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约莫辰时二刻,宋谨明回到了府上。马蹄声哒哒响起,但听得出来,是有意放轻了脚步。

    他一身玄色云纹服,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令牌和一块玉。

    黑色令牌上镶着金纹,中间有三个字——锦衣卫。底下挂着黑色流苏随风分散,黑色披风微微扬起。

    到了府门口,宋谨明便下了马。一旁的下人前来牵马,有几个忙转身要去通报,连翘也在外等着,见到宋谨明赶忙行了礼就要往回跑。

    宋谨明叫住她:“连翘,雪依可是醒了?”

    连翘连忙转身:“回大公子的话,小姐还未醒。”

    “那便先不要叫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连翘还欲答话,却被宋谨明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不必再多说了。”

    连翘只好低着头跟进去了。

    屋里,宋雪依翻了个身,发觉自己怀中的布偶不见了,便闭着眼睛伸手在床上摸索。

    “莫不是又掉地上了,”宋雪依气愤道,

    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怒道:“哼,扰人清梦。这可是哥哥送的布偶,不能再掉地上了。”

    宋雪依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布偶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突然,手又顿了一下,想起来什么,惊呼一声。

    “呀,连翘,谷雨,什么时辰了!”

    宋雪依慌慌张张地换上要见哥哥穿的烟紫色衣裙。

    忽而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有人答道:“巳时三刻了,雪依。”

    宋雪依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还披散着头发,绕过屏风,越过珠帘,便冲到了茶桌边。

    哥哥身着烟紫色锦服,正饮着一盏茶,发冠束起挺立的马尾,剩下的墨发松散地披着,额边几缕碎发微卷。

    回府后,宋谨明便将办案穿的玄色云纹服换了,着了一身烟紫色锦服。

    连翘和谷雨在一旁默默站着,一声不吱。

    见宋雪依来了,宋谨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

    宋雪依一个箭步冲过去,往哥哥身上窜,然后一把抱住。

    “哥哥!”

    宋谨明赶紧用手臂托着她,生怕她掉下去。

    “唉。”宋谨明一边应着,一边揉了揉宋雪依乱糟糟的头发,又放下宋雪依。

    “你啊你,多大了,还是这般。”宋谨明摇了摇头。

    宋雪依只是笑,又自顾自在哥哥边上坐下,倒了杯茶,抿了两口。刚想开口又转头对着谷雨和连翘问道。

    “唉,不对啊。为何哥哥回来了,你们都不叫我啊?”

    两人跪下,又忙相视一眼,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便看向宋谨明。宋谨明轻咳一声,装作无视发生。宋雪依心中了然,看向宋谨明。

    “罢了,下不为例。”宋雪依挥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谷雨起身,拿来妆匣,站在椅子边开始为宋雪依梳今日的发髻。随后又和谷雨一起退下,准备早膳去了。

    “哥哥,”宋雪依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哥哥呀,”

    宋谨明满脸心虚,转过头来对着她:“呃,哥哥不过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罢了,下次不会了。”

    “真的没有下次了?”

    “真的真的。”

    “哥哥,雪依明白哥哥好意,只是这般,不仅为难我的下人,倒还教她们不听我的话了。我既已吩咐下去了,小事也是当照办的。如此,岂不是让我的威信少了几分。”

    “此事是哥哥不对,考虑不周,妹妹别生气。”

    宋雪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宋谨明说:

    “那要看哥哥这次带回来的礼物我满意不满意了。”

    “行行行,都依你。”宋谨明遣了下人将带给宋雪依的东西都拿了进来。

    几箱的珠宝、首饰、衣裳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如何?”宋谨明笑问道。

    “自是满意。”宋雪依将箱子盖好,让下人抬下去。接着进了房间将妆匣里的信封拿了出来,拿完出来,便看见连翘在餐桌边和其他下人一起摆着饭。

    摆好后,宋雪依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点了点头道:“小姐与大公子有些时日未见了,想好好说说话,都退下。”便带着下人退下了。

    两人到了餐桌边,宋雪依将信递给哥哥才坐下,搅了搅红豆粥,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这是你这些天让我收集的情报,有些不甚有用,但是事无巨细我都记了。”

    “唉,哥哥,你吃过早膳没有,一起吃点吗?”说着,宋雪依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菜。

    “不必,早膳我已用过了。”边说着,宋谨明打开了信封,开始看。

    “此番我前往调查户部贪污之事,牵连甚广。前段时间,我曾让行疆暗中调查李贺,不知何人暴露了行疆行踪,致使他重伤。”宋谨明面露严肃之色。

    “怪不得,”宋雪依嘴角微挑。

    “说什么因为五公主出嫁心死如灰,闭门不出,竟是在养伤。若非如此,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也并非如此,他确也是为五公主出嫁伤心不已,”宋谨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之前永安公主出嫁时,他悄悄跟着迎亲的队伍,见了她最后一面。”

    宋谨明还记得那晚,奚行疆一身黑衣,双眼无光,眼球布满血丝。他失魂落魄,似是被抽干了,疲惫不已的样子。

    那时宋谨明慌忙扶住他,问他怎么了,他定定地看着宋谨明,眼眶通红,一直重复一句话“我护不住她,也留不下她。”

    那是宋谨明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奚行疆哭。便是奚行疆儿时,母亲李氏被害离世,他也未曾哭过。那时他说,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奚家的男儿,不可如此懦弱。

    九岁那年宋雪依失踪,父亲离京,母亲写信请舅父帮忙,先皇也派人寻找。宋谨明不知所措,去找奚行疆,他只撂下一句,我帮你找,两人便一路寻找线索,潜入贼窝,救出了宋雪依。

    那时还小,计划不周,落得一身刀伤,摔下了马,他也未曾喊过一句疼。多亏宋雪依随身带着伤药,逃跑的路上给他包扎了一下才缓解了疼痛。

    为了安慰宋谨明,他还打趣道:“别让你妹妹看了笑话,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回去的路上,三人还是被先皇派出的人救下的。当时,先皇哈哈大笑,夸赞他们一番,说他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力,又嘱咐他们下次不可再这般贸然行事了。

    宋雪依自顾自地吃着早膳,又咽下一口粥后开口问他:“哥哥,那行疆哥的伤如何了。”

    “他啊,命大,骨头硬。伤好得很快,第一个月便痊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不过是掩人耳目,暗中调查罢了,现在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不日便会出门了。”

    宋谨明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到了房间的门前。“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晚些,我让薛進誊抄一份送过来给你。明日,你借着前往探望的名义将东西送过去。”

    “唉,哥哥,不太合适吧。我与奚行疆,阿不,行疆哥已许久未见,而且我一个女儿家,不合适不合适。”

    “又不是叫你到处喊你要去行疆府上,何况我何时让你从正门拜访了?”宋谨明朝宋雪依坏笑。

    宋雪依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如此,哥哥为何不自己去,反到叫我去。”

    “哥哥自然是有事要办,你就帮帮哥哥。再说你平时去陆云祁府上不也不走正门么?”

    “唉,那能一样嘛?那,”随着一声关门声,宋谨明转身离开。“唉,哥哥!”

    宋雪依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哎呀,”宋雪依抱怨了一句,

    “我明日还要去锦云阁试我新裁的衣裙呢,期待了好久的,哼,”

    “罢了罢了,不气不气。晚一点也是一样的,嗯,一样的一样的。哎呀,怎么能一样嘛!”宋雪依将小碗甜汤一饮而尽。

    又吼道:“来人,菜都撤了。”

    “是,小姐。”下人应声而去。

    “哼,他那个生辰爱怎么过怎么过吧,随便搞搞。”宋雪依自言自语着走向书房。谷雨与连翘两人在宋雪依身后偷偷憋笑。

    “谷雨,昨日叫你按我写的单子,拟的哥哥生辰宴请的名帖可写好了?”

    “回小姐的话,写好了,宴请菜品的单子也拟好了,请小姐过目。”

    宋雪依,将菜品仔细核对,宴请者的名字一一核对。看完后,又将各桌的座位安排,用的桌子凳子等事无巨细都核对了一遍。

    之后又去了府库,将东西的数额又检查了一遍,再接下来是试菜。宋雪依觉得,哥哥的生辰自然要办得更加体面风光。

    除了府中公用的银子,宋雪依还前往跟父亲和母亲商量了,想自己再添一笔,要办得更好些。

    不过倒并非是更昂贵些。办得不可太奢侈,免得显得宋家想贪财迂腐之辈。亦不可太朴素,免得成了王家燕家等与宋家对头一派的臣子的笑谈。

    宋雪依要在细节上更显宋家风采,另外她还要为哥哥舞一曲作为生辰礼物之一。

    浴桶边,谷雨往水里撒着栀子花瓣,花瓣莹白似雪,泛着水光。宋雪依玩着花瓣,将水轻轻往手臂上淋。

    “小姐今日忙活了一天了,一会儿沐浴完便早点休息吧。”谷雨心疼道。

    “我自有分寸。”宋雪依轻轻点头道。

    回了房间宋雪依拿出针线,继续绣着一个荷包符,一针一线绣得细密,画面如此安静和谐。但是,绣了没两针,宋雪依便将荷包往桌上随便一甩,“真是,累死本小姐了。不干了,睡觉了。”

    宋雪依往床上一躺,便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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