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到塔尖下面,纳特连连惊呼:“天呐,他们竟然对弗拉维大人做这样的事!”

    希林比较担心大人的安危,在塔尖下面大喊:“大人,您还在吗!”

    听到上面模糊的回应,希林才放下心来。爬上塔尖查看,弗拉维并无大碍。只是刚刚和海盗头子理论了一番,涨红了脸怒气还未消退。“胡闹!混蛋!”他还是不停地咒骂。

    “希林,我恐怕不得不面对两难的选择。我必须要赶赴首都,但是我也必须活着。如果跟那群家伙翻脸弄丢了小命,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尽管我内心极度鄙夷他们自封为王的行径!”

    “我知道。大人,我找来一位朋友来帮助你,但是他也有条件,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希林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他年幼稚气的心也逐渐学会了一些谋略。而且他意识到陌生人如此地不可信赖。如果弗拉维大人与鲛人没有达成一致,这个畜生逃进大海去通风报信怎么办!他一旦下了水就抓不住了。要是翻脸,当场就砍了他的脑袋。

    天色过午,深井下面有了响声。鲛人浮出水面,啪叽啪叽地走上楼,他脚上也带着蹼。他还背了个包裹,虔诚地从希林身后走上前来。

    “尊敬的修士,您好。”

    “是你?”

    弗拉维再次见到见到冒牌海僧,心里也不痛快。怎么这片海域的朋友都喜欢盗版宗教呢!说明了来意,弗拉维更是半晌无语。

    “你冒充我,给海盗头子加冕……”弗拉维最后叹了口气,“罢了,海盗、盗版的教堂、盗版的主教,你们怎么开心怎么玩吧!”

    只是没有拿到福音书,鲛人就不肯帮忙解救弗拉维。大人思量着说:“明天就是海盗头子的加冕仪式。福音书,一共四十二卷,一个晚上写出来太不现实。通常前面七卷用得比较多,我今晚先默写前面七卷吧,剩下的以后有缘你再去搞。”

    鲛人求书心切,也勉强答应了。他从包裹里取出一本空白内容的鱼皮书。里面是莹白的书页,封面是五彩斑斓的鱼鳞。

    弗拉维大人被锁在笼子里,书根本递不进去。纳特自告奋勇,“我来手书吧,大人默读给我就是了。”

    鲛人也欣然同意,又取出一只鱼骨笔,和一块黑漆漆的墨水块。

    他将特制的鲸腊墨水研磨开。纳特蘸着墨水在手背上写了两笔,手感有点怪,不过还能接受。翻开鱼皮书第一页,页眉上写了“福音书,第一卷”一行字。“嗯,大人,请说吧。”

    弗拉维整理一下袍子坐在牢笼里,长叹一口气,默背了第一行。

    书籍的抄写,为了避免疏漏,严格地按照每一行来写。这本古早的书不晓得作者,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着,读起来像一首长诗。纳特龙飞凤舞的花体字,迅速写下第一行。字迹平整,句子的长度不多不少,刚好写到书页边缘。

    默背福音书,是每一个主教必须掌握的技能,昔日鲛人在海中聆听教堂的诵经,也背下来不少。可惜他没有学习过全本。而且实际上他也不认字。只能说记住了是这样读,再对照着书本识字。

    纳特写字的速度算很快了。大人背一句他立即写一句。如此三刻钟的功夫,第一页写完。

    希林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很是羡慕。计划着后面如何解救那些同伴,希林突然想到:“鲛人连个人样子也没有,怎么冒充弗拉维大人又不被看穿呢!”

    修士的袍子有个大帽兜,可以把整个脸都遮住。但是鲛人根本就不是人,得浑身都遮住才行。希林寻思着……我难道要立即做件僧袍给他不成?别说,他还真是做得到!

    少年站起身,对他们说:“我去搞件僧袍回来。可能花点时间。反正你们也要写很久。”

    纳特不晓得他荒山野岭的去哪搞。不过忙着写字没空搭理:“去吧。”

    少年提着剑,扭头下楼。

    召唤血奴的场景,还是不要给他们看到为妙。少年跑回到岛民聚集的空地,借着他们的篝火喊出血奴。当然,这番场景又把岛民吓得纷纷逃窜。

    话说,万事通再次出现之后,脸色可不太好看。希林很久没有投喂他了。“血,要吗?”少年划开手腕。他眉头皱起来,因为偶然发现自己的长剑已经出现锈斑了。() ()

    带着剑不应该下水的。当时情急之下没有办法。他以为过两天擦擦干就是了。没想到一天不到,就有锈斑出现。“这可怎么办……都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办。”

    万事通见他不高兴,吓得连头也不敢抬。而他所担心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怎么了?”希林的血已经淌下手腕。

    “主人!属下罪该万死……”万事通连话都说不清楚。希林愣了好一阵才明白。哦,那把圣剑,不在他手上了。

    “属下独自前往皮匠铺取定做的铠甲,一回身,剑竟然就不见了!”

    “哦,这件事啊。好了,我知道了,没事的。”

    希林记得,恶魔不能够穿越往生之径。圣剑一直留在万事通的手上,撒耶坦也无法取回。看来是趁血奴返回人间的时候拿走的。

    “走,我们去埃塞斯的永生结界。”希林吩咐道。

    跨越往生之径,对于旁人而言不过是转瞬间的光景。当事人却又要经历经年累月一样的感受。“但愿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什么事才好。”希林心想着。

    路上的事情不必多说,再次返回裁缝小铺的时候,街道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永生结界的缘故,房主无法踏足,收不到租金,就钉死了门窗。小铺外面一片萧条。整个楼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结界之内可以永生,可是,结界外面终究会有变化。这样一两年也许还能坚持,若是十年、二十年可怎么办?”希林忧心忡忡,在结界外面溜达了一圈,又不得不取道往生之径进入小铺。

    “哟,你们来啦?”老裁缝吃力地抬起头。

    只见老太婆佝偻着坐在床上,眼珠子几乎贴在布料上。吃力地绣着花纹。而老头,手拿着小剪刀,正在小心翼翼地拆掉布料上精美的绣花。

    “这是在做什么?”希林看到他们辛劳的一幕,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你终于来了。”老头子叹口气,“你很久都没有来了,这些布料缝制的衣服,全都已经做好。老婆子的手不能停,一旦停了,她就喘不上气、看不见东西,就要死了!她必须一直这样缝下去。”

    老头把手上的裙子呈给希林看:“她给每一寸布料都绣满花纹,可是你还没有来。我只好拆掉这些花纹,好让她有地方重新绣。”

    “原来这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希林吓得后退半步。

    可是这一次,他身上没钱,不能帮老夫妇购置新的布料,他们只能捧着裙子,继续反复地拆解、缝纫。恶魔的五彩金线,永远也用不完。而被剪落的线头,落在地上瞬间成了飞灰消失不见。

    老头子放下手里的工作,颤颤巍巍地起身,为希林倒了一杯“水”。水碗也是空的,积满了灰尘。

    “请喝水吧。”老头可能自己也看不清吧。水杯呈到面前,希林假意喝了一口。

    “请帮我缝制一件修士的袍子。我需要有大帽兜和加长的袖口,再为我缝一个黑头套和一双黑手套,我需要里面的人完全躲藏起来。”

    “好的。”老头扶着眼镜,记录下这一张订单。

    “身材的话……就像万事通这样的就够了。”僧袍都是宽衣大袖,也谈不上什么身材。

    “好、好。”老头子立即去裁剪。

    老太婆的手脚利落,飞针走线。没过多久,一件轻巧华丽的袍子,连同头套手套叠好了献给希林。当结界的主人站立其中的时候,老太婆可以稍微喘息一会。即便停下缝纫的工作,也能自由活动。

    希林表示感谢,又稍微坐了一阵才告辞。那条为茉莉定做的红裙子,希林必须要留在结界。为了让老夫妇继续活下去,一个拆、一个绣,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等他回到尖塔下面的时候,世上的时间不过流逝了四个钟头而已。刚刚入夜。鲛人掌着鱼油灯,纳特还在奋笔疾书。四个钟头,总共写了三卷。

    纳特放下笔,活动一下手腕。

    “我和海盗头子说,要斋戒净身,他们不会送晚饭的,继续写吧。”弗拉维也动了点小心思。只是可怜肥肥,肚子叫了好几轮,都忘记饿是什么滋味了。

    “嗯,僧袍。我拿到了。”希林把僧袍放在鲛人面前。灯光下,看得到他的鱼眼睛放着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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