个……”

    “看看你额角还有汗水没擦干净,大冷天的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你不知道自己最可疑么!”

    “哎呀,这个……”卡拉西斯抓着头发,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可惜我找不到线索了。”希林叹口气,“我原本希望抓到下毒的人,找出谋害黛芙妮的凶手。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找错方向了。”

    “哦,此话又怎么讲?”

    “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你要杀谁,二话不说提着剑就冲上去了,怎么可能做下毒这种事情!”

    “对、对、对。”卡拉西斯洗清嫌疑,喜出望外。他摸摸希林的脑袋,又捋着络腮胡子,笑嘻嘻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好学生,真是聪明。”

    “哎呀,希林。虽然我已经认定你就是我的学生了,但是你还没有正式地拜过师门。你对老师我的了解也不多,仅限于‘老师很牛逼’这种认识下面吧?”

    为了缓解尴尬,卡拉西斯看看左右,开始扯不相关的事情。

    “老师你不要岔开话题,没事干跟踪我们做什么?”

    希林这么一问,卡拉西斯又慌了。

    “那个,人家关心你嘛。你身上带着伤,神智又不清醒,还跟着奇怪的流氓混混流出城堡,我当然不放心啦。”

    少年板起面孔:“说吧,你一路跟踪到底都看见什么了。”

    “这个嘛你放心,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啥也没有看见。”卡拉西斯这种破绽百出的解释,反正更加引的别人怀疑。

    希林撇了他一眼:“老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哎呀……这个……”

    “老师,我还能喊你老师吗?在你的眼里,是怎么看待我的?”

    卡拉西斯又干了一杯酒,抬头望着天花板,说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希林,如果你确定要拜我为师,就应该了解我们这一门的历史。你不是嘲笑我是野路子门么!我还未提过我的老师吧,他就是个野路子的集大成者。”

    希林不明白为什么卡拉西斯要扯这些。他耐着性子听,心里满是怀疑。关于他老师的往事,卡拉西斯未开口,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我从少年的时候起,就是个心高气傲、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借着打赌比武,手刃过好几个对手。甚至年纪比我长、块头比我大的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家乡容不下我,我就背井离乡,去帝国首都闯荡。多年来,我先后拜过六位师傅。但是都因为我不听教诲、四处比武斗气,惹下麻烦,最后被他们逐出师门。”

    “等到拜会第七任师傅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三岁了。而我所拜会的师傅,一代剑圣,时年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他啊,就是我们这个野路子门的祖师。”

    “我自视天赋过人,遇到年少的老师,比武败下阵来,也心甘情愿。他有如此天资,我只能自叹不如。心甘情愿拜师,给他打杂。”() ()

    “后来我成了他的门生,他的徒弟都是群毛孩子,他那时也不是什么大的门派,就是个小学老师,我与一群小孩子同吃同住,也没觉得丢脸。”

    “老师是武痴。他对周遭的事物都没有特别的兴趣,只一心钻研各种兵器。我说他是野路子的集大成者,因为他从不拘泥于门派,但凡有趣的招式套路都会想办法学来研究。相处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真心喜爱武艺。”

    “那时候我们二人一拍即合,我为了帮他收集不同门派的招式,还到处踢馆拜师,玩得不亦乐乎。”

    谈起这些美好的回忆,卡拉西斯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可很快,阴云汇集在脸上。

    “我们相处了一年,意外发生了。那一天帝国的皇家骑士团路过我们居住的乡野。看到那一群衣着光鲜、不可一世的骑士老爷,我的心就痒了。于是凑上去挑衅。”

    “找别人的麻烦,是我一大专长。我分分钟就惹火了他们。这群家伙一拥而上。但我没有想到,他们比我预想得要厉害。这一次闯祸了。我根本就打不过。”

    “情急之时,老师挺身而出前来营救。以他一代剑圣的本事,竟然也打不过这些人!他们那个领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这么说不是夸张,是真的,那领头的骑士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力量,而且,还有不死的肉身。”

    “我从前就说,我们这个门派自视武艺高强,从来不用防御,都是直接进攻直到对手毙命。那一战他身中数剑,重伤之下无法继续战斗。而对手那边,分明要害部位都被刺中,却不见丝毫伤痛,血都没有。”

    “敌不过他们,老师让我先跑。我当时真的怕了,撇下他撒腿就跑。我不敢跑太远,看那群人没有追上来,就躲在一出灌木后面观望。”

    “看到老师被他们轮番虐杀,我却躲在一边发抖,这是我一辈子做过最亏心的事情。”

    卡拉西斯说着就掩面抹起眼泪。

    许久,他又继续说,“老师没有死,我看到他满身鲜血但是还在动弹。那些人把他带走了。而我,又怀着胆怯的心情悄悄跟了上去。”

    “我尾随皇家骑士团的人一路返回首都皇宫。只见到他们带着老师走进去。而皇宫外面戒备森严,我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无奈,我就在皇宫外面等。如果老师死了,他们好歹会把尸体扔出来吧!”

    “一等就是三个月,老师音信全无。”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骑士团的人又称群地出来,而其中一个人的身形步伐分外眼熟。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喊住他,跪在他面前请求。”

    “他拉起面罩,果然就是我的老师!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他的表情非常冷漠,话语也伤人。”

    “从今天起,你被逐出师门,永远不要再来见我。”他说完扬长而去。而我,在他身后磕头跪拜,等他人走远了才起身。

    故事讲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再问后来,没有后来。卡拉西斯拿起酒瓶闷了剩下的酒。

    卡拉西斯离开帝国首都,去外地闯荡,最后又收归在领主麾下混日子。他不曾再见老师一面。在他心目中,这辈子的老师只有剑圣一人,无心再拜会他人。

    如今收了希林这个学生,他还是惦念着剑圣老师,希望希林可以入老师的门下。

    “野路子门?真叫这个名字?”

    卡拉西斯笑着摇头:“叫什么不重要。以后你有机会亲自拜会他就好。”

    “老师你说了这么多,也该谈谈正事了吧!”希林还想提晚上的事情,卡拉西斯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喝醉了打起瞌睡来。

    他给希林倒的,是最烈的一种酒。一整瓶下去,自己先人事不省。又不可能把老人家这么扔着,希林只好扛着他返回城堡。

    希林被卡拉西斯绕得有点懵。他最担心卡拉西斯已经知道了自己喝人血为生的秘密。这一点恐怕……老头已经知道了。

    卡拉西斯是随性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但是希林真的不明白,他说了那么多关于自己老师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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