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的张简刚一出城便将韩亢和胡辉安排到了后军,自己则是借着军情紧急为由不顾一切的带着前队一路狂奔,仿佛是怕韩钊会改变主意一般。

    待到逃离了北伍城三十里后,张简才稍微有了点安全感,于是传令全军可放慢脚步行进,可还没等张简把气喘匀,队伍前方忽然尘土飞扬,只见十几骑人马卷着烟尘迎面狂飙而来。

    张简仔细瞅了瞅,见来人未打旗号也不敢托大,于是便命身旁护卫上前拦阻询问,一问之下才知来人原来是高翔的人马。

    “卑将拜见安抚使大人,卑将奉我家侯爷之命邀大人前往涪城相会。”

    张简不解问道:“我听闻前方凉国来犯军情紧急,繁侯邀我到涪城是要商议抵敌之事吗?”

    “卑将不知,卑将只是奉命传达侯爷相邀之意。”

    见他不说,张简也没有再过多为难,就这样张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跟着这十几人一同来到了涪城。

    可这刚一到涪城高翔就硬生生让张简吃了一个大惊,只见官署门前高翔背手而立好像正在等候着什么。

    “张安抚来的倒是快呀。”

    张简见高翔迎了上来着实是吃了一惊,要知道高翔现在可是繁侯铁铁的勋贵,之前放低姿态是形势所迫,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区区下官怎敢劳烦侯爷亲迎。”

    高翔倒是毫不在意,只是拉着张简一边朝里走一边笑着说:“你若是再迟一两日,怕是我就不耐烦在此候你了。”

    张简一听这话还以为是高翔怕误了战事,于是赶忙说道:“前方战事紧急,待我书信两封急调阆中、苍溪驻军前往协助对敌。”

    “呵呵”

    高翔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搭话,待到二人各自入座后高翔这才屏退左右堪堪开口。

    “我还以为韩刺史会犹豫一二,未想却是如此果决。”

    “繁侯此言何意呀?”

    高翔看着一脸疑惑的张简不禁哈哈笑道:“张安抚是忧其前方战事,又奇我为何如此漠不关心?”

    张简木木的点了点头。

    高翔笑着拿起了一份军报,展颜笑道:“这份军报两日前便已送到了我的案上。”

    “两日前?”张简现在是真有些懵逼了,“既然是两日前就已送到侯爷手中,那为何现在方才拿出?”

    高翔轻哼一声幽幽道:“若是我两日前就将这份战报公之于众,那怕是今日就不会如此轻松喽。”

    张简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面上裂出一丝干笑,“既是如此那不知此时战事如何了?”

    不过看高翔不以为然的表情应该已经说明了一切,“皇甫修以为两川相斗他能够从中取利,殊不知这关山重重又岂是他能够一厢情愿的。”

    其实早在张简入川之前,汉中沦陷之时,高翔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阴平、阳安关丢失一处,他就会放弃嘉陵江北岸的一切关隘退守剑阁,凭借剑阁之险饶是他皇甫修、王枕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无用。

    听到前方战事无忧张简也是放下了心,可随后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既然如此,繁侯为何今日又将此事公之于众呢?”

    高翔目光一凌玩味笑道:“我若不将此事公之于众,张安抚焉能在此与我促膝长谈呀?”() ()

    益州的风凉飕飕,恍惚之间张简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对面坐着的高翔只把他看了个通透。

    “繁侯...繁侯的话下官有些听不太懂。”

    “张安抚稍安勿躁,此事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只不过是应时而动凑巧罢了,如果应我所想自是好的,如果未应我所想那对张安抚也是好的。”

    张简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犹如深渊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物,终是不再硬撑软了下来,“繁侯料人以远晚辈敬佩,今日多亏繁侯相助,不然怕是......”

    高翔仰天大笑了几声,语气和蔼道:“道真你终是涉官场未深,你虽有妙才却不晓这官场中的阴暗复杂。”

    张简听这高翔如同长辈训诫晚辈的话也是虚心领受,“晚辈出身低微,陡然间身居高位是有些一厢情愿不知所措,还请繁侯不吝赐教。”

    高翔抚了抚长须接着说道:“道真你是越州人士,之前在越王驾下任职为官,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转投今上,但是从此番封赏便可看出,道真你不得圣心,而且安抚使一职乃是虚职,其意便有架空夺权之想,我若是韩刺史也会借此良机将你软禁于身侧,夺道真之兵权为己用。”

    “晚辈受教了,繁侯早就看出此中端倪,可晚辈却依旧身处险地而不自知,惭愧,惭愧呀。”

    高翔点了点头缓缓道:“不过此番韩刺史如此果决却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看来这闻声识人终是有些偏颇了。”

    二人目光一对,张简却好似又想到了什么,“韩刺史如此果决其实是多亏了袁太守在旁出谋。”

    随后张简便将袁悠之与韩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高翔听着听着竟不觉笑了起来,最后更是拍案大笑道:“袁悠之啊袁悠之,你终究还是那个狡黠的袁悠之。”

    话音未落高翔忽然又将目光转向张简,意味深长的问道:“益州稍安,不知道张安抚要如何履行本职呢?”

    张简现在只觉得浑身发软,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在这待了,如果可以选他真想回到孝平去种地,最起码能少些算计,可高翔所问又不能不答,于是张简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晚辈才疏学浅自诩没有本事治理如此广阔之土地,数以十万之百姓;是以晚辈觉得这蜀地还需蜀人治。”

    “蜀地蜀人治。”高翔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有趣,有趣,只是不知要如何蜀地蜀人治呢?”

    张简想了想回答道:“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两川虽宁可还需时日统一号令,整肃吏治、严明赏罚、任人唯贤、和抚戎夷,诸如此等皆需蜀中世族予以配合鼎力相助,说到底晚辈一个外人如何能得众望,所以说这蜀地还需蜀人治。”

    张简说的这些当然是特意说给高翔听的,不过却也是张简真心所想,直到今日张简才意识到凭他这颗小脑瓜想要和这帮老油条玩心眼,耗费心力不说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更何况入蜀本就是形势所迫,他可不想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为莫名其妙的事和莫名其妙的人斗得你死我活。

    既然你们为了一争长短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搞出这么大动静,那我干脆就躺平算了,反正只要我活的舒坦,管你们想要怎么呢,随便吧!

    高翔默然许久,喃喃反复自语:“蜀地蜀人治......蜀地蜀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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