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伍杰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但是很快,伍杰就反应过来,当即把话题岔开:“我说了,这不是你一个普通百姓应该过问的,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然而团营被洋人缴械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听说撤退到租界的团营主力已经被洋人给缴了械,杨得余、朱胜忠还有班的十几个老兵一下就炸了锅。

    “还真被缴械了啊?”

    “娘的,这些洋鬼子弄啥咧?”

    “咱们师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

    “弟兄们,咱们这就冲进租界杀光这些洋鬼子!”

    被缴械可不是说着玩的,这是把国军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这不光是羞辱,武器向来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许多士兵更是爱惜武器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缴械就是要他们的命!

    朱胜忠更是扛起步枪转身下楼。

    “朱胜忠!你要干什么?”伍杰赶紧制止。

    朱胜忠可是营有名的暴脾气,火气上来都敢揍长官。

    要不是因为这个暴脾气,以朱胜忠的出身资历及战功,早就当上连长甚至营长,绝不至于当兵这么多年还是个班长。

    所以这家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真要让他冲到XZ路上开枪打死几个洋人,那还得了?

    “朱班长,千万别冲动。”伍杰赶紧追上来拉扯朱胜忠。

    然而朱胜忠力气比伍杰大得多,伍杰没拉住还被带倒在地。

    最后还是杨得余发了话:“老朱你给我站住,现在可不能乱来。”

    “乱来?”朱胜忠霍然回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杨得余,而且排长也不叫,直接就指名道姓的开喷,“杨得余你是不是眼瞎?我们营都被缴械了,狗日的洋人都已经把脚踩到我们的脸上了,到底是谁乱来?谁乱来?”

    杨得余脸色瞬间变铁青,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班的十几个中央军老兵也是义愤填膺,纷纷抄起步枪。

    眼看局面就要彻底失控,伍杰急得快哭出声,真要是让朱胜忠这货带着排冲到XZ路上枪杀洋人,闹出国际纠纷,那可怎么得了?哭。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朱班长,还有各位弟兄,现在我们的头号大敌是鬼子,公共租界的这些洋鬼子虽然该死,可现在毕竟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朱胜忠再一次顿步回头,用野狼一样的目光凶狠的瞪着严峻。

    严峻毫无畏惧的瞪回去,片刻之后,朱胜忠身上的戾气终于消散。

    朱胜忠这个人脾气暴躁,性子耿直,但是对于有本事的人也是真佩服。

    而严峻显然已经赢得朱胜忠的认可,因为严峻两次用面粉算计了鬼子,半个钟头内干掉的鬼子比整个团营在此前四昼夜中打死的鬼子都要多。

    端着步枪回到严峻跟前,朱胜忠一脸郁闷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很好办。”严峻说道,“想办法让洋人把团营的弟兄放回来,归还所有武器装备,然后登报道歉并赔偿损失。”

    “你说啥?”伍杰用看白痴的眼神回头看着严峻,心说这家伙不会是失心疯了吧?洋人就算做错了事,什么时候登报道歉过?赔偿损失就更是痴心妄想,甚至连释放营的弟兄并讨回武器装备也是难以办到,不可能。

    “伍文书,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吗?”朱胜忠骂道,“我们要让洋人登报道歉,赔偿损失再把营的弟兄全都放回来,哦还有,武器装备也要原封不动的归还给我们营,否则这个事情就不算完,我非找他们算账不可。”

    “朱胜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家可是洋人!”伍杰泛起深深的无力感,心说这些人始终都搞不清当下的现实,现实就是当下的中国只是一个弱国,只有任由洋人随意拿捏的份,胆敢反抗?国府的高层不会答应。() ()

    “洋人怎么了?洋人就可以高人一等吗?”

    严峻冷然说道:“别忘了这是在上海,这是在中国!”

    “上海怎么了,在中国又能怎样?”伍杰被气笑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洋人登报道歉、赔偿损失并且把羁押在河滨大厦的弟兄都给放回来?”

    “你会看到的。”严峻一字一顿的道,“中国是穷,也不够强大,但是中国军人身上也还是有几根硬骨头的,谁也别想骑在中国军人头上拉屎。”

    伍杰嗤笑不语,洋人骑在中国军人头上拉屎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民国年月,英国军舰炮轰重庆万县闹市区,造成万县六百人死,四百人伤,英国海军可曾受到惩罚?狗屁,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民国年月,英军炮舰“良美拉尔特号”,弥国驱逐舰“诺亚号”“波司登号”对着南京城区猛烈炮击,时间长达一小时之久,造成南京军民两千多人伤亡,毁坏南京城内的民房上千间,可是洋人道歉了吗?根本没有!反而是国府领袖向洋人道歉!

    民国年月,北伐军刚打下济南,日军第师团借机挑起事端,造成北伐军重大伤亡,可是结果又如何?北伐军余将士被国府领袖勒令向日军缴械,国府领袖甚至还给日军第师团的师团长福田彦助写了一封措辞谦卑的道歉信,你没看错,明明是日军挑衅在先,北伐军被迫自卫,可道歉的依然还是国府领袖。

    连国府领袖都办不成的事,你一个小老百姓能够办成了?

    所以伍杰打死都不信,严峻有能力让洋人公开登报道歉,想屁吃呢?

    严峻没有再理会伍杰,再问杨得余道:“杨排长,你还是坚持要撤吗?”

    “撤退个屁撤。”还没等杨得余回答,朱胜忠就已经抢着说道,“撤退到租界再让洋人缴械并且关押起来吗?老子宁可死在战场上,也绝不当洋人的俘虏。”

    杨得余点点头,肃然说道:“就当下的情况而言,确实不宜再撤。”

    “不行,得撤!必须得撤!而且必须得尽快撤离!”伍杰闻言又急了。

    朱胜忠没有多废话,直接就拉动枪栓将子弹推入到枪膛,然后拿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伍杰的脑门说道:“你他妈要是再敢说一个撤字,我他妈就打死你。”

    看着朱胜忠狼一样的眼神,伍杰打了一个冷颤,心说这家伙是真敢开枪。

    严峻拍了拍朱胜忠的肩膀,又对杨得余等人说:“杨排长,还有各位弟兄,请你们相信我,只要我们死战不退,洋人就一定会妥协,被羁押在河滨大厦的三百多个弟兄就一定会回来,被洋人收缴的武器装备也一定会还回来。”

    ……

    中国银行大楼天台,洋记者和军事观察员们正在收拾装备。

    只有洛托夫仍站在天台边,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四行仓库。

    “洛托夫,你怎么还不走?”法新社驻上海战地记者索菲娅挎着相机上前,有些困惑的说,“断后的国军小部队估计很快也要撤退了,四行仓库已经没有更多的新闻,你难道不打算回华懋饭店喝上两杯?上海滩的夜生活马上要开始了,不是吗?”

    洛托夫却摇摇头说:“然而直觉却告诉我,四行仓库之战并不会就此结束。”

    “噢是吗?”索菲娅一下来了兴致,问道,“这支国军小部队敢违抗军令?违抗军令对一支军队而言可是死罪,而且也是耻辱,对吗?”

    洛托夫幽幽的说道:“违抗军令在哪个国家哪支军队都是死罪,绝无例外,但耻辱就未必,有些时候,违抗军令或许能成为……英雄。”

    话音刚落,开封路口突然亮起两盏探照灯。

    耀眼的强光一下将整条北XZ路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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