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先带领大家看了看弹琴的人偶。精巧的四尺人偶,脸是白瓷烤的。身上的衣服和人的一样做工精细。十根手指头非常有节奏地运动,准确地敲击琴键。

    “老人家……这针线活也是你做的啊?”

    “那是。”老头非常地自豪。

    弹了一刻钟,人偶停了下来。

    “该上发条了。”老头腰间带了一串银钥匙,其中一枚三叶草钥匙柄的控制弹琴少女。

    少女的背上有一处钥匙孔,转动三十余圈,发条才上好。只见她又重复方才的旋律继续弹奏了。

    老头设计的旋律有个窍门,这是一段循环的音乐,怎么听都不会腻。而且一段演奏完毕以后,人偶的手指会恢复到一开始的位置。上好发条就可以重新演奏。

    安塞尔看了悄悄地使坏,他想搬动人偶下面的椅子。“嘿哟——嘿哟——”

    哇这椅子挺沉的,里面没准装满了铁块。他用全身的力气去搬,都没能搬动。

    “哼,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没门!”老头得意地观望。

    实在搬不动了,安塞尔笑嘻嘻作罢。但他趁老头不注意碰了一下人偶的胳膊。人偶弹奏的旋律就走调了。

    “嘿,你这人,讨厌!”老头急忙扶正。

    “啊哈,你这弹琴人偶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而且姿势必须摆好才能弹得正确!”

    “我的人偶会弹其中不同的旋律,我看你一辈子都不会吧!”

    老头很生气,顺势拨动了人偶背后的档位。又给人偶重新布置了姿势,这次旋律变了,是更加轻快的节奏。

    “嗯……这种琴上面,我肯定没法弹的,这琴键太小了……”安塞尔搪塞道。

    希林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他小声问纳特这是不是魔法。

    “如果这是魔法,那也是我独门绝技的魔法。”老头听了非常高兴,兴致大发。“小孩子,给你看一看机械人偶的秘密吧!”

    轻轻解开人偶背上的裙带,原来人偶后背上有个小门。钥匙孔反向转动就能打开。这人偶内部是精细的机械结构,非常类似于上了发条的钟表。

    心脏部位是一圈一圈的发条。发条的弹性驱使齿轮转动,而一个包含有密码的滚筒转动后,带动十根黄铜的杠杆运动,精确地控制了人偶的是指头。

    “你看,曲目的密码就是这滚筒。”老头的拐棍指着。

    选择一首曲目,就会有一个对应的滚筒进入机械中心。

    大家都被这种奇思妙想震惊。纳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博物学者。

    “老人家,您的设计太美妙了,请允许我记录下来宣告给世人吧!”一摸身上,肥肥那本重要的记事本竟然都没带。他呜呜地掩面,实在惭愧,成天学那些天文历法担心被导师骂,连自己原本的学术梦想都忘记了。

    还好老头有纸笔,借给他画了个草图。

    “再带你们看看其他的吧。”

    老头还有个宝贝,名为写信的少年。这是个男孩子人偶,也是四尺高,比人类小了一圈。面容姣好没有半点瑕疵。人偶呆呆地坐在小书桌前。

    “哈哈,希林,你瞧这人偶和你长得多像!”安塞尔趁机嘲笑。

    “胡说八道。”

    “这小人还会写字?我都不信。写字这么复杂的事情,可比弹琴难多了。”文斯柯摇摇头。

    “真的会写。”老头捋起胡子,“但是操作更加地复杂。需要预先编程。”

    嗯,所谓编程,也是一个包含密码的核心,这次是带有许多按键的铜板藏在人偶身后。按下其中一些按键,就能代表不同的计数。再通过复杂的机械转换成为人偶不同的动作。

    老头的密码其实也是一种二进制数字,按下去的位置是零,没有按的是一,通过简单的组合表示二十一个罗马字母。

    老头这一块板子上能预置好些个字母呢。

    “写点什么呢……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希林洛斯。”安塞尔替他回答了。

    老头就捣鼓一通,拼出希林的名字。核心送进人偶身体内,盖上盖板转动发条。嗬,这人偶就动了!

    它还有模有样地蘸蘸墨水,蘸好了搁一下。

    然后歪着头,动作有点滑稽。手腕前后摆动,写下了一行花体字母:希林洛斯。

    希林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少拼了某个字母……真是惭愧。

    “哈哈哈,这人偶比你有文化多了!”安塞尔大笑不止。他这个文盲,还不会写自己名字呢,五十步笑百步。

    纳特又急忙记录下这个人偶。

    老头见他们这样惊叹,当然得意起来,又吹嘘了很多自己独到的机械设计。

    “我还有个更加牛逼的人偶,可以说话。”老头带着他们来到阁楼的又一个侧面。这八角形的阁楼,每个面都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娃娃屋,陈列了一种人偶。() ()

    这一处的人偶就比较神圣,背后是金光闪闪的十字架造型。而人偶呢,是个四尺高的修士。头顶剃了修士的发型,穿的也是修士的袍子。人偶的面容依旧是那种细腻的白瓷基底,非常莹润。配上修士的发型有些奇妙。

    “嘿,这假和尚还会念经不成!”

    “没错,这是我设计的讲经人偶。”

    “妈呀,这是跟弗拉维大人抢饭碗啊……”安塞尔情不自禁地感叹。他这人一点也不晓得尊敬长辈。

    “来,给你们见识见识。”

    这修士人偶的袍子下面同样是复杂的机关。老头摆弄了好一阵,上了发条人偶开始讲话。

    这声音怪怪的,有些尖细,有点生硬,毕竟不是人类的声音。但是朗诵的一段福音书一字不差,纳特赞许地点头,称赞老头牛匹。

    但毕竟是个修士嘛,唠唠叨叨的大家都没什么兴趣。即便是看人偶,他们也想看漂亮的女人偶。再往后面走,老头不太想给他们看了。“这是尚未完工的现场,你们不要看。待我做完了你们再来参观。”

    可他不让看,安塞尔反倒想瞅瞅。

    “哎呀老头不要害羞嘛。我们也就是看看人偶的脸蛋漂亮不。谁会关心你程序有没有编好啊。”

    他硬是把头伸进幕帘。眯着眼睛偷窥,突然又“哎呦妈呀——”大叫着缩回来。

    “啊——!老头,你杀人啦——!”安塞尔惊恐地乱叫。

    “嘘——嘘——!不是这样的。”老头慌慌张张地解释。这么一来,大家更是好奇帘子后面。纳特胆小,一听到这么说吓得腿软了。

    “哎呀,这是我正在修复的人偶,工作没有完成就展示给观众,就好像美人没化妆就出门一样,太尴尬了。但我没有杀人,给你们看看罢。”老头无奈地拉开帘子。

    帘子后面是一名熟睡的少女,闭着眼睛躺在柔软的绒毛毯子里。她的卷发盖住脸颊。一只白玉一样的手臂露出来。

    这绝对是真人一样的少女啊,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是那种大户人家温婉可人的容貌。她平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仔细看没有呼吸,僵硬沉静,这、这根本就是死了啊!

    纳特已经躲在希林身后翻白眼了。

    “老头!你做的这么多人一样的玩意,果然是用活人做的吧!”

    “没有啦,你们这些笨蛋。这个也是人偶啊,不信你来看。”

    老头揭开盖在少女胸口的毯子,安塞尔二话不说先把希林的眼睛捂上(这人是有多手贱啊)。

    而他自己小心查看,哦,的确是人偶。整个胸腔被打开,里面是绢布绣的内脏。手艺比起那些衣衫更是精湛,甚至有些栩栩如生地惊悚。

    “诶,肥肥,快来看啊,这人是布绣的呢。”

    “溺水的少女?!”纳特脱口而出。

    不知各位还记得作者曾经挖的一个坑没……说帝国博物学院里藏了一具人体标本,用精巧的娟秀一比一地还原了人类内脏的构造。即是科学的结晶,也是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百闻不如一见,少女安详地躺在众人面前,亲眼看到了这杰作,才感叹名不虚传。

    文斯柯甚至有点恍惚,轻轻走到少女面前抚摸着她的发丝。“她怎么这么美……”

    “诶,见一个爱一个啊?你是公猫吗?”

    “溺水少女的面容,是一百年前工匠依据一位不幸溺水的贵族少女复制的。”老头子拍拍年轻人的脊背,“你也能感受到这份跨越时空的美了。恭喜你,有缘人。”

    “上个月工人从地下室把她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出木箱,摔坏了左脚。所以送到我这里来修复。”老头解开毯子向众人示意。一只玉足脚踝断裂,有好些破碎的陶瓷碎片散落在周遭。

    “但这是百年前的工艺了,当初使用的模具早都找不到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找些胶水粘合碎片,再用细铜丝箍紧大的断口……”老头挺无奈的,“鄙人手艺不精,搞了好几个月还没试验成功,只得一直将她停放在此。”

    哎哟老先生,您这么懂人偶,您都不行,还有谁行啊?慢慢修吧您咧。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大钟又敲响五下,早上五点啦!希林必须返回皇宫,刚入职就这样迟到太不像话。大家临走时又想问老人家名号。

    “哎呀呀,我一个无名的工匠罢了。没有什么姓名。你们有空了来找我就是。”

    给他们参观了这些,老头只有个小小的要求:这大钟需要上发条了。方法就是老头他亲自跳上篮子,靠自己的重量把篮子另一头的配重物拉上去。每次他跳下去还要自己爬楼梯回来,实在膝盖疼。今天麻烦希林跳篮子里去,顺便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少年爽快地答应,告别这位无名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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