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博得了女皇的片刻垂青,却被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给搅黄了。

    “哼,哪个舞文弄墨的奸险小人写了那玩意?如果让我知道,绝对会宰了他!”

    朗多气得一拳砸向花园小径的石柱。想那西部帝国是个颇为遥远的国度,二者之间还隔着圣城。打上一架可能还够不着。

    而那封公函以一国之君来署名,分明是代笔。要查出来是何人所做也颇为困难。

    “好好的一天,就这么给搅合了!”

    皇宫这个地方现在没什么鸟语花香了,倒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腐臭。朗多也快要受够这鬼地方了。他抬头朝山顶看看。

    “那里不是温泉浴池么!上面迎着风的区域空气新鲜,又有秀丽的风景,据说是亲王殿下的最爱。哼,如今让我也体验一把王公贵族的日子吧。”

    无须任何人的允许,朗多自行登上山坡,往东面走来到温泉浴池。

    “哎呀,啧啧,这浴池里面都长青苔了。”

    他四处张望逮住两名女仆。

    “嘿,你们俩,去下面烧水!大爷我也要泡澡!”

    那两名女仆并不知道要如何操作浴池的加热装置,但她们吓坏了,硬着头皮去捣鼓。

    朗多走到池水边,解开外套的纽扣,又凝望倒影端详了一阵。

    “如今我也是人上人了……昔日那些瞧不上的家伙,好些都作古了。可惜不能让他们亲眼瞅瞅。”

    皇家侍卫的制服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这身衣服表面绣得冗杂繁复,气派十足。可惜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合身,要是全新定做就更加完美了。

    朗多看得入迷。不知为何,阳光下的水色好像有些变化,呈现出一些生动的倒影。仔细一看,呵,那不是昔日在骑士团的训练场上跑马的场面么!

    再仔细看,自己穿的好像又是那身橄榄绿色的战袍……

    “奇怪。”

    朗多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还是皇家侍卫制服,没错啊……

    “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满手上都是血,淌得满身都是,弄脏了制服。而且越擦越多,源源不断。

    “!”

    怀疑是自己受伤了,摸遍全身都不觉得哪里疼。感觉更加奇怪了,还能是别人的血不成?

    再看那水中的倒影,一切都不对劲了。沸腾的水面上略过一阵阵厮杀的场面,满眼的血肉横飞。正要再仔细看看,就见一只手突然从翻滚的水中伸出来,一把揪住朗多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拉下去。

    “!”

    朗多一激动,吐出好多泡泡。任凭怎么挣扎都挣不开。那只手来自于地砖的缝隙,根本摸不到身体,不晓得属于什么人。

    几乎以为自己就这么溺死了,猛然一用力,双脚蹬开池底,朗多又游上来。

    他胡乱地抓住手边任何能抓握的物体,似乎抓了一把沙子,全都松散开来……又用力去抓,直到自己缓缓地爬出来。

    用袖子擦擦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白沙场上。只不过,白沙里混着血水,已经泥泞不堪了。

    周遭传来一阵阵血腥味混着恶臭,放眼一望竟然是尸山血海!

    “我、我这是在哪里?”

    身后传来啾啾马鸣,朗多转身一看,那不是野玫瑰么!正磨着铁蹄,地上还插了一杆长枪。

    “奇怪,你怎么在这?谁把你牵来的?”

    朗多看到野玫瑰身上还配了鞍鞯,他自己可从来不骑这只脾气暴躁的家伙。

    “希林?”

    能想到的人只有昔日的马童。大喊了几声,却也没见着人影。

    “朗——多——”

    远处传来一阵瘆人的哀嚎声,像是哭泣了很久以后淌着血的喉咙发出来的。

    “谁啊?”

    朗多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仇人啊……循声望去,浓厚的烟尘散去,一个人正站在战车上等着他。

    “杰、杰拉斯?”

    直到亲眼看到这一幕,朗多才想起来他早就不是什么老好人了,自从他决定为那个女人而战之后,双手就沾满了鲜血。

    杰拉斯的样子就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他满脸的尘埃,浑身都是泥土。一道已经干涸的血印子从下巴淌到脚底。

    他左侧胸口上还有个大洞,同样留下宽阔的血迹。看起来胳膊也断了,有少一半的身躯根本不能正常使用。

    但他用另一只手握着长枪,做出一副古人驾着战车要出征的样子。

    哦,他的战车还在。看起来运转正常,马儿也都精神百倍。

    “决斗。”

    他用尽了力气吐出那么两个字。

    “你……”() ()

    朗多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搞不懂。但……莫名其妙地就要决斗,“这不公平!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的!”朗多嚷嚷着。

    没有人理睬他。

    “也行吧。”

    朗多跨上马,稍微活动活动。长枪、战马都在,皇家侍卫的制服勉强算是带着点贴甲片在里面衬着。

    至少比对面的情况要好。杰拉斯就剩一只胳膊能动了。而且他参赛都是轻装上阵,根本谈不上护甲。

    “我说老弟,我一直都拿你当个后辈照顾,从来没为难过。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疗养,在这和我决斗个什么劲儿呢?”

    策马走到宽敞一点的地方,有个人站在赛道当中,看样子是想做裁判。

    “额……”

    朗多欲言又止,因为他仔细一看发现那个人影没有头。仗着胆子大,他又看了看,分明穿着的是雷莫斯的铠甲罩袍,哦,怀里还捧着个脑袋,是昔日的好兄弟没错了。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嗯。我也不是那种气量,因为一个女人就和兄弟翻脸。雷莫斯,你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自己应该也知道。我们共事这些年,你暗搓搓的事情我多少都知道。落得这种下场也不亏……”

    朗多嘀咕个不停,说出这些话他心里就好受一点,鬼也要讲道理的吧?

    杰拉斯的眼睛似乎啥也看不清了,他摸索着,吃力地咬着缰绳一端,另一只手把缰绳拴紧在车架上。

    “哼……”

    双方都准备好了,朗多勒紧了战马一刻也不敢懈怠。站在赛道中央的无头骑士手臂挥舞了三圈,示意双方预备。

    死死地盯着对面,朗多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裁判的手臂放下,身子后退站出赛道。

    “驾——!”

    朗多高喝一声当即冲出去。杰拉斯动手稍微慢了一点,策动缰绳以后,四匹战马也冲出去,越跑越快,逐渐飞驰起来。

    二人越靠越近,朗多的长矛始终瞄准着杰拉斯的胸膛。

    杰拉斯所有的动作都慢一拍。他的战车逐渐稳定下来才松开缰绳,靠着右边的胳膊拿起长矛。

    “小子,你还想跟我玩?”

    二人交汇的一瞬,朗多的长矛刺进杰拉斯空洞的心脏。他想躲避对方的攻击,身体向一侧倾斜又朝后仰,但还是猝不及防被长枪戳中喉咙,随即击穿下颌。整个人失去平衡从马上跌落下来。

    真不巧,又是那熟悉的一幕,又是一只脚踝卡在马蹬上,被野玫瑰这只畜生拖着乱撞。

    朗多被血糊了一脸,根本喊不出来。几次试图爬起来,又撞上不知道什么玩意,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直到终于有人制服了那匹顽劣的马,朗多才挣扎着爬起来。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希林,又是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只是朗多现在没法讲话,他连呼吸都吃力,血不停涌出来,怕是不久于人世了吧?

    “我……还能挺过这一次吗……”

    双手扑了个空,希林竟然没有理睬他。

    “两败俱伤的决斗结果要怎么算?真是浪费时间。”

    远处弗里德和雅拉商量着。

    “把赛车手留下吧,没准儿以后有用处!”

    “他那样还能治好?”

    “让特伦特试试,我打赌能行!”

    雅拉勉强同意。

    “骑士团打算再吸纳一些新鲜血液,他们看上了杰拉斯,杰拉斯自己也表达了意愿。”

    希林牵着野玫瑰,低头向朗多告别。

    “他不甘心死在竞技场里,以献上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要求和你决斗。我觉得这样挺不值的,就为了亲手杀死你,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

    雅拉对无头的骑士雷莫斯毫无兴趣。

    “那副德行谁也治不好。而且他年纪太大了。我更喜欢年轻的成员。”

    一番评头论足以后,弗里德拽着杰拉斯的衣服领子,拖着他离开。吸血鬼们在白沙地面上开启了穿行法阵,白沙变成流水一样波动的状态,就看着他们一点点沉下去。

    随着他们离开,用幻视布置的决斗场也逐渐露出本来面目。这里不是什么新鲜的尸山血海,而是在七月的高温下腐坏不堪的乱葬岗。

    地点是帝国大竞技场没错。由于堆放的腐尸过多来不及清运,这里被人为封闭。

    “等等我、希林,还有我啊!我该怎么办?”

    朗多苦苦哀求,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我还没有忏悔……”

    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竞技场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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