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人仰面躺在床上,嘴里不停的呢喃。

    她确实有时候会犯迷糊,但却并不十分糊涂,甚至还清楚的记得,今天是自己瘫痪在床的第天。

    老人动了动手指,

    不对,现在是午夜了,兴许已经过了点,那该是天了。

    人老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老了之后还失去行动能力。

    当你不能自由的起身,吃饭,出门遛弯,那这幅衰败的躯体便成了一个腐朽不堪的牢笼。

    老人不是个盲流,相反,作为暨南大学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像她这样学贯古今,横跨文理的女教授,是极少见的。

    不过现在,就是夫子附体,那又能如何呢?

    当她躺在床上,被保姆像玩具一样摆弄,处理屎尿,连自己提裤子都做不到的时候,一个身为人的尊严就已经不存在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人无力的低语,没错,论语里这句话的原意当然不是这个,但这句话此刻用倒是很合适。

    她扒拉着手,想挣扎着靠近窗户,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银白的头发和枯树皮一般的脸上,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月光深处有无数星星闪烁。

    她突然有些迷醉,昏沉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段久远之前的文字,那是孩子父亲写给自己的情书,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理工男的奇怪浪漫。

    “你大概听说过,万物很可能因海森堡的不确定性而诞生,真空涨落,宇宙暴涨,在百亿年的尺度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非常短暂。”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可时间若能定格,记录我们相遇的每一个瞬间,人生百年中的每一阿秒,就成了天赐的礼物,一共万万亿亿件,足够我永远记得你的样子”

    老人干枯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温暖的属于小女人一般的笑意。

    真是个大笨蛋,谁让你这么追女孩儿的。

    如果你不那么早就走了,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过,要是能死在一起,那才是最好的。

    “吴妈,吴妈。”

    老人歪过头,看向睡在小床上的妇女。

    这女人虽然大字不识,还打呼噜,好在做事很利索,平时闲聊些家长里短,也能帮她排解排解些寂寞。

    只不过,她倒是能忍得住,都快一个星期了。

    “诶,来了来了,阿姨,是不是要喝水了,还是要上厕所?”

    吴妈咕噜从小床上翻起来,麻利的从桌上的保温杯里倒水。

    她睡觉一向很浅,刚才老人的喃喃自语她也听到了,不过她压根听不懂,文化人总是矫情,臭毛病多。

    明明已经瘫在床上了,还动不动多愁善感两下,实在是搞不明白,做人难道不应该吃好喝好,多弄钱,不能动了就嘴巴封上等死吗。

    要是自己瘫痪在床,每个月让自己儿子花好几千块请保姆照顾,她是万万不愿意的,还不如死了好。

    不过这些话她是肯定不会跟老人说的,人家是主家,还有的是钱,如果人人都不愿意花钱奉养老人,那她们这么看护,保姆不得喝西北风。

    “吴妈,我有事想问你。”

    老人喝了两杯盖的水,稍微消停了,便重新躺好,不过看她不打算睡觉的样子,眼睛睁着跟吴妈聊了起来。

    老人一起夜就容易睡不着,这对于吴妈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阿姨,有事您尽管吩咐,您是大教授,问我一个农村妇女干啥,我斗大的字不识,当年国家办的夜校,扫盲班免费的,我爹妈都不让我去念,生怕我第二天起不来,没人去挑猪草。”() ()

    吴妈是个会聊天的,虽然说话很粗,但对于没在农村生活过的老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吴妈,我想问你,为什么到现在不动手呢?”

    “啪嗒!!”

    老人面带微笑的说着,吴妈手里端着的保温杯直接掉在了地上。

    “被识破了?!”

    吴妈本能的把手背到身后,不停的摸索。

    她记得很清楚,小床的床头处,她绑了根绳子。

    既然被识破了,就不能再等了,只有杀人灭口了。

    吴妈终于摸到了那根绳子,又伸出另外一只手,解开绳子,绑在手上。

    事发突然,现在弄什么老鼠药、敌敌畏、百草枯啥的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来硬的。

    吴妈有些后悔,她早就该下手,然后果断走人的,毕竟这活她又不是第一次干,只要动作够快,够隐蔽。

    家属不会纠缠一个本来就卧病在床,生命垂危的老人真正的死因。

    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都一样。

    一样的草草了事,去街道办开个证明,然后风光大办,操办上几十桌酒席。

    “阿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吴妈忍住了,想再次确定一下,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人察觉。

    更何况主家的别墅在全羊城首屈一指的贵人区。

    万一出了差错,自己铁定是跑不掉的。

    “吴妈,不是第一天到家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吗?我没有说错吧。”

    老人的脸上笑容依旧。

    她躺在床上,却对手握绳子的妇女步步紧逼,没有丝毫要被勒死的觉悟。

    “不用否认,我是瘫痪了,但不是傻子,也没瞎没聋,你趁我睡着的时候翻箱倒柜的找值钱东西,我都知道。”

    “我女儿女婿工作忙,没时间管我,她们也不知道我柜子里放了多少钱。”

    “答应我,吴妈,给我多弄点安眠药,磨碎了放在蜂蜜水里,等我睡着了再动手,我怕疼。”

    “你不用紧张,我告诉你,绳子是万万不能用的,太明显,用毛巾捂住口鼻,伪装成窒息死亡,最好是弄一小块泡发的米糕我提前含在嘴里,效果更好。”

    老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指导一个手握麻绳随时都准备冲上来勒死她的凶徒,侃侃而谈。

    “阿姨,你是不是又糊涂了,瞎说什么呢,我是保姆,不是杀人犯。”

    吴妈的手在颤抖,脸色刷白。

    不是她不想动手,更不是她善心爆发了。

    真相是,自从周一中午看见那个诡异的青年人之后,吴妈就觉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

    这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每次投毒或者准备下手的时候,都会半途而废。

    “你是,你当然是个杀人犯,还是个恶贯满盈的坏蛋,吴妈,阿姨我八十五了,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比你更凶残的罪犯我都见过。”

    “我不明白,你前两天的时候一直在找机会动手,为什么要越拖越久,我教你,做这种事情要快刀斩乱麻,迟则生变。”

    老人继续循循善诱,吴妈手里的绳子则是越来越松。

    她有限的知识经验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太太会说这种话,这世界上哪会有一心求死的人,太奇怪了。

    “阿姨,您别胡说了!我是照顾您的吴妈,您是不是脑袋又糊涂了。”

    吴妈默默的收起绳子。

    她本来就没想过要用绳子,宋局家里有摄像头,而且现在动手,半夜三更动静太大。

    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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