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枝扶住醉醺醺的女人，在漆黑的楼道间，拖着系了红色高绑带的高跟鞋，一深一浅、跌跌撞撞地向深处的小租屋栽去。
“唔！……”女人的头抵在自己胸前，直接张嘴，一股腥臭的酒气铺洒在陈有枝洁白的羊毛针织外衣上。
“我去！叶秋黎，老娘上辈子欠你吗？！”
话音刚落，又被酒鬼捞上脖颈，重得陈有枝直不起身子，翻着白眼摸索出钥匙，骂骂咧咧打开门，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在楼道间清脆响起。
啪！打开灯，灼眼的白光将二人的脸颊炙烤得通红。
陈有枝把身上的人甩到褐色沙发上，看着那人披散着头发，熟练地探出身子朝沙发角落爬去，用垫子把自己胸口盖好，最后将脑袋斜斜靠在少发上的模样，眼眶不禁通红。
自己也没有半分好的模样。
自己前段时间染得七彩斑斓的头发此刻在腰间披散开来，皙白的额间渗出汗水，假眼睫毛片一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掉了，只剩下一张歪歪扭扭耷拉在眼皮上，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丢掉工作后，她从宽敞阔亮的大豪宅搬到十几平方的小出租屋，幸好东西不是很多，穿着这一身露背红色长裙、收拾一个小行李箱就顺当当搬了出来。
就在对家疯狂买营销号拉踩时，她直接染头发化妆去了朋友的私人酒吧，整整嗨了三天三夜，冰冷的酒水直接贯穿她滚烫的喉腔，但陈有枝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激荡。
后来，就看到这个多年不见、醉得不省人事的好同学。
“叶秋黎，出国一趟，你变化可真大。”
两根纤细的手指抬起起桌上放了几天的酒杯，晃荡着里面的酒水，猩红的颜色如同果肉爆裂的浆汁，将她本就羸弱的肤色衬得更白。
和着桌子上药瓶里倒出来的白色药片，没有数清几粒就仰脖灌下。
“嗯，你的男友也很可爱......”沙发的叶秋黎挪了挪身子，眼眸无神地瞥向桌上一张照片，而后又收回视线，闭上慵懒的双眼。
陈有枝哑然，端着杯子，混沌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一看。
那张照片是一个男生搂住陈有枝的肩膀，两人在镜头前笑得灿烂。
男生正是外面广告牌上随处可见的那张面孔，一名长得帅气又有才华的歌手，易南飞。对陈有枝来说，易南飞算是她的高中同学、大学男友。
易南飞比她火得早，也是他带着陈有枝进入娱乐圈。两人聚少离多，更别提自她出事后，向来对自己尖酸刻薄的对方经纪人，是怎样限制他们接触的。
她气笑出声来，把手臂间污脏的大衣朝叶秋黎扔去，“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说着，瞳仁深处却是一片黯淡。
“......”
兀然，手机来电打破屋子内的沉默。
陈有枝从大衣的衣袋中摸出手机，是经纪人的十几个来电。
她疯玩的时候把手机关了机，按理来说事故责任在艺人，她跟公司已经解约，应当不会有公司的事务来找她了。
在她疑惑的时候，沙发上的女人已经酣睡过去，只剩下平稳的吐息。
陈有枝举着手机，转身走到阳台，将玻璃门拉起来，不让风进去，接着又直直地挺立起身子。
和经纪人梅姐谈话，她总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自从出道以来，就是梅姐经手她的事务，但出事后陈有枝不再是公司的摇钱树，金牌经纪人也被很快调走，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要是被梅姐知道自己直接去通宵酒吧，无遮无掩泼皮的样子肯定被骂。
电话接通，两边沉默无声。
陈有枝心底叹气，妥协般开口出声。
“梅姐......”
“陈！有！枝！你还敢说话！”
这，我能不说话嘛？陈有枝心里嘟囔着。
她这一生最怕的第二个人。
对面严厉的女声停顿几分，又似温柔地说道，“我给你接了个本子，传到你手机上，下周来公司一趟。”
"梅姐，你开玩笑呢嘛，我已经和公司解约了，再说这个时候哪有人找我啊......"
陈有枝的声音带着她都不知道的颤抖，表面却戏谑地笑着。
“陈有枝，你喝多了没看条款嘛？还剩下一年的时间。”
周梅拧拧眉头，这三天从早到晚把陈有枝的合同黑料等看了个遍，也不是没有转机。
刚好有一个剧本找上门，虽然是个不出名且多次被拒绝的本子，班底子很差甚至人都招不满。
但陈有枝这张黑糊的饼说不定还能翻面呢。
“……好的。”
一只残破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宛若落叶，却又被风托着飞向更高远的深深处。
陈有枝明亮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嘴角边的笑窝隐隐现现，“梅姐！”声音清脆响亮。
“干嘛？”周梅直女不解。
“谢谢您！”
“……好好干。”周梅飞速挂了电话，捂住泛红的耳尖，又靠着背椅仰头捂面失笑。
偌大的房间一片灰暗，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那一块电脑屏幕亮着。
硕大红字题目宛若游蛇在白色底页上鲜亮刺眼。
#新晋顶流陈有枝疑似勾结导演抢资源！
#陈有枝与当红歌手易南飞恋爱曝光，高中大学同学！
#陈有枝千亿豪宅深夜会男人，疑似背后金主！
#金主老婆隔空喊话陈有枝，陈有枝背信弃义，脚踩两只船？
……
大好河山论帖。
5201NF：靠，我的情歌小王子真被cyz给玷污了！！
北雁南飞：+1，我老公一首《情涩》打天下好吗？！！她也配，卑鄙小三别来蹭热度！！
匿名咸鱼：卑微不懂路过，放出的照片里易南飞明显很喜欢陈一枝嘛，还帮她擦嘴边的奶油，很好嗑呀！
楼上放毒：呵呵，隔壁陈有枝都被重锤了，当三滋味好受吗？建议楼上把眼捐了~
潜水ing：呼呼，敢情把男从这事儿摘出去了呗。
......
进入深秋，房子虽然矮小，但阳台上的风依然很大，将心脏吹得千疮百孔。
陈有枝机械般用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将每个电话和每条短信都拖进黑名单，面无表情的。
但下一秒，她的表情不安定下来。
【陈涩：下来。】
显示的是一秒前发过来的信息，嘣地弹到陈有枝的眼前。
这个名字极陌生又极熟悉，就如同白色对话框丝缝不让地挤压着她十年，但再次面对时，内心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现在并不是他们能够见面的时候。
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步步紧逼。
【陈涩：谈你的事。】
能有什么好谈的，为你的未婚妻讨个公道？？？还是说自己成了你包养的对象，污了你的名声？？
陈有枝背靠着玻璃门缓缓蹲下，双手掩着面颊，喉咙压抑着哭腔，肠胃正抽搐收缩着。
妹的，这么多年了，陈涩还是那么不要脸。
地上的手机又不断地震动，嗡嗡声狠狠重敲在陈有枝的心上。
下定决心，想着就这样摊开说明白，两人又能恢复到之前那样，大学四年不闻不问，他做他的豪门继承人，自己继续拍戏。
透过玻璃，看到沙发上的女人依旧熟睡。
陈有枝摁掉电话，转身离开逼仄窄小的出租屋。
--------------------
来到楼下，夜晚簌簌的秋风将红色裙摆吹起，宛若绽开的红莲。
指尖不自觉敲击着手机边缘，晚风的战栗爬上手臂，她想要将脖颈缩回，却发现缺少挡风的大衣。
红色的丝带从脖颈绕至腰的后面，托起姣好的曲线，而那终端的蝴蝶结似乎一碰就松，展露出天使般迷人神圣的蝴蝶骨。
路边的车辆经过，吹起响亮的口哨，溅起来的泥泞沾上裙摆。
原本说好在下面等着她的人，此刻没有半点身影。
一种被戏耍的羞怒爬上白皙的面颊，宛若一面红色的旗子昭昭然摇晃着自己，喧嚷着自己的没用，过去四年还是被那人耍得团团转。
眼眶中才隐下的泪水刷地流下，咬唇冲拨开的电话吼道。
“陈涩，你混蛋！”
猛然，一束刺眼的车灯朝她射来，金色的光芒越来越靠近，不断放大乃至将她整个吞食。
她却红着眼紧抓着手机，难以将步伐从地面撕开，怔然面对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砰！鲜红色的裙纱安静地在地上流淌......
只有出租屋中沙发上的叶秋黎挺身，朦朦胧胧望了窗外一眼，又挠挠头发继续趴下昏睡。
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破碎，已经是接通的状态。
“陈有枝？裴时臻在医院。”成熟的女声疑惑地问道。
夹杂着连串的脚步声，最后是一阵忙音。
当晚凌晨，一条微博凭借几秒就冲上热搜第一。
#先研科技裴氏集团继承人裴时臻不幸发生车祸，昏迷不醒，情势不明朗。
底下热评第一：可怜业内精英裴时臻倒霉撞到cyz走的这一天，祝愿好人一生平安！！[送花][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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