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在生母死后,备受冷落,只能韬光养晦,皇伯父曹丕终于还是恢复了他平原王的爵位,并将他记在了郭皇后名下,确立了他嫡长的地位,虽然还没立他为太子,但形势向好。

    郭勋爱男色,曹叡长得也是闲雅俊逸,貌若好女,郭勋常常打着表兄的名义去平原王府骚扰曹叡,五次里曹叡就要避开三次。

    上个月郭勋喝多了酒去找曹叡,见曹叡冷淡,心里不痛快,便借着酒意颇有深意说什么有人怀疑曹叡血脉不正,什么女子重前夫之类的,曹叡当时云淡风轻岔过去了,等他走后,马上传讯给般般。

    般般深知,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不管这流言是不是郭勋自己编的,如果不尽快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等到流言泛滥,曹叡就是再清白,皇伯父为了皇家体面也势必要将曹叡排除在继承人之外,何况皇伯父还十分多疑。

    般般不动声色让人在洛阳收集各类消息,几天后发觉洛阳城中没什么风声,这才放下一颗心,猜郭训此举,应该是临时起意,想拿捏曹叡。一是想分桃的劣根性发作,二是要曹叡为郭家所用。

    但郭勋没想到这神来一笔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接下来曹叡和般般精心设计了一个落魄公子在汝南被刘海成得到,送到郭勋面前的计划,几人联手,以有心算无心,一击即中,悄没声息地杀死了郭勋。

    般般三人久在外地,京中认得他们的很少,般般回了洛阳后,绝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托词在别庄养病。

    她的继母也乐得清闲,并不肯下力管她,她跑到汝南去也没人发觉。也是般般这张脸太有欺骗性,谁能想到这一副稚纯相貌,娇怯怯的小女娘竟是个经验丰富的刺客呢。

    张辽教了般般诸般武技,但这口中含刀片完全是般般自己练出来的。之前在淮泗听一个老兵提过一嘴她就上了心,想着女子力气到底不如男人,只能在小巧腾挪出其不意上多下点功夫,般般为练这个颇吃了一点苦,但到底被她练出来了。

    放完了莲花灯,两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互相倚靠坐在柳树下。阿缨回头望一望河堤,问般般:“阿湛怎么还不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般般悄声安慰她:“莫着急,阿兄还要收拾一下残局,刘胖子和那个护卫,估摸着明天早上才会被发现呢。我们驾车来的,自然是快一些,阿兄手里有令牌,不会有事的。”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河堤上传来几声鹧鸪的叫声,接着一个人旋风般地冲了下来。

    两人闻声望去,同时松了口气,般般嘴里说着没事,心里哪能不担心呢。

    冲过来的是一个身姿英挺高挑的青年,脸上蒙着黑巾,一看到柳树下的两人就把黑巾拉下来了。

    他的头发没有挽髻,只用一根带子缚在脑后,额头上落下的一缕头发微微有点卷曲,月下看去五官尤其深邃俊美,一双眼睛似天生含情,他右边耳朵上戴着一只小小的环状耳饰,在月下闪着微光。

    阿缨连忙爬起来,奔上去拉着他问:“阿湛,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

    袁湛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没事,那人的侍卫半天都不出来,等了一会儿。”

    又朝柳树下看一眼,看见般般头伏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不由得有点慌。

    他伏在且留阁外时,看见般般衣衫不整跑出来的,但是般般没有示警,他便知道般般成功了,于是按原计划耐心等着。

    尽管他知道般般的身手,应该不会出乱子,但是看般般如此,他关心则乱,还是朝般般扑过去。

    张缨看般般先前也不断张望,担心阿湛,这会却这么装腔作势,就知道般般又要捉弄阿湛,她看阿湛没事,也起了促狭之心,甚至还配合地叫道:“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来了就不说话!”

    袁湛单腿跪在了般般的脚边,张缨抱臂在旁偷听。

    袁湛小心翼翼地捧住般般的脸,轻轻抬起来,般般眼睛楚楚地看着他,袁湛不知怎么就觉得她仿佛哭过了,连嘴都有点肿。

    袁湛手上微微用力,般般的嘴巴就张开了,袁湛一边歪头往里看一边担心地问:“是不是嘴巴里面被割伤了?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般般苦着脸不说话,袁湛急了:“说了让你别用这种方法,看看又割到了吧?还不如让我躲在车底刺杀呢!”

    般般忽然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袁湛一愣,会意过来放开了手,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淘气!”

    般般乐得笑起来:“哈哈,中计!”

    女孩的笑脸皎如头上的明月。

    张缨走过来数落袁湛:“你也不是个笨人啊,怎么每次都要上当,得亏般般不是你的敌人!”

    袁湛没好气道:“还不是般般傻乎乎的,我怕她吃亏,虽然那药被我换了,但万一她不小心拿刀片下酒了怎么办?所以我才让她喝一杯就赶快运气装醉的。”

    张缨撇嘴:“只有你觉得她傻乎乎的,小看她的将将才送了命呢!”

    般般也得意洋洋地说:“师兄,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啊,我再也不会割嘴巴啦!”

    般般说的是她刚开始练含刀片的时候,那时候她不到十岁。有一天她听了一个老兵的无意之语,突发奇想,想练一门特别的暗器功夫。

    开始是在嘴里含石子,嘴巴除了磨出泡,倒没别的事,后来换成钝一点的刀片,等般般可以娴熟地将刀片在嘴里推来推去,力道把握得很好后,般般开始含开了刃的刀片。含在嘴里的刀片越来越薄,有一天般般的嘴巴里面终于被割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把袁湛和张缨吓死了,连张辽都被惊动了。

    张缨不明白般般为什么这么拼,玉雪精致的小姑娘也不是没人护着,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般般的身份,但是她比般般大几岁,很多东西都看在眼里。

    在他们三人里,袁湛因为是男孩子且颇有天分,义父张辽最看重他,说待到他大了,就让他进疾风骑,建功立业。

    而般般却最得张辽宠爱,般般聪慧俏皮,府中无有不喜欢她的。

    张缨猜她应该家世不错,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从洛阳送礼物和用度来给般般,那些礼物都不是俗物,不是寻常家庭能用得起的,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背井离乡来了张辽这里,且无论是读书或练武和袁湛一样刻苦。

    那一次,般般把嘴巴割伤了,不要说张缨不理解,连张辽都叹气不已。

    张缨看她嘴里面割伤了只能喝冷白粥,于是半是心疼,半是试探地问她:“干嘛要这么苛待自己?你又不是没依靠!”

    她记得般般一边哈着气一边眉眼弯弯地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人不如靠己呀!”她记得那个时候义父的脸色很复杂,好像有一点心疼,又有一点无奈。从那以后,张缨练功也比以前刻苦了。

    后来三人越来越亲密,待知道了般般的身份后,张缨才知道原来她的祖父竟然然是魏王,家世这么好的小娘子,完全可以春赏百花秋赏月,夏沐凉风冬听雪,可是她却像自己和阿湛一样勤学苦练,甚至比自己更能吃苦。

    再后来知道了她母亲身死和父亲遭贬谪的事,她好像明白了般般的选择。家里发生这种事,一般的人可能还是会选择身居绮罗丛,可是般般不会。

    这些年张辽调换过几次防区,他们跟着张辽,在江淮,陈郡,雍丘等地都住过,般般的家人好像也没有特别关注她,她也不伤心,她伯父继位后甚至有两次过年她都没回洛阳。

    越和般般相处下去,她就越喜欢般般。般般身上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叫她发愁,干什么事都是兴兴头头的,不是忙着练武读书,就是给她的“男神爹爹”写信寄东西。

    “男神爹爹”是般般的阿翁,她说叫阿翁忒不好听,硬生生喊老了几十岁。般般的口头禅就是“我男神爹爹将来绝对会名留青史”,还很得意地把她阿翁的诗赋传抄给他们看。

    在般般没来时,她和阿湛的生活特别单调,虽然张辽对他们算很好了,但他们仍然不敢放肆,何况张辽也忙,府中也不是人人都对他们友好的,为了不惹麻烦,他们俩平时也是谨言慎行。

    般般来了之后,她和阿湛奉命去带这个小师妹,看般般长得玉雪精致又娇气的样子,张缨真不相信她会对武技感兴趣,然后,她就知道了这个小师妹有多坚强多刻苦了,每天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

    张樱问她累不累,般般神秘地对她说:“姐不累,姐就是卷王”,是啥意思般般后来解释给她听了,然后般般被张缨给了一指头,说她没大没小。

    更重要的是,般般来了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张辽吩咐了府中,即使张辽不在,她和阿湛也比以前自由多了,生活也因般般变得有趣。

    再大一点,他们一起去军中历练,同甘共苦,直到张辽去世。阿湛和她一样,十分疼爱般般,虽然她时常假装吃醋,说阿湛待般般比待她还好,其实她一点都不恼,她知道,般般待她也是掏心掏肺地好。

    张辽过世后,养兄张虎袭了晋阳侯,虽然故旧都还在,但是张家在军中不可避免地沉寂了下去。

    般般回洛阳的时候,很郑重地邀他们跟着一起走。

    虽然般般比她小,但是张缨知道般般主意正,比她看得远,再说,张辽的夫人也不在世了,其他的人总是隔了一层,她考虑过后就同意了,她还没去过洛阳呢,般般说以后要带她逛遍大江南北,她动心了。

    阿湛比她更舍不得般般,放心不下般般,总觉得她回去会被人欺负。

    般般却拍着胸说:“到了洛阳,就是我的地头啦,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用般般的话来说,洛阳的粗大腿可多了,抱上一根比在疾风骑被别人排挤强,般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我师兄这么秀,还怕没有粗大腿抱?”虽然般般说的话袁湛似懂非懂,但是般般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好笑之余又觉得感动。

    所以末了,袁湛也没有去疾风骑,也跟着般般来洛阳了。

    般般果然为他们选了一根粗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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