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拷问

    “锵!”

    剑刃交击的声音如碎玉落盘,是一种干干净净的清脆,正如庭院之中对练之人的心境。

    方未寒再度接住了陶允姜的轻巧一剑,身形借势向后飞退。

    他并没有使用临渊术法,正如陶允姜也没有使用五转全力。

    他们只是单纯地依靠剑法进行比拼。

    显然,如果单论剑法造诣的话,方未寒完全不是陶允姜的对手。

    这位可是千年难遇的明武天才,方未寒就算是开了挂也打不过。

    值得一提的是,方未寒在和陶允姜对练的时候,玄冥落日术都没有发动。

    她和自己对练中用出来的招式几乎全部是自创的。

    “离谱,真是太离谱了。”

    云纾睡醒之后便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和陶允姜的对练。

    少女不由得啧啧称奇。

    “就你这个小相好的水平,估计已经超过当年的顾苍峦了。这运剑之间,满满都是大家风范。倘若再给她几十年,她必然会是下一代剑圣,”

    “这大腿你抱得不错。”

    “当时你选择第一个格物致知对象的时候,挺有预见性啊。”

    难得听见云纾夸自己一句,方未寒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不是想着找一个天赋高一点的人来格吗?没想到居然让我直接抽了个SSR出来。”

    “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云纾有些疑惑地反问。

    “哎,这就是纯纯的污蔑了啊。我当时都没见过允姜长什么样子,哪来的见色起意这一说。”

    方未寒在识海中驳斥着云纾的观点。

    陶允姜把祈苍归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到了方未寒身旁。

    “你最近的剑法进步挺大的。”

    少女由衷地夸赞道。

    “嗯……感觉你现在能有我初见你时候的三倍水平了吧。”

    “那什么时候我能赶上小师傅呢?”

    方未寒举手提问。

    “赶上我?下辈子吧。”

    她愣了下,用剑鞘敲了下方未寒的脑袋。

    “你赶上我做什么?我还是……名义上还是你师傅呢!你要是赶上我了,我这面子往哪里放?”

    陶允姜噘起嘴巴。

    “再说了,我还要保护你呢,本来剑法就是我为数不多擅长的方面。我要是连剑法都比不过你了,我还怎么保护你?”

    方未寒一想也是。

    “那好吧,我以后天天在家睡觉吧,这样就可以完全依靠师傅了。”

    他摆烂似地说道。

    “那可不行!”

    陶允姜连忙否认。

    这话说出口之后她才注意到方未寒的笑容。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

    “哼,刚才不是教给你了几招吗?过几天我来检查进度!”

    陶允姜有些恼怒,再度敲了下他的脑袋。

    “到时候要是学不会,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吗?”

    少女冲着他呲了下牙。

    “啊?”

    “走啦,不用送!”

    无视了方未寒的哀嚎,陶允姜摆了摆手,长发飘扬在渐沉的夕阳中。

    “知道啦!再见允姜,爱你哦!”

    方未寒笑着大喊一声。

    少女差点撞到门框上。

    她摆了摆手,脚步匆匆地走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偌大的王府后院之中再度恢复了沉寂。

    方未寒将流明剑扔到一边,靠着身后粗壮的柱子怔怔出神。

    “爱……你……哦。”

    有什么东西趴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云纾你干什么。”

    方未寒面无表情,连脖子都没有转一下。

    “你好像那个鬼啊。”

    打扮得像是一个小巫女的云纾在他身旁浮现出身影。

    夕阳下的高高巫女帽子投在地面上的阴影如同一座宏伟的金字塔。

    金字塔没入荷花池中,再也看不见踪迹。

    “诶?怎么就像一个鬼呢?我难道学得不像吗?”

    云纾将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到了方未寒的眼前,眨了眨大眼睛。

    她咳嗽两下,用力夹着嗓子:

    “爱你哦!”

    方未寒:“……”

    “你快滚蛋吧,让一只鸟来没准都学得比你像。”

    他没好气地说道。

    云纾刚刚睡醒,比起刚才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来明显很有精神

    “你放屁!温折雪旁边的那只凤凰肯定没我学得像!”

    少女不甘示弱地反驳。

    方未寒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他。

    云纾注意到了方未寒似乎是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不由得好奇问道:

    “你是怎么啦?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没有不太高兴。”

    方未寒瞥了他一眼。

    “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一直被我忽略的事情。”

    “什么事情?”

    “哈……”

    方未寒摇了摇头,从空间灵戒里掏出了一枚铜币。

    “这是……一个假币?”

    云纾盯着他手中的钱币,若有所思。

    “嗯,你猜对了。”

    方未寒轻声说道。

    “这是纪刚死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找到的。”

    “纪刚至死都在死死捏着这个铜钱,应当是他很重要的东西吧。我打算明天就去把它放到纪刚的墓碑那里去。”

    云纾抿着嘴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一向很不擅长安慰人。

    真是的,都过去两千多年了,需要她安慰别人的时刻数不胜数,这怎么都没有学会呢。

    云纾突然感觉自己这几千年可能有一点点白活了。

    “刚才我看着清明那群人,猛然便想到了纪刚,然后下意识地就把纪刚和他们作对比。”

    方未寒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远方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活跃了一天的长明城即将再度陷入沉睡。

    他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切景色。

    “纪刚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都是苦命人,都被这大周的泥潭染得浑身污浊,痛苦不堪。但是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评论他们做的谁对谁错,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决心是不一样的。”

    云纾默默地听着方未寒的话。

    她能感受到,这个年轻的王爷心中压抑了太多的东西。

    能说出来也好,总好过一直在心里憋着。

    少女最了解方未寒的人,甚至就连谢令婉在这方面也不及她。

    谢令婉不会知道方未寒时时刻刻的想法,但是云纾知道。

    正因为她知道,她才不能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你知道得越多,那你承担的责任就会越重。

    这就是知识的诅咒。() ()

    在尽职尽责之外,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负责任。

    但是云纾显然不会这样。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在云纾的身上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反常事情。

    “纪刚的决心更冷硬,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职责,付出一切他拥有的事情……包括生命”

    方未寒扬了扬手中的铜币。

    “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以一种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

    “而清明的那群人……我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到这一点。”

    “他们都是看到了帝国暗潮涌动的人罢了,与其说他们想为百姓做一些切实的事情,不如说他们更想去从大厦倾倒之后的残骸废墟之中捡垃圾牟利。”

    “如果情势有一点不对,他们肯定不会去以死相和。”

    “除了那个伊尹我看不透之外,今天在那个院子里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时代的投机者、政治的皮条客、百姓与国家的秃鹫,可能陶允姜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例外了吧……”

    云纾抬起头,用掷地有声的声音打断了他。

    “但是……这股力量可以为我们所用,不是吗?”

    少女的声音似天山雪融,滴答自山脊,回响自山间,流淌到方未寒的心中。

    方未寒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是,是可以为我们所用,不然我为什么要让允姜继续留在清明之中呢?”

    “要知道,投机者在有些时候,可比狂信徒能够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呢。”

    “所以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云纾:“?”

    “那你要说的是什么?”

    圣器小姐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方未寒的脑回路了。

    “纪刚死后,一股深切地忧患感觉就在我心中盘桓不去。”

    方未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现在所行之事,乃逆天改命之举,是和众人背道而驰的孤厉。任有一步差池,等待着我的便是万丈深渊,便是身败名裂五马分尸的结局。”

    “要想改变这一切,流血牺牲是难免的,我无法保护每一个人。”

    “但我不希望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他收敛了嘴角所有的笑意,用平静到有些冷淡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我该怎么改变这一切呢,云纾?”

    云纾:“……”

    她内心一沉,下意识的便有些不敢去看方未寒。

    他难不成是看出来什么了?

    云纾有些心乱如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就像是被大人抓到了干坏事的小孩子一样。

    可是这应该……不可能吧?

    云纾感觉头顶的巫师帽子有些沉了,像是一座压在自己头顶的金字塔。

    她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纷乱念头。

    “纪刚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吧,本座可以算尽天命,以后这种意外也不会再发生了。那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是你说的原话吗?怎么现在你反倒是踌躇感伤起来了?”

    云纾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

    她用了有史以来她最强的演技,将自己伪装成了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状态。

    方未寒盯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片刻之后挪开了视线。

    “车到山前必有路……嗯,你说的也对。”

    方未寒喃喃说道。

    “现在发愁这些事情为时过早,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机会呢。未来之所以令人期待,就在于它的未知与无限可能,就像是抽卡游戏一样。”

    “担忧这些事情是无意义的,不过徒增精神内耗。”

    云纾矜持地点点头。

    “嗯呢,我就是这个意思。孺子可教也。”

    方未寒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好啦,谢谢你愿意陪我说这么一堆话。”

    “不客气,你是本座的研究对象兼合作伙伴嘛,我虚长你几岁,当个心灵导师什么的也是分内之事。”

    云纾双手叉腰,看上去很是得意。

    “嗯,那我们准备时空回溯吧,去找方棠玩玩。”

    方未寒点点头。

    “昨天跟师姐说好了,三天之后再去找她,这三天也没什么事情,赶紧推推她那边的进度吧。要不然一会儿世界毁灭了怎么办?”

    “哎呀放心,短时间内没问题,我打了提前量的。如果有问题你就算把方棠拉回来也不能解决事情啊?”

    云纾摆了摆手,身形便化作流光飞入方未寒的脑海中去准备了。

    方未寒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他妈的,这云纾……这都不肯跟自己说实话吗?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准备好,我们要回到过去了。”

    云纾的声音响起。

    视野中心白光亮起,渐渐扩散铺满了眼前的所有区域。

    方未寒消失在了原地。

    ……

    ……

    【当前时空坐标;仁正十四年夏,长明北宫,瑛銮殿前】

    【当前读取次数:】

    【已记录点位:】

    【方棠攻略进度:.%】

    方未寒的眼前又浮现了那熟悉到有些亲切的大门。

    毕竟这门他推了三百多次了。

    他往前走去,刚想推门,却发现整个人脚下踩空,一不小心扑倒在地。

    “喵?”

    布偶趴在地上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草,忘了自己变成猫了。

    “笨猫,你怎么连怎么走路都忘啦?快去开门!”

    云纾在识海中嚷嚷道。

    “别吵吵,我在学习猫步。”

    布偶猫从地上咕噜一下滚起来,原地绕圈走了两圈。

    它确定自己能够走路之后,上前轻轻推开了瑛銮殿的大门。

    好巧不巧的,现在又是个深夜,大殿内黑漆漆的。

    “云纾?现在离我上次来这里过去几天了?”

    方未寒问道。

    “两天。”

    云纾说道。

    布偶猫的肉垫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湖蓝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还没睡呢公主殿下?”

    它对着窗台上坐着的少女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从他一只脚踏进殿门开始,这个家伙就已经在死死盯着他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他吃掉。

    “是啊,小猫咪……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方棠笑盈盈的,却又有点咬牙切齿。

    这死猫晾了她足足两天!

    这两天晚上她可都没有好好睡觉啊!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所以猫肉到底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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