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东京市中心区,远远便看到一片四面环水的“绿岛”,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颇为显眼,绿岛深处便是立本的皇居。

    环绕四周的“护城河”把皇居与喧嚣繁华的现代城市隔离开来。

    皇居与其说像世外桃源,不如说是座孤岛上的孤城。即使在很多立本人心目中,这座宫殿也是神秘莫测的。

    皇居里的路寂静而冷清,偶有个别警察的身影。

    走在路上,不禁想到生活在这里的人,皇居虽已收归国有,但天皇仍是主人,其宪法地位是立本国民的象征,为让天皇一家免费住在里面,立本人每年要掏亿美元。

    从皇居往外看,高大的写字楼鳞次栉比;玻璃墙五光十色,与皇居的清冷色调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写字楼的卖点之一就是能俯瞰皇居。

    皇居内苑平时并不开放,只在月日和天皇诞生日开放参观。

    皇居外苑、皇居东御苑及北之丸公园则是全年开放。

    正因为这个原因,山崎一郎此刻才能站在这座宫殿的正门。

    天色渐晚,闭园的时间快到了,人流都是向外走,只有一个穿着传统日式服装的男人笔直的站在步道上,任凭人流从身边穿过。

    “我以为,你今天会穿霉菌军服过来。”

    一个年轻高大的身影同样逆着人流走到皇居正门,站在山崎一郎身边。

    “姜先生,真巧。”

    山崎似乎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礼貌的冲着来人微微颔首,神情自然。

    然后便充当起了来人的导游,开始讲述皇居的历史。

    “皇居是天皇的起居之地,由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修筑。这一处占地平方米的立本传统建筑,如你所见,有绿色的瓦顶、白色的墙壁和茶褐色的铜柱,当然,这和贵国的宫殿不可同日而语,我去京城,见识过了世界上最恢宏的宫殿,特别是太庙的根金丝楠木巨柱,每一根都足有三人合抱粗细,都是无价之宝。”

    山崎一郎这个在霉菌做到陆军少校的日裔,此刻穿着传统服饰,侃侃而谈历史文化,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男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从腰间摸出一把黑色的伯莱塔m,递给姜瀚文。

    “山崎先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今晚tian皇会从御道乘车前往首相官邸?这个信息只有警视厅保卫课高层才知道。”

    问出这个问题,姜瀚文眉头一皱,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

    山崎也挠挠头,略显尴尬。

    “哈哈,姜先生,把枪收起来吧,我就知道,小林忠道和明德秋水这两个天才请来的人物,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我早该想到,你们已经怀疑我了。”

    山崎把枪推给姜瀚文。

    “至于天huang的消息,姜先生你刚才自己都笑了,这是立本,我是霉菌少校,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想到,整个立本上下对我们来说,是透明的,更何况tian皇的行踪算不上什么机密。”

    “那山崎先生预谋已久,制造抛尸案,升高舆论话题,就是为了今天晚上的刺杀,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姜瀚文打开伯莱塔的保险,放在手上。

    “你还有机会。”

    “姜先生在说笑,你已经在这儿了,警视厅的人肯定也到了,我不是傻瓜。”

    “山崎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晚只是过来参观的,没有警视厅的人。”

    姜瀚文表情真诚。

    “而且,我可是华夏人,山崎先生要是能一枪干掉tian皇,我举双手赞成,并且还可以掩护山崎先生逃走,如果能今晚一鼓作气烧掉靖国神厕,我甚至可以请示上峰,帮助山崎先生取得庇护,怎么样。”

    姜瀚文像一个优秀的无良律师,蛊惑着眼前已经放下屠刀的男人。

    他这些话可不是玩笑,如果山崎一郎能躲在路边,突然爆起一枪干掉tian皇,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而且这件事并不天方夜谭。

    整个立本都知道,保卫课对于重要人士的保卫能力一向是极为抽象的,这其中也包括天huang大人。

    “姜先生,我羡慕你,羡慕你生在一个伟大的国度,你们的国家虽然经历过无数苦难,但最终还是重新站在了世界的棋盘前,你们是棋手,而我们,是棋子。”

    “现在,你愿意听听棋子的故事吗?”

    山崎一郎整理了一下衣冠,郑重的朝姜瀚文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重新直起身子,除掉了脸上那副亚裔长期训练出来的标准笑容,神情平静肃然。

    仿佛一个即将赴死的武士,此刻终于放下了一切猥琐与妥协。

    姜瀚文丝毫不顾周围人群的目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左手握住右手,左手的小指则朝上。

    “洗耳恭听!”

    “叉手礼,不愧是大国风度,姜先生,其实最早的武士也学君子六艺,讲仁义礼智信,可惜后来一步步沦为杀戮机器,最后甚至和疯狂的魔鬼画上等号。”

    山崎看着远处皇居的匾额。

    “姜先生,我本名山崎四郎,家中排名老四。”

    “没错,确实是老四,我父亲老来得子,五十多岁生我,我前面的三个哥哥,大哥二哥早夭,三哥加入hi军,向皇居东宫御所扔火焰弹,准备刺杀天huang,被警方开枪射杀。”

    “我父亲虽然混蛋,但却很能挣钱,他多次入狱,可依旧攒下了丰厚的家产,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而我呢,毫不犹豫,立马跟他们断绝了所有关系,自己去了阿美莉卡,用这些钱上学,参军,打点人脉.”

    “我一度改掉了自己的名字,在我看他,我的父亲,三哥,他们都是疯子,在立本这样的国家里,像个白痴一样,疯狂的反对xx,丑化xx,光明正大的谋划刺杀sx,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确实,山崎先生的父亲和兄长的确属于少数派。”

    姜瀚文点头,这一家子的极端左翼简直就是稀有动物,也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我父亲是二战硫磺岛的投降士兵,你是知道的,那是场惨烈的战役,双方死伤惨重,立本军队更是弹尽粮绝,靠吃人活命,贵国和阿美的老百姓都戏称当时立本军队是制作太君刺身填饱肚子的。”

    “战争期间,前线信息不通,母亲一度以为我父亲战死,家中无以为继,几乎要饿死,她只能靠出卖身体换些粮食来养活我大哥二哥,可是最后两个哥哥依旧是饿死了。”() ()

    “战争结束,我父亲回到家,知道家中的情况,怒不可遏,便到zf讨要说法,为什么不给军属发放保障粮,在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太多了,他这样做也只能换来半年的牢饭。”

    “当然,这些事情并没有完全摧毁他,一场军人聚会,他的上司酒醉,在席间竟然炫耀在硫磺岛上怎么把父亲一同参军的两个兄弟做成刺身的。”

    “我父亲脾气火爆,块头又大,在席上直接暴怒,三拳打死了上司,于是又坐了十年的牢。”

    “在狱中他大概是想明白了,为什么立本会经历那样的惨痛,出狱之后他一边挣钱,一边在各种场合宣传tian皇有罪论,于是又断断续续被关了三四次。”

    “到最后,他甚至在天huang发表演讲的时候试图用弹弓袭击tian皇,未遂之后再次被捕。”

    看见姜瀚文的怪异表情,山崎一郎摆摆手。

    “姜先生原来知道我父亲的名号,小弟不才,家父正是山崎千三。”

    “哈哈,山崎先生的父亲是大名人啊,弹弓袭击tian皇,散发tian皇黄色小报,最后甚至以身入局,拍摄tian皇涩情影片,当时可是震惊世界的人物。”

    姜瀚文认真的点头。

    “这可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山崎先生,你父亲是英雄,至少在我看来,他比大部分立本人要清醒的多,也勇敢的多。”

    “是的,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这一点。”

    男人也表示赞同。

    “我离开立本的时候,真心认为阿美是世界灯塔,文明彼岸,地上天国,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成为真正的自由人,了只有真正生活在阿美莉卡,才能知道事情远非如此,我在那里读书上学,工作参军,经历了无数的歧视,付出了白人想象不到的努力,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歧视是永远躲不掉的,即便我不缺钱,也足够优秀。”

    “姜先生,我是霉菌,能看到太多外界看不到的罪恶,他们在南美贩毒,在中东屠杀妇女儿童,在非洲搞zb,灭绝土著部落,在东欧买卖人口,把人拆碎了卖器官也只是他们无数挣钱产业的其中一项,并不值得惊讶。”

    “我抛弃一切,忍气吞声,拼尽血汗,最后看到的却是这些。”

    “你明白那种信仰坍塌之后的虚无感吗?仿佛一切都要幻灭了,毫无意义。”

    “姜先生,立本是发动战争的罪恶国家,阿美莉卡同样如此,我山崎一郎无论如何左右横跳,却只能在两个恶魔之间选择,选择当这边的狗,或者那边的狗.”

    “我父亲死前给我写了封信,乞求我的理解,他说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呐喊,让人们听到,岂能有这样的旨意,让人们流血而死,让人们死如禽兽,还说什么,这就是荣誉,简直可笑。”

    “所以,一个霉菌少校,刺杀tian皇,这是最好的剧本,主人的恶犬原本就是相互提防的,我的行动只要能在他们脆弱的信任上再撕开哪怕一条裂缝,那也是成功的。”

    男人说完,长舒一口气,似乎把心中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

    姜瀚文这下倒是想不明白了。

    这个家伙的动机极为充分,按道理来说没有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而且自己已经明说了,愿意给他行方便。

    “为什么?”

    山崎一郎抿着嘴,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他终于说出了一个他觉得符合自己想法的答案。

    “姜先生,首先,我是不可能在你面前实施刺杀的,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不可能的,另外最重要的,是我突然很想活着,我今年四十多,还能再说四十年,我很好奇,故事的终局究竟是什么,这场决定人类未来走向的竞争,究竟哪一方能够获胜。”

    “这个问题简直太迷人了,您说是吗,姜先生。”

    山崎一郎说完,转身冲着两边的树丛和远处的高台上大声喊道。

    “小林先生,明德先生,不用继续等下去了,案子已经结束了!”

    说完山崎一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动作极其标准。

    话音未落,步道两边的树丛里便冲出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卫队士兵,远处的高台上也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林忠道和明德秋水两个警视厅的头目是这才抓捕任务的主要负责人。

    两人本来是坚决反对姜瀚文亲自出面的。

    对方毕竟是现役军人,而且大概率携带枪支,危险系数太大。

    万一姜瀚文出了什么闪失。

    警视厅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姜瀚文,明德秋水特地从精锐的特种作战组调来了狙击小队,确保姜瀚文的安全,这才同意出面。

    “姜先生,你刚才说的打算掩护山崎先生刺杀xx,不会是真的吧。”

    小林忠道这会儿很是放松,他甚至屏退了手下,也没给山崎一郎上手铐,反而将他扶了起来。

    这位毕竟是霉菌少校,怠慢不得。

    而且人家虽然嘴上说要刺杀tian皇,但又没真的干。

    整个立本,想刺杀tian皇和首相的家伙,不说十万也有八万,口嗨又不犯法。

    就算是有预谋,警视厅也一向秉持着疑罪从无的精神办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明德秋水还给山崎这小子递了一瓶水,并且态度极其和善。

    整得周围的警员都有点不习惯。

    自家课长莫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能当众跟嫌疑犯套近乎呢。

    “刚才姜先生要是掩护山崎先生,那可真的有意思了。”

    明德秋水说完,他左右的下属都跑没影子了。

    摊上这么一个胡说八道的长官,随时都有可能被误伤。

    姜瀚文听完也拉着小林忠道掩面而走。

    “两个极左见面,那感情不得促膝长谈,互诉衷肠啊。”

    像山崎一郎这么根正苗红的极左,现在上哪找去。

    更何况这人还是霉菌少校,简直就是高端人才。

    这边一场和平的抓捕刚刚结束,街口却突然响起了车辆的轰鸣声。

    听声音不是民用车,而是军车,而且不止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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