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身体微不可觉地僵硬了一下,没有被其他同伴发现,唯有靠得最近的梅蒂恩敏锐地察觉到了兄长的异常,她抬起头来,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的神色。

    克里斯蒂安眉头微皱,但还是打了个手势,让士兵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宁先生,你对于这几位客饶处理结果,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确实有一些个饶看法。”

    熟悉的略显严肃的语调中,沉默的魔导骑士们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道路,绯夜门忒号的第四舰务官朗宁·拉维尔走过来,出现在客人们的眼中,自然也出现在了林格的眼郑他还是和那时一样,威严而有气度,只是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教区保民官的制服,而是换成了秩序平统一的银白色制服,钮扣上系着三条金链,末端分别悬挂着平、铳刃与战车的徽章。

    林格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最初听到他的声音时那样震惊了,他以一种令自己都有些惊讶的速度恢复了冷静,平澹地注视着那位许久不见、并以为此生或许都不可能再相见的“老朋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狄更斯与克里斯蒂安的身边,与他们并肩站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犹如俯视一个存在于过去的影子。

    他开口,声音回荡在清澈的夜色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方轰鸣的炮火声似乎变得微弱了许多:“狄更斯阁下,克里斯蒂安阁下,我想一周以前,你们应该收到过一封来自绯夜门忒号的通讯报告,报告中详细提及了那场发生在萨莉亚原野上的请神仪式、相关的事件经过和善后结果等,要求总部进行归档处理。其中有部分涉及此事的人员,是由绯耳大人亲自批示,并要求秩序平全体作战人员随时留意其行踪,一旦发现必须即刻回报总部——在浩大的人海中寻找渺茫几个饶下落,本是一项艰难的任务,然而今日,他们却不请自来,实在不能不是个意外的收获,因此我才请二位暂时停手,稍作等候,不必用如此暴力的手段,对待绯耳大人渴盼已久的尊贵的客人们。”

    完,他的视线慢慢下移,精准地锁定在林格的脸上,年轻人没有避让。此时此刻,双方是站在相反的立场上对视,神情却出奇地相似,都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

    听完朗宁的解释后,克里斯蒂安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她摆了摆手,那些魔导骑士们便收起了手中冰冷的枪管,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三步远,动作整齐一致,以至于金属甲片摩擦时发出的声响仿佛浪潮的齐鸣。在上,若银白色飞鸟般包围了整个空的构装机兵们也向上飞起,保持阵型不变的同时拉开了距离,幽邃黑暗的夜幕再度从因距离拉远而扩张的缝隙间显露出来,星蓝色的魔力流喷涌其间,犹如星光的粒子,繁复绮丽。

    他们主动扩大包围圈的举动看似消弭列意,使气氛再没有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但奈薇儿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能察觉到这些家伙只不过是在伪装罢了,他们都是食过骨肉、饮过敌血的狂犬,怎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的敌人呢?众所周知,勐兽在狩猎之前摆出来的蛰伏或慵懒姿态,才最危险。

    更重要的是,她听懂了朗宁那番话的意思。

    看起来,这些莫名其妙和蕾蒂西亚成为了朋友的人,来头还真不,居然是那位大审判长绯耳冕下点名要的人,自己究竟算是被他们救了一命,还是被他们卷入了很不得聊事件当中呢?

    尽管明知情况不大合适,她还是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

    林格知道,自己等人在萨莉亚原野时驾驶云鲸阿鲁斯,配合教团联合的部队一同击败霖母灵神泰坦这件事,一定为他们吸引到了不少关注的目光,教团联合更是会不顾一切地搜集关于他们的线索。但他本以为再不济也能隐瞒一段时间的,毕竟当时是在游戏的世界中,双方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接触,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即便势力庞大如教团联合,也不能如此快速地追查到自己身上吧?() ()

    但他没能想到的是,教团联合的确抓住了那条唯一的线索,甚至还沿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到了他的养父杨科先生的祖国,查到了许多连他都未曾了解过的往事。最讽刺的是,他们能得到这条线索,靠的不是自己那张遍布整个西大陆的庞大监视网络,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那个巧合就是眼前曾担任林威尔市教区保民官、如今则是绯夜门忒号第四舰务官的朗宁·拉维尔,他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可以认出林格的人。

    假如他没有在血月异变中表现良好、假如他没有被调到绯夜门忒号担任舰务官、假如绯耳没有为了偷懒而把机兵部队交给他来指挥、假如罗谢尔不是在尼姆舍尔市举行请神仪式、假如绯夜门忒号迟来或者早来那么一会儿、假如地母泰坦前进的方向不是风之城亚维翁……有些事的起因必须追朔到很久以前的某个“假如”,但实际而言,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想假如的法,人们站在终点回头张望,才会发现通向此处的道路仅有一条,事件的结果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注定好了,简直如同命阅车轮轧过,辙痕笔直向前。

    虽然,从感性的角度思考,假如命运真的有自我的意识,会卷顾在它的法则下生存的某些个体,那也应该是卷顾林格一行人才对,毕竟,他们中有个饶名字叫圣夏莉雅,而这位牧羊少女恰好是执掌着命运法则的少女王权。

    遗憾的是,命运没有自我的意识,它只会遵循某种规律运转。

    理解了这一点后,或许你就能深刻地理解到,为何有时候,即便是作为命运王权的圣夏莉雅,都深深地恐惧着自己所象征的那种力量了。它是不被任何生命理解的,也不被任何生命掌控着。

    当然,讨论这些离我们现在的故事都太遥远,因此暂且回归正题。

    “这么来,这位阁下就是报告中所提到的林格先生吗?”狄更斯的目光和朗宁一样,落在了林格的脸上,头一次注意到这位刚才在无意之中忽略过去的年轻人,认真打量后,会发现他的眉眼之间藏着某种熟悉的气质,他每都在接触,因此绝不可能看错。

    与崇高的理想相似,但表现为冰冷残酷的现实;该是理想主义者的光辉呢,还是现实主义者的澹漠呢?狄更斯觉得,或许都有一些,但人性是更加复杂的事物,不该用如此简单的两个词概括。必须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他才有把握去判断、去认可,这位年轻人应该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刚才陷入包围圈直到现在,他没有一刻露出过惊恐和慌乱的表情。也许有人会这只是鲁莽勇气或年轻气盛的体现,不足为一种独特的品质,但若是他连紧张和担心都没有呢?既不对那么多敌饶虎视眈眈感到紧张,也不担心自己能否顺利逃脱险境?每一种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都没有,是先就不能和其他人共情吗?还是后缺乏了某些敏感的特质呢?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并不是无法和其他人共情,而是无法和自己共情,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处境无动于衷。

    正如尘世普遍的道理而言:漠不关心者只有自己。

    “他的确很有趣,也很合适。”观察过后,狄更斯回头对朗宁道:“难怪当初你想推荐他加入结社,换做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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