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P>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P>

    ......</P>

    ......</P>

    </P>

    原本二人说好,等到事情结束,剑雄就提刀找武修文算账,要三刀六洞报仇雪恨——直到最后,赵剑雄也没有捅这三刀。</P>

    收拾完百目魔君,师父就睡下了。</P>

    剑雄不敢怠慢,一路背着张从风往山下镇子赶,走得又快又稳。</P>

    越过十来里蜿蜒山路,到了镇上已经快要正午,街巷没有一个人,镇民都在屋里避难,不敢出门。</P>

    剑雄逐门逐户找过去,想寻个清净地方把师父放下,一开始寻不着就干着急,直到香香姑娘提醒一句。</P>

    “英雄,你往穆家庄去,那里曾经是金戌妖魔的住所,如今佛雕师死了,百目魔头也死了,这不就荒废下来,无人看管了么?”</P>

    “你说得对!”赵剑雄立刻拉住师父,往穆员外家里去。</P>

    到了干燥岩台,他看见庄里庄外围满了人,似乎是黑风镇里胆子大的村夫要分家产,没有佛雕师照顾这户人家,良民自然成了土匪——大家都干着心照不宣的事。</P>

    不过半日的功夫,村镇民众领着家里的青壮年把穆家庄搬空了。只留下一座拔步床,这床铺死过人,镇民不敢要——它不吉祥。</P>

    赵剑雄走到内院,府上仅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家,捯饬些库房里的棉麻谷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不捡白不捡。</P>

    这些普通人见到张从风一行人,就和避瘟神似的走远了,连一句感谢都没有。</P>

    这个时候,赵剑雄心里恼怒,想了一会,又释然了。</P>

    “师父来杀妖魔,也断了这些刁民的成仙路——肯定记恨师父,不敢来害我们,只敢躲着走。”</P>

    剑雄把张从风送到拔步床上,又紧张兮兮的看着师父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江雪明能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在收拾百目之前,已经六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前阵子在穆家庄歇息时,赵家兄弟和武修文都睡足了,可是雪明不敢睡。</P>

    等到一切都结束,雪明倒头就睡,要把这几天消耗的心力都补充回来。</P>

    赵剑雄等得心焦,连忙回身去问大哥——他却找不到大哥了。</P>

    就在这个时候,关香香抓紧空档,和赵剑英私下合计,已经走到黑风镇外往官道去。明显是私定终身,要脚底抹油走为上策。</P>

    “官人...“关香香也改了称呼,喊赵剑英叫官人:“你带我走罢,不要管你那个弟弟了。”</P>

    赵剑英依然在犹豫,可是腿脚似乎不想听他的,身体很诚实。</P>

    “我觉得还是不行,我得回去,老二他...他现在势单力薄,要是被黑风镇的人害了...”</P>

    关香香连忙劝阻:“官人,谁能害了他?张从风要是醒过来,或许还会害了这个傻徒弟。”</P>

    “他们要砸了血玉观音菩萨,要黑风镇里的老百姓丢了还丹过日子——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连我一个妓女都知道,由奢入俭难,由奢入俭难。”</P>

    “我这一对玉臂万人枕,两点朱唇千人尝,从来没有听哪个男人讲,来了迎春楼还有记得其他姑娘的。”</P>

    “要是官人不嫌弃,就收了我这个奴婢,您要再娶一个结发妻子,我就给您二位打洗脚水,劈柴做饭讨生活去——把我送给郡守做见面礼,官人你也能换到一段善缘,何苦与你家老二在这洋和尚身上死磕呢?“</P>

    “等到黑风镇里宗族长老都反应过来,要来质问张从风咯——谁知道这魔头会不会大开杀戒。他自己讲过,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从来不在乎大夏法律。要是不开心了,把你我二人都杀死...“</P>

    “你可要记清楚,他喊我们什么?”</P>

    关香香小声嘱咐。</P>

    “你就是下一个百目?我就是下一个珠珠?天底下哪有这种笑话!”</P>

    “况且...”</P>

    说到这里,关香香翻着白眼。</P>

    “我倒羡慕那珠珠仙子,她不必卖身,不用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只需和家里人诓一个庄稼汉,四姐妹的婚事都有了着落。”</P>

    “再来与佛雕师做笔人肉生意,就可以变成百目夫人,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吃食送到嘴边来。”</P>

    “她夫妻二人在黑风岭逍遥快活几十年上百年,若不是张从风来了——这日子还能接着过下去。”</P>

    “这个张从风,口口声声讲人家是妖魔是邪道。”</P>

    “可是真有这个机会,你我二人扪心自问,又怎么能放弃这邪道造化?如何斗过这个心魔呢?”</P>

    赵剑英不讲话了,他闯不过这一关。</P>

    关香香接着说——</P>

    “——走吧,官人。我们留在张贵人身边,迟早有一天被他用道德神剑砍死。”</P>

    “你舍不得这个赵老二,可这一路走进穆家庄,他心心念念口口声声喊出来的,都是师父呀,师父呀。”</P>

    “他喊过你么?喊过你这个大哥么?”</P>

    “他的心已经交到张从风这妖僧手里了,都说天地君亲师长幼尊卑,剑雄已经不是你老弟了——他不认你了。”</P>

    赵剑英摸到包袱里的书录,那是剑雄交到他手里的《骑士战技》,老弟说这个是仙法,练成之后就能得道。</P>

    他舍不得丢掉这个东西,连忙藏好,过了一会,终于点点头死了心,拉住关香香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P>

    两人走出黑风镇,关香香就说起漂亮话。</P>

    “官人你瞧,这山清水秀的,哪里有黑云蔽日妖气缭绕的景象?”</P>

    “或许张贵人起初就是骗咱们,使了些幻术妖法,来黑风镇杀人夺位,霸了佛雕师的道缘,还要我们做帮凶。”</P>

    赵剑英很快就信了,立刻应道:“他杀起人来快且狠,确实是这么回事。”</P>

    再往前三百多步,关香香就来到一处溪水泉眼边,她马上褪下衣服,去溪水里泡着。</P>

    赵剑英想避嫌,听见关香香的媚笑。</P>

    “你躲什么?官人?我这个人都是你的!难道去了泰野,你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再插标贴签?就这么卖出去么?”</P>

    赵剑英听罢,心里马上起了欲,脱了外衣走进泉眼,与关香香缠绵起来。</P>

    清冽泉水甘甜温暖,不一会两人洗刷了泥泞,交流完学术,换上衣服,仿佛这一路的躁郁癫狂都一扫而清,这一路的恐怖离奇都成了过眼云烟。</P>

    剑英搂着关香香,看着怀里碧玉一样的美人儿,连珠州城的牢狱之灾都快忘光——心中想着,时间竟是如此恐怖又迷人的东西,可以把一切都淡化。</P>

    “官人...”关香香两颊绯红,嗅见这威武汉子身上的“男人味”,就不由自主的挺身探头,要索吻:“你不恨我了?”</P>

    讲起这一句,赵剑英如坠冰窟。</P>

    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意识到怀里的女人不是他该拥有的,起初武成章将她送来,在如梦似幻的良宵酒宴之后,撕下这脸皮,就是一副歹毒心肠。</P>

    可是他却舍不得,这世上有谁能管住欲望?</P>

    哪怕江雪明也要栽在九五二七手上,他们也得双向奔赴一回。</P>

    赵剑英恨得牙痒痒,倒不是恨关香香如何害他——</P>

    ——他恨这土地,恨这老天爷。</P>

    恨自己不能早一些来到珠州,怀里的姑娘家有闭月羞花的容貌,有销魂蚀骨的娇媚,却只能送去淫窟里做皮肉生意,再也好不起来——恐怕如今这一句句软玉温香,都是经过设计的交易。只怕他赵剑英丢下关香香,要为生路加一道保险。</P>

    ......</P>() ()

    ......</P>

    </P>

    “官人...”关香香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赵剑英明显掐疼她了,于是她说:“官人,我或许要怀上赵公子了...平日里客人弄我,也没有您这般神勇,都要搞羊肠子猪尿泡,龟公也省下不少打孩子的汤药钱...”</P>

    赵剑英不想再听,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焕然一新,已经与剑雄谈不到一处。</P>

    他拉上关香香,眼神逐渐坚定,往泰野的官道走了。</P>

    他不想做什么大人物,没有什么英雄梦,如果不是那头熊罴伤老弟性命,他也爆发不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哪里有什么杀熊除害的胆气?</P>

    珠州他去不得,那段富贵本就不属于他,现在心里清明了,也知道人生路该怎么走。</P>

    既然守不住赵老二,他就要和身边这个坏女人过下去,能抱回来一个美女,那也是幸福快乐的,至少能把传宗接代这件事给办了。</P>

    “走吧,香香。”赵剑英要做个普通人,他突然说:“我去找家镖局,或者驿站,做脚夫苦力也好,挣些钱来租个屋子。有长工做了,就和你成亲。”</P>

    关香香突然绷不住了——</P>

    ——她听见成亲这个事情,看见野路边的荷叶都变得更绿,阳光洒过树叶的缝隙,成了一万片光点。</P>

    “你说甚么?”</P>

    赵剑英点了点头,又像在说服自己,后来语气也变得诚恳。</P>

    “我和你成亲。”</P>

    这两个苦命人走到一起,整段旅途他们几乎没有讲过一句真话。</P>

    关香香不敢信,她只想依靠剑英的力量,然后从魔窟逃走,真正回到文明世界,能靠这副皮囊捡起旧生意就不错了,哪里想过赎身从良,再正儿八经嫁出去的事。</P>

    男人的话不能信,她一个做妓女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P>

    “你说甚么?”</P>

    她又问了两遍,只觉得自己在做梦。</P>

    “你说甚么?”</P>

    赵剑英在前面打歪杂草,拿着张从风送来的修面小刀,割掉野麦芒,给身边女人让出一条路来。</P>

    “我要娶你,以后没有赵老二,他和我分家过也有人照顾,他有师父了——我就娶了你。”</P>

    “你不嫌我?”关香香讲完这句话时,才发现眼泪落下来,嘴角也咸,她问起“你不嫌我”而不是“你不骗我”时,心里就已经相信,已经沦陷,已经砸烂了锁,已经自由了,“剑英,我没有钱给你...”</P>

    “哭个甚么!”赵剑英只觉得心烦意乱,见到女人哭,他就起了心魔——赵家庄里死了人,有瘟疫有饥荒,要吃两脚羊,立刻就能听见女人哭。</P>

    “我不哭...”香香先是吓得不敢哭,后来又立刻端正心态——她以后或许似乎应该是赵夫人,马上去野地里捞来一点泥,往脸上拍。</P>

    赵剑英:“你干甚么?”</P>

    “我怕!”关香香咿咿呀呀的说:“我怕呀!”</P>

    赵剑英:“怕甚么?!”</P>

    “遮了脸,路上遇见别人,就少了麻烦。”关香香有理有据的说:“进了城,剑英你没有钱,别人看见我,要买我的时候,我怕你变卦...”</P>

    “哈哈哈哈哈...”赵剑英哭笑不得,又觉得这婆娘讲的有道理呀——要是真有人看上关香香,要出个几百钱来买人,他该如何摆脱这麻烦呢?</P>

    “那就依你的意思,香香,你比我机灵得多。”</P>

    满脸是泥的关香香跟在赵剑英身后,她心里又开始担忧。</P>

    “剑英。”</P>

    这一回她再也不想喊“官人”,那是生意上的称呼。</P>

    “剑英,如果泰野郡也有菩萨?也有妖怪呢?我要给你生娃,要是个女孩还好,嫁了就是撒出去的水——如果是个男孩,他以后也要远走他乡,不能被这还丹害了呀...”</P>

    赵剑英:“那就继续走,不在这里过。”</P>

    “去哪里?”关香香追问。</P>

    赵剑英:“张贵人去哪里,我们跟在后边,总有一个合适的。”</P>

    “嘿!你这腌臜汉子,说起别人的坏话,又要占别人的便宜!”关香香责骂道。</P>

    赵剑英笑了笑:“我没有本事呀,张贵人倒说得好,没有本领的人如何讲道德,如何做好人?要是你还健康,我们真有一两个孩子——”</P>

    ——他取出《骑士战技》。</P>

    “就要这孩子来学仙法,我这斗升小民,心太小太小...”</P>

    他抓住关香香的手,真情实意的说。</P>

    “除了自己一个小家,已经容不下别的了。”</P>

    ......</P>

    ......</P>

    当天夜里,江雪明从床上爬起,听见赵剑英带着关香香落跑的消息,随口骂了一句。</P>

    “他妈的...“</P>

    武修文在一旁阴阳怪气:“我就说吧,这赵大爷不靠谱,我要带着美女跑!那也得把恩情报了吧?!至少得留个纸条子,说点漂亮话!对不?”</P>

    这么说着,修文止不住往赵剑雄那头瞥,生怕这莽汉提刀来捅。</P>

    “要不就晚上嘛!晚上偷偷溜走嘛!我都会选晚上!”</P>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说走就走呀!不告而别呀!”</P>

    “师父都气出脏话来了!”</P>

    “我没有怪他。”江雪明说。</P>

    武修文:“气糊涂了都!”</P>

    江雪明:“我没有怪剑英和关香香。”</P>

    武修文:“啊?”</P>

    江雪明早就知道赵剑英难成大器,而且这赵老大真的能和关香香走到一起去,那也是一桩喜事。</P>

    他俩一个病死全家,一个卖身为奴。</P>

    能互相帮扶,不嫌弃,度过生离死别的劫难,最后化了这段仇怨,这就是最好的事。</P>

    可是有两个细节,雪明很不满意。</P>

    “他俩连路费都他妈没给我。”</P>

    雪明就在乎这个,咬牙切齿的说。</P>

    “十个银元,整整十个!”</P>

    另一个细节是...</P>

    “你大哥一直都这么勇敢的吗?他抓着个美女就上路了,根本没想呆在我身边呀?”江雪明嚷嚷着:“我还想送他俩一程呢?这珠州往泰野还有几十里路,留在我身边不是更安全么?”</P>

    赵剑雄尴尬的应道:“呃...我大哥一直都这样...他没多少...心机...”</P>

    最早赵家庄里剑英卖祖产的时候,就被灾年收土地的豪强坑了一笔,不然怎么只带着一头牛一辆车就上路呢?</P>

    后来和剑雄两人进山,根本就没有路途规划,全凭感觉走,这才遭了狼害和熊罴。</P>

    可以说赵剑英就是这个时代芸芸众生的典型一面——</P>

    ——他活的很简单,很木讷,很单纯,很快乐。</P>

    “那就不提他,我们也要去泰野,总会遇见的。”江雪明撇撇嘴,说起正是:“修文,那头老猴子呢?”</P>

    武修文提起布包,拍了拍其中的木德星君。</P>

    “在呢!”</P>

    江雪明:“打开!”</P>

    布包一揭开,师徒三人马上变了脸色。</P>

    帝江老妖用爪子挑牙缝,坐在桌上神色惬意,打了个饱嗝。</P>

    再看木德星君,这老黄猿的皮肉内脏空空的,只剩下一副枯骨了。</P>

    江雪明:“wtF...”</P>

    帝江耸肩无谓,然后放了个洋屁。</P>

    “Soryy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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