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了好门道,苏溪客就将模仿萧妃作为第一要事。她没见过这位命途多舛的可怜姑娘,只听说她素来与世无争,且与人极善,甚至有时显得懦弱可欺。

    萧妃沉迷佛法,总是逃进经书里寻求慰藉,对于俗世一概不管,便是教诲楚承安,也只是让他一味忍辱含垢、沉默无声。听说楚承安小时候被人欺负,她也只是一味哭哭啼啼,除了叹娘俩个命苦别无他法。

    谁都知道她最是愚善无能、怯懦胆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只会躲藏,可偏生她养出的楚承安是个最胆大妄为、风流潇洒的皇子,生性豪爽不拘小节,力大如牛声阔如钟,和他那一阵风就要吹倒的母亲恰恰相反。

    这样无能的女子自然好去模仿,她只用垂头丧气的便学到了精髓。她原是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否学的相像,可见了几次楚承安总算放下心来。

    楚承安最喜欢凑热闹,过两日就要将府中的人聚在一起说闲话。其他人都尽力逗他开心,唯有苏溪客坐在角落面带疏离的笑容。

    原是想要好好表现自己的琴技,可后来想了想,觉得若是萧妃面对如此宴会,自然只是漫不经心,绝计不会趁机展露风头,她便找些普通的曲子来弹。

    直到如今,她才想明白父亲的苦心,难怪他让自己带的全是有莲花的饰品和衣裳,又让自己苦练琴技,这都是萧妃最喜欢的。

    呵,老东西真是聪明绝顶,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局…也不知这老匹夫最后想走到哪一步,又想让自己从中出多少力呢?

    想着心思,她的笑容便愈添凄凉,虽说嘴角是上扬的,但眼中的空洞和忧愁却挥之不去。旁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出来王府就遇到麻烦事才一直消沉,也没觉得她是在借机争宠。

    只是楚承安看她的神色确实不同于往日,甚至还找人送了几匹布让她做衣裳。

    一件那布的颜色她就想笑,果然都是湖蓝色,是萧妃最喜欢的。

    真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人,不想着解救自己的母亲,只顾着东看看西瞅瞅和母亲相像的人。

    怀千传过信,说楚承安邀她骑马射箭,她自然都以身子不适拒绝,最终好处都落到容落一身上,也算是好人做到底。

    不过看见楚承安眼中,也不知会觉得她身子不适,还是容落一苛待可怜的侧妃?

    过了两日是宫中的赏花大典,苏萍本是不配与王爷同行的,只是因着之前的事,她便一同去了。

    一路上她和容落一并肩走着,两个人随意聊聊家常。苏萍忙着应付这位心思深沉的王妃,只是略略留意附近流转的风景。

    如今是盛春,洛邑的牡丹正是争发之时,牡丹园中,万株牡丹尽皆争妍,那张开的花瓣就如女子的衣裙,在风中起舞。

    只是景色虽美,却未免繁复世俗,就如身边笑语盈盈、端庄大气的美人。苏溪客心下冷笑,嘴上却皆是恭维。

    又走了几步,便见到皇帝皇后正立在道旁,对着楚承安招手。苏萍也跟着过去,一面假笑,一面斜目注意附近的响动。

    这皇后生的端庄大气,和容落一很像,看来主位娘娘都是这副模样啊…

    而那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看着并不显老,生得端正但算不上俊朗。

    她不敢多看这对富贵人,只是垂着头抿着嘴,亦步亦趋的跟在另一对夫妇身后。

    人家一家人,自己在其中混着,不免显得形单影只,实在是无聊。

    她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要努力往上攀,攀到王妃的位置,只有你是苏家的未来。”

    是吗?J即便攀到了又如何呢?

    踩着多少人的血走到这个位置,站在这些老男人的身边,就好像蛀虫。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郁结,她本就是多思多虑的人,如今见着牡丹盛开,只觉美得短暂而悲凉,就好像这些如花一般的女子,花期那么短,随时就会在男人的贪婪与欲望中凋零。

    容落一是牡丹,那么自己呢?

    莲花…呵…

    与其说清水出芙蓉,不如说一生都烂在淤泥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神情太过落寞,皇帝打量了她好几眼,那神情有些奇怪,有怜悯,有哀伤,也有说不出的纠结。

    她依然只是垂着头,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

    “父皇为什么总看你?”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她被吓了一跳,身上有些发颤。

    身旁的人凑近了些,将她拽出人群,来到离皇帝略远的牡丹花丛。

    他的力气大,不过轻轻一拽,苏溪客就觉得手臂疼的厉害。

    容落一也急匆匆跟过来,有些焦急的劝谏:“早些回去吧,陛下看着呢,我们无故到远处来旁人肯定会觉得奇怪。”

    楚承安依然用手紧紧拽住苏溪客的手臂,声音带着几分恼怒:“你没发现父皇总是盯着溪儿看?”

    苏溪客只是觉得好笑,但又不好说什么,这是将将抬起头,有些担忧的望着容落一。

    容落一并未着急反驳,只是轻轻拍了拍楚承安的手,叹了口气:“你这样抓着她,她会疼的。”

    她怎么看出来的?

    苏溪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可楚承安还是不放手,只是皱着眉,盯着远处和其他皇子说话的皇帝。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落脚于两个字:“禽兽…”

    苏溪客知道这宫里隐秘的事情多,却没成想这般复杂,不过她倒是不担心。父亲虽然自私自利,但好在是迂腐之人,若是真有什么麻烦,他总要冲在前面。

    容落一不似她云淡风轻,一直劝楚承安不要多想,省的引来麻烦。这姑娘倒是真不容易,还得照顾蠢人…

    为了女人得罪自己有实权的父亲,实在不值得,他还真是算不清。不过这也好,营救萧妃就更容易了。

    不过实在说不清,这皇帝对萧妃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不敢问,只是像没事人一样想着自己的事。

    可不过安静片刻,便听得一道娇叱:“快把这蜜蜂给本公主赶走!嗡嗡的,真烦人!”

    可就在下一刻,这声音却变得响亮而惊慌,接下来,便是一阵哭喊。

    苏萍转头望去,只见娇滴滴的楚灵公主被一群蜜蜂围着,俏丽的小脸被叮的高高肿起。

    众人正愣着,便见楚承安一个箭步冲过去,又夺过侍卫手中的火折子点了手中的木枝,驱赶那些乱飞的蜜蜂。

    待群蜂散去,楚灵公主瘫在兄长怀里,整张小脸失去颜色。太医很快一拥而上,为小公主疗伤。

    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却不知道是人祸。

    方才在马车上苏溪客望着花瓣上的蜜蜂装作害怕,容落一为安抚她说蜜蜂会被烟雾驱赶,教她放心。

    这只是个引子,怀千一下马车就将带着甜味的糕点悄悄撒在楚灵身旁,一见蜜蜂围着自己,这性急的姑娘果然挥手乱打,惹怒了蜂群。

    好戏落幕,苏溪客仍是默默垂头立于容落一身旁,蜡白的小脸只写着慌乱恐惧。

    见她手不住的颤抖,容落一轻轻扶住她,小声安慰:“别怕,都过去了。”

    苏溪客点点头,继续跟着一行人向前走。不远处是瀑布,连着一滩小小的水池。

    路过水潭时,她装作脚磕到石子,一个站不稳,便倒进水池里。

    她就如轻飘飘的柳絮,不断的向下沉,素白的手在水面划开涟漪,长发也散开,姿态带着几分残忍的美。

    容落一见她跌下池塘,立刻扑下去施救,苏溪客故意装作呛水失神,将她拉向更湍急的水域。

    情况危急,楚承安见侍卫侍女抓不住两人,便亲自下水向着二人游来。他原想两个一同救下,无奈苏溪客扑腾的厉害,他一咬牙,一拳打在苏溪客背上,让她与容落一分开。

    疾风吹过,浪涛翻涌,为了救容落一,楚承安将苏溪客一把推开,抱住容落一游向岸边。若不是怀千来得及时,苏溪客便会被水流推向更远的湍流,或许会撞上巨石粉身碎骨。

    怀千将她拖到岸边,她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颤抖,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不少人围过来,七手八脚的看她的伤。好在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旁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人说怎么两个人不小心跌到池塘里,也有的人说这老五真是不义,虽说事发突然也没有办法,但总不能为了救一个推开另一个,以致险些出了人命。

    苏溪客听着他们的议论,悄悄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和皇后,两个人好像在说什么,皇后的眼圈泛红,皇帝只是摇头。

    心下已经有几分清楚,她挣扎着坐起来,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几句感恩的好话,便踉踉跄跄的起身,向容落一的方向走去。

    她水性好,这王妃却不然,已经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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