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如霜提着两壶酒贼眉鼠眼的钻进了宁家的狗洞,等她探出头时,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宁枝站在那里,头发简单披在身后。

    苏如霜翻了个白眼:“大晚上你穿个白衣服散个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冤鬼。”

    宁枝上前扶她起来,替她拍身上的灰:“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提着两壶酒来找我,而且这酒还得是暮春楼的酒。”

    苏如霜得意的笑了笑,宁枝一把伸手扯她的笑脸,苏如霜啧啧了两声:“要当娘娘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只会动嘴骂我,现在直接就上手喽。”

    宁枝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起来,她也不知道当今的新帝是在做什么孽,突然一道圣旨便让她进宫,这可如一道惊雷,劈的全京女子都同宁枝一样惊异。

    “这皇帝好龙阳,身边没一个女人,我进宫这是做什么啊。”宁枝欲哭无泪,仰天长啸。

    苏如霜一把捂住宁枝的嘴,拉着沉浸在悲痛里的女人快速回到她的院子。

    “本小姐我就是知道你悲痛特意带了两壶酒。”苏如霜眨巴着眼。

    宁枝愤恨的把酒倒在杯子里:“我讨厌皇帝。”

    “不不不,我听闻新帝俊美非凡,你见到以后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苏如霜摇头晃脑的说道。

    宁枝又接着喝了一杯:“长的好看我就喜欢吗?你也太小瞧我宁枝了。”

    “我说你就不能想长远一点吗。”苏如霜的脸已经喝的红扑扑的了:“你进宫想方设法生下一个儿子,这样你不就要什么有什么了,还能连带着我一块享福。”

    宁枝醉醺醺的点了苏如霜的头:“我把你当姐妹,你就这么利用我是吧,你怎不进宫,你怎么不努力让我享福。”

    “我还努力让你享福,宁枝你没有心,你进宫了我怎么办啊。”苏如霜突然就带了几分泪意,有些莫名其妙。

    “能怎么办,我不进宫也不能娶你啊。”宁枝已然喝醉,笑眯眯的回答道。

    苏如霜拉着宁枝,两人醉醺醺走到院子里,苏如霜把宁枝按着跪在地上后,自己也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月亮神在上,我俩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苏如霜说完按着宁枝的头磕了下去。

    宁枝摇摇晃晃,整个人有些虚晃:“苏如霜....我们好像...好像以前拜过月亮神了。”

    “没关系,我们再拜拜。”苏如霜豪气的说道。

    接着她摇摇晃晃起身,走到狗洞那里,又从狗洞里钻了出去,留下宁枝一个人还跪在地上。

    宁枝的父母,本想来交代宁枝一些事情,等他们到了之后,便看到宁枝醉醺醺的跪在那里,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宁母心疼的赶紧扶宁枝起来,宁父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肯定又是苏如霜来找宁枝喝酒了,每次都整这些幺蛾子,一会哭一会笑,最后还要再拜拜月亮神,这俩人都跟脑子有病一样。”

    宁母一巴掌拍在宁父身上:“别说了,赶紧让阿芙熬一碗醒酒汤,这明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再醉醺醺的,又该被那群长舌妇念叨了。”

    等宁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水里,惊呼一声赶紧挣扎了起来。

    阿芙幽怨的开口:“小姐,你正在沐浴,没有人害你。”

    宁枝拍了拍胸口:“我差点以为我在河里,要交代到那里了。”

    “小姐,你身上的酒味实在太重了,都泡了好一会了,那味道还没有消失,如霜小姐是把酒直接倒在了你的身上吗?”

    宁枝使劲回忆:“可能吧,毕竟她从来不干什么好事。”

    沐浴完之后,宁枝的身上还是酒味,宁母担忧的看着她:“我的枝枝啊,头痛吗?”

    宁枝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她头倒是不疼,但是心却痛得很,深宫毕竟是充满着恐惧的。

    直到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她的心仍是一坠一坠,她掀开轿帘,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的小贩,这种嘈杂为她带来了片刻的心安。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宁枝闭上了眼睛。

    “贵人。”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外面传来了尖利的嗓音,宁枝一激灵,那人缓缓说道:“到地方了。”

    宁枝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将碎发别到耳后,缓缓起身。

    “按理说,女子进宫都要经过选秀,但贵人不同,是陛下独诏,以后定会飞黄腾达。”那人谄媚的笑着。

    “那就谢公公吉言。”

    一阵铃铛声响起,忽近忽远,风也像是配合着一样,迎面拂来,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就是迎着这风,小跑到宁枝面前。

    宁枝细细打量,女子脸上未施粉黛却有着天然的活力与美丽,绿色的衣服把她衬得更为活泼,头上的发饰原本是限制女子大幅度的动作,但她却把那些发饰带的叮叮作响。

    “我叫印楽。”女子仰起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就是我的桃子嫂嫂吧。”

    宁枝心下了然,这就是皇家唯一的公主,自小娇惯着长大的明柔公主。

    “我是宁枝,但你为何唤我桃子嫂嫂。”宁枝不解的问道。

    “这个呢自然是有缘由的。”印楽看了太监一眼,太监识时务的退了下去“桃子嫂嫂,就让我带你去见我皇兄吧。”说着就一把拉起了宁枝的手。

    “宁枝,宁枝....”印楽轻声唤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起得真好,枝桠,让我想到了一个散曲,枯藤老树枝桠..”

    宁枝犹豫了片刻,还是冒着得罪印楽的风险说道:“是枯藤老树昏鸦。”

    “哦哦哦。”印楽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说怎么感觉这个又押韵又不押韵的原来是我搞错了。”

    宁枝轻轻笑了起来,印楽看着笑的温温柔柔的宁枝,觉得心里喜欢的不得了,这个嫂子,不仅皇兄喜欢,自己也喜欢。

    毕竟谁不喜欢性格好,温温柔柔的,长的漂亮的人。

    不一会,印楽就带着宁枝到了启明宫,印楽说这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她拉着宁枝躲在一棵树后面。

    启明宫不断有官员进进出出,印楽和宁枝齐齐吸了口气。

    两人不明所以的盯着对方。

    “桃子嫂嫂,你为什么吸气。”印楽好奇的问道。

    宁枝颦着眉头:“没什么,就是看到有这么多人,有些惊讶罢了。”

    印楽小声嘀咕着,不明白宁枝在惊讶什么。

    但宁枝的心却有些复杂,刚才她看到一个身影,一个最不可能的身影,那个身影将她带回了过去痛苦的回忆,她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难道人间真有转世轮回,才能的到如此相似的故人。

    宁枝的思绪早已飘远,印楽拉了拉她的袖子:“桃子嫂嫂你刚才看到了吗,进去的官员有一个是今年的探花郎,长的好看极了。”

    宁枝轻轻摇了摇头,略带歉意的说道:“我刚才没有看仔细。”

    印楽笑了笑:“那没关系,早晚有一天这个探花郎会成为我的驸马的,到时候给桃子嫂嫂仔细看。”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是看探花郎还是见你皇兄。”宁枝打趣的问道。

    “差点忘了正事。”印楽拿出了一个小哨子吹了起来,一个穿着黑衣服脸上带着面具的人蹭的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林炵,你去告诉皇兄一声我带着桃子嫂嫂来了。”

    林炵点了点头又消失在宁枝的视线里。

    宁枝好奇的开口:“这就是暗卫吗,他们平常都无处不在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反正一吹哨子不管在哪里他们都会出现。”

    宁枝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赶紧摇了摇头。

    印楽四处张望着,不一会说道:“走吧,桃子嫂嫂,我们去偏殿。”

    宁枝跟着印楽走到偏殿,殿中站着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男子,宁枝光是一看到腿就一软,忍不住想跪下去。

    男子缓缓转过身,宁枝的心一下子就像寒冬里砰的绽放在天际的烟花,猝不及防间升起。

    实在是过于好看,连行礼都忘记了。

    他给人一种请冷感,但对宁枝却隐隐约约有些亲近的意味,他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无辜感。

    她心里暗道,果真让苏如霜说中了,看到这传说中俊美非凡的新帝,她似乎对进宫这件事没有那么抗拒了。

    印子言缓缓一笑:“我叫印子言,你以后叫我子言就可以。”

    宁枝微微有些愣神:“这不合礼数吧。”

    印子言慢慢说道:“礼数不就是在位者为了巩固自己权利显示权利而制定的吗,只是为了约束下位者的美化罢了,我既是在位者,也有权制定或废除礼数,更何况我们之间,不存在上位与下位的关系,所以我们之间,无需礼数”

    印子言说完便咳了起来,现在并非寒冬腊月,可印子言咳的脸也红了,嗓子也有些沙哑。

    印楽连忙上前为他顺气,眼中充满担忧:“皇兄,要不要喝些梨子水。”

    印子言摆了摆手,温和的看着宁枝:“你别害怕,我这个病不传人的,是生下来就带着的弱症。”

    印楽也带着哭腔:“桃子嫂嫂你别嫌弃皇兄,皇兄也很可怜的,他出生带病也就不说了,还被疯女人虐待,如果不是皇祖母,他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印子言还是温和的笑着:“好了小楽儿,别哭了,你先出去我要和她说些话。”

    印楽眼里还带着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目光里充满了让宁枝别嫌弃她哥哥的意味。

    印子言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饿吗?”

    宁枝有些疑惑的抬头。

    “近来天干,新进贡的水蜜桃已经到了,我已经让人冰上了。”

    宁枝一听到水蜜桃就开始兴奋,她最喜欢的便是水蜜桃,可是水蜜桃是新鲜玩意,只供皇室,即使为官或是经商,不管多有权多有钱都买不到,但皇恩浩荡,新帝登基之后,每年都会赏赐大臣水蜜桃,宁枝也是那时吃过几次,至此一直念念不忘。

    印子言看到开心的宁枝,眸子里也染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喜欢,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但那些大臣应该还在启明殿,没关系吗?”

    “无妨,今日的事都已处理完了。”

    忽然,宁枝的脑海又闪过了那张脸,那张本该消失在火海的脸。

    “其实我有很多疑问。”宁枝看着如此温和的皇帝,胆子大了不少。

    印子言安静的听着。

    “为什么会独诏我进宫,我父亲并不是需要制衡权利的大官,我也并没有艳绝京城。”

    “你以后会知道的。”印子言还是温温柔柔的笑。

    可宁枝却觉得这笑中藏着一丝悲伤,他总是在笑,可这笑总是不达眼底,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并不健康,隐隐约约有着琉璃易碎之感,也是这样的他,让人不自觉会想对他好,想保护他。

    “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吗?”宁枝问道。

    “做我的皇后就可以了。”印子言安静的说道:“你放心,我活不久的。”

    “但我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宁枝认真的说道,她觉得眼前的人并不坏,如果人不坏的话,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呢。

    印子言微微有些愣住,他出生的地方是在冷宫,他的母亲在产下他之前吃的都是馊掉的馒头,母亲很瘦弱,奶水也并不充足,没有奶的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咬烂自己的肉放血给他喝,后来,母亲死后,尸体在冷宫发臭生腐也并未有人管。

    他不知道这些残忍的事,这些事是庆贵妃告诉他的。

    庆贵妃对他说,他就是个祸害,他活在世上只能害人,没有人会欢迎他的到来。

    庆贵妃偷偷把印子言带走,关在密室,杀人并不足以泄恨,折磨才是,她拿沾了盐水的藤条抽打印子言,拿浸满水的纸盖在他的脸上,直到透不过气才会揭开....

    没有人祝福过他长命百岁,他也没有每个孩子都会拥有的长命锁。

    “那我也祝阿枝你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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