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孤郡主三思余荣意,贤皇后开恩启宫门

    黛玉心中怅然,又独个儿立了会子才默然往回走,忽见太液池畔、荷□□边匆匆赶来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竟渐渐逼近过来。那前面的浑身缟素,观其形容像是个妙龄少女,后头紧跟的却是个青年男子,他几步追上少女便拦住去路,又似不敢过分阻拦,只好半张着胳臂挡住少女,一面垂着头低声说些什么。

    那少女很快从他桎梏中挣脱出来,又气又急,喝道:“你放手!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那男子登时羞得满面通红,举着的胳臂僵在当地,少女忙趁此疾步而走,不消片刻便到了黛玉跟前。避无可避间只好上前行礼,黛玉亦还了一礼,含笑问道:“郡主可大安了?”

    原来这少女正是先孝贞皇贵妃之幼妹,名唤慕容世芍,前月才封了余荣郡主,因宫外已无家族亲眷,由皇后做主养在庄和德太妃与顺陈太妃膝下。她幼年突遭巨变,身子一直不大好,圣驾西幸前又一病倒了,便留在宫中养病。前日内务府来回黛玉,有一味极少用的药材恰只黛玉在用,因不常用,太医署余量不多,便一股脑都给了长杨宫。谁知余荣郡主此番病了,三四个太医拟的方子里,这味药材却不可或缺,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可惜难得少用,补给还得好几日才到,郡主病情又耽搁不得,内务府管事只好硬着头皮来求黛玉。黛玉如何在意这些小事,立时着人匀出足量的送至寿康宫,又因宫中高位如今只她一个,皇后娘娘西幸前又将一干宫务托付于她,少不得命宝鹃探视过三二回,虽未亲见,观其形容亦可知端的。

    世芍面带急色,只朝黛玉身后望去,随口敷衍道:“多谢娘娘关心,我已然好了,本该亲去景春殿谢娘娘赠药,只今日我倒有些不便,改日再登门拜谢娘娘。”说着拔腿便要越过黛玉。

    擦肩而过时,却听黛玉轻声道:“我若是郡主,此番便不去与她为难了。”

    世芍先是一怔,见黛玉并不让路,便也住了脚步,一双美眸登时射出冰冷的视线,冷声道:“怎么,湘贵嫔这是要拦着我了?”

    又将黛玉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而后嗤笑一声:“常听宫人们嚼舌头,说湘贵嫔是个烂好心的,从前和甄氏贱人颇起了些龌龊,还能不分是非为她求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是就凭你也能拦得住我?”

    “世芍!不得无礼。”那青年男子早已疾奔而来,先前见黛玉与世芍说话,便避开身子立在几步开外,待听见世芍言语莽撞,忙高声呵斥了一句,又几步上前将她往身后一拉,朝黛玉欠身作揖,歉然道:“世芍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贵嫔娘娘,小王代她向贵嫔赔个不是,还望娘娘见谅。”

    黛玉忙侧身不受,还礼道:“无妨,本就是我唐突在先,郡主生气也是应当。”于是又微微笑着看向世芍,道:“非是我要阻拦郡主,只是不忍先孝贞皇贵妃一番心血白费,才贸然阻了郡主去路。”

    因提及先孝贞皇贵妃,世芍虽仍怒火中烧,到底哼了一声:“与我姐姐有什么干系?”

    黛玉并不回答,只凝神问道:“敢问郡主,可明白何为‘余荣’?”

    世芍起先只撇开头硬挺着身子,听黛玉发问,心中莫名跟着也浮出丝丝困惑,便正眼瞧去,只见黛玉含笑而立,周身气质超逸,然眉眼间却十分清正和顺,不似她这半年来见的各色人等,便渐渐熄了怒火,虽未出声,到底侧耳倾听下去。

    黛玉挥退了身后的宫娥,慢慢道:“我以为此二字封号乃是先孝贞皇贵妃拼死为郡主求得的一线生机。你们慕容家犯的是谋逆大罪,历数前朝,逆臣反贼各个下场如何,郡主该心知肚明。你父亲与二位兄长业已伏法,其余家人有没入掖庭的,有流放琉球的,能否活得下来,皆未为可知。惟有你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又受封了郡主尊位,此皆是受先孝贞皇贵妃荫庇之故。”

    世芍被勾起心中无限痛楚、悔恨,直听得双眼赤红,口中呜咽一声,眼泪便汹涌而出。

    黛玉瞧她哭的肝肠寸断,心中大为不忍,又顾念她小小年纪想不通其中门道,只好依旧道:“皇上对先孝贞皇贵妃有愧,因着这份愧疚,才有余荣二字。可是帝王的愧疚能福泽郡主多久呢?甄氏怀着龙裔,皇上再恼她,也命人好端端的照看着,郡主此番去寻她麻烦,只怕连她身畔也近不得的。倘或这些传到皇上耳朵里,惹了皇上厌弃,岂非得不偿失。若你还顾念着其余家人的生死,便不会将孝贞皇贵妃舍命求来的恩典白白浪费在与人为难此等小事上。”

    世芍听到最后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喃喃道:“我爹死了,两个哥哥也都死了,姐姐更是惨死在我面前,我若不能手刃仇人,算什么慕容家的人!”

    黛玉叹息道:“常言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郡主虽小,却是那些在掖庭、在琉球挣扎求生的家人们的靠山,这些子道理我想郡主比我更明白的。”

    汾阳王一面递了帕子与世芍拭泪,一面柔声安慰道:“湘贵嫔说的很是。世芍,如今你的家人能靠的只有你了。只要你好端端站在皇兄跟前,皇兄宠爱你,旁人想磋磨他们也得再三思量思量,这不比你骂她几句好得多?还有前儿你托我打听的人,已经有些眉目了。我才听说明年要开恩放一批宫女出去,到时趁着各宫例补时,咱们求一求皇嫂,把他们都安排个好去处,你说好不好?”

    世芍已哭的迷糊了,只顺着他的话点头。汾阳王忙与黛玉告退,一面牵着世芍的手,只听得见无数个好不好的将她哄着往回走了。

    黛玉瞧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感慨不已:这汾阳王竟是个妙人,世芍入后宫以来,旁人虽碍于帝王情面不与她当面冲突,背后说些现成话的着实不少。只汾阳王自世芍入了寿康宫,便待她十分好,此次西幸前更是一力留在宫中陪伴左右,少年情谊真真难得。

    几日后,便听内务府来报,汾阳王、余荣郡主二人轻车简从,只一人骑一匹雪花骢,往太平行宫散心去了。

    此后再无他事,黛玉便不常出门,只一心将养予浔,闲时与远在行宫的临真遥遥和几句诗词,亦十分投契,又听闻皇上颇为喜欢她傲若寒梅、品性高洁,侍寝后很快封了瑞嫔,心中也为她欢喜。

    至八月圣驾回銮,又逢团圆佳节,宫中家宴自然热闹无比,席间几位皇子、公主由乳母携引,朗声为太后娘娘祝祷,太后欣喜之余,忽而念起远嫁凉州的真宁长公主,一时不免伤感起来。

    皇帝事母至孝,亦挂念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姐,也感慨道:“皇姐自八年回过一次后,至今竟已整整八载了,承懿出生朕这个舅舅竟也不得见。朕这就下旨命他们一家三口回京,以慰母后思念之情。”

    太后摇头笑道:“凉州军机重地,守城大将哪能随随便便离了?”

    皇帝忙道:“母后可还记得十三年西南战事中那个生擒赫赫一众王族的魏无恙?平定西南,他虽为首功,到底太冒失了些,朕着意锻炼他便将他派去了凉州。这小子如今可了不得了,听说已组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平凉大军,与羌戎七战七胜,打的他们退守玉门关外二百多里。如今凉州既有平凉大军驻守,陈舜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正是回京的好时机。”

    太后听罢,亦十分开怀,又因着实思念长女,便含笑道:“只不误了军机大事便好。”

    于是真宁大长公主省亲一事就此定下。皇后为表孝心,亦体贴万人之心,便请旨为太后祈福,欲将年后放出宫的宫娥、内侍一事提至年前冬月(十一月),亦可使阖家在新年之际得以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太后可喜皇后母仪天下,便欣慰道:“皇后越发有国母之姿了”又环视了阶下一众龙子凤孙,面上越发欣喜,口中连道了三个很好。

    皇帝亦起了谈兴,又笑道:“说起来这魏无恙还是皇后的亲戚呢。”

    太后哦了一声,似吃了一惊,问道:“是孟家的人吗?哀家怎么隐约记得孟家没什么人了?”

    皇后忙上前道:“回母后,从儿臣姨娘算起,魏无恙的母亲是儿臣姨娘的隔房堂妹,因与儿臣姨娘岁数差的大,姨娘出门时她还年幼,后来听说远嫁大如州,因产后失调早早去了,也就失了消息。十年时儿臣伴驾去甘露寺小住祈福,魏无恙胆大包天竟敢惊了圣驾,若非皇上看他还有几分小聪明,只怕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皇帝一面亲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大笑道:“皇后对自家人也太严苛了。朕倒觉得这小子是个人物,十四年打赫赫,竟敢领着千余人孤军深入,直捣赫赫王庭,也亏得这一招釜底抽薪,才将咱们从前丢的十六州要了回来。这一仗打的赫赫再无还手之力,真真是扬我大周国威,痛快!”

    于是皇后率众妃嫔一起陪饮了一杯,又听皇帝笑道:“皇后,你这表姐也该多体贴自家兄弟,趁着年底大选,留心为这小子选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皇后只笑:“臣妾可不敢做他的主,他是个破皮无赖,若选的不合心意了,反倒来扰皇上的清净。”

    皇上似想到什么,便也摇头笑了,又环视了殿内的皇亲国戚,只觉心中痛快,于是有皇亲由岐山王率领上前祝酒,各妃嫔亦娇声献礼,皇帝越发起了兴头,喝了个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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