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xygen。

    位置在洲际度假酒店顶层的会员制酒吧,坐在露台可以全景视野欣赏到南港市中心夜色逐深的天际线。

    旋转结构的吧台,璀璨金色的柜面,拱形环绕的酒墙,以及起伏的线性灯带,让顾客沉浸式体验到自由与野性的氛围融合。

    波浪卷发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身上是一件深黑色蕾丝镂空的抹胸短裙,性感魅惑,经过她身边的异性无不投来心动迷醉的目光。

    梁敬免走过去,往那处斜斜倚着,其他人见到那张脸便自觉退场。

    他开口吩咐套着棕色马甲的调酒师,“给这位朋友来一杯White Lady。”

    然后,他转身,狭长的眼尾含着缕缕勾人笑意,称赞道:“美酒配佳人。”

    少女轻轻眨眼,端着那杯酒轻轻晃了晃,一举一动在光影中摇曳生姿,红唇微张,故作骄矜地反问他。

    “先生,我为什么一定要喝你的酒呀?”

    “你是我今晚的暗夜缪斯。”他答。

    “只有今晚吗?”温烟蹙眉,装作陌生人的戏码实在演不下去了。

    “那还得看,温小姐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梁敬免下巴扬了扬,扯着唇角。

    他用手指点了下大理石桌面,模样实打实的撩人痞坏。

    见状,温烟垂眸,忍不住捂嘴低笑。

    下沉式的卡座沙发里,有人挪位置给他们俩让座,刚加入,身侧就有一道男音打趣他,“嚯,阿免,你小子可真行啊,咱们的温大明星次次酒局都这么给你面子。”

    “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家温姑娘不高兴见到我们似的,内涵你自己就行,别坑兄弟们哈。”旁边的人起身,边倒酒,边搭腔否认。

    听到这话,温烟默默瞧着梁敬免脸上的表情,没读出他以前被开玩笑时羞赧的神色,心头有什么情绪黯然低落下去。

    她倾心的这么明显,旁人早就意识到她对他独一份儿的感情。

    可为什么偏偏当事人不懂?

    温烟想靠过去,贴着他耳边说些悄悄话,没等蹭到他西装外套的袖口,梁敬免动作一转,不着痕迹地把位置换到了靳谈那侧。

    她眸色顿痛,他这是在有意避开她。

    见梁敬免故意凑到跟前,靳谈收了腿,声音很低,犹如冰川融水一样凉,“这就是你让我过来的理由?”

    被靳谈轻易看穿,梁敬免心虚地咽了下喉咙,讪讪道:“行吧,这次算我欠你的。”

    “你和她做了交易。”靳谈继续点破。

    “嗯,温氏传媒投资的电影正在物色新人,你也知道,他们几乎是圈内公认的行业标杆,谁家艺人要是有机会参演,将成为未来发展道路上绝对的口碑保证。”

    梁敬免偏头望向他,伸手拿了杯酒,坦白地说:“不过,我只争取到了面试机会,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行,他们各凭本事。”

    靳谈余光稍稍略过温烟,不徐不疾地提醒他,“小心玩过火,得不偿失。”

    话音刚落,有人高声喊着“酒齐了,排好队等着,咱们可以开始玩游戏了。”

    今晚的靳谈滴酒未沾,但还是被四面八方的噪音吵得头疼,他默默闭上眼,用掌心轻揉了揉眉骨,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场上几位都了解靳谈的脾气秉性,少爷没亲自张嘴说玩儿。

    那就是不感兴趣的意思。

    没人会顶着触霉头的风险强迫他。

    场面以靳谈所在的位置形成一条鲜明的分界线,这边凛冽寒意,那侧热火朝天。

    游戏很简单,易上手,也好操作。

    玩扑克牌,输了的人喝酒,实在喝不下的可以选惩罚,至于惩罚具体是什么,那就由在场的各位商量着来。

    绕过酒局中的七八位,打了几轮,输牌的都是男人,他们玩得开,桌上堆满的一摞摞酒杯迅速减少。

    有人迷糊中招手叫来服务生,新的酒没隔几分钟又整齐送上来。

    再次发牌,温烟盯着手里糟糕的牌面,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最后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剩的卡牌多。

    意味着这局输的两位都要喝酒。

    而且每个人要喝两杯。

    温烟深呼一口气,她愿赌服输,但她需要时间准备一下,他们点的酒度数不算低。

    场面莫名安静了几秒钟。

    下一秒响起欢呼声。

    温烟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她看到对面穿着黑色高开叉吊带裙的女人站起身,一双大长腿火辣吸睛,捏起玻璃杯,又给身侧的男人递过去一杯,在众人的视线里上演了一出愉快的交杯酒。

    到这儿还没结束。

    他展示绅士风度,又替女伴多喝了一杯。

    场子本来就不冷,现在被这一幅刺激的画面搞得彻底燥起来。

    坐在梁敬免隔壁的是谭家最为放纵的小少爷,他喜欢直言不讳,闲来无事还爱吃一口热腾腾的瓜。

    他侧过眸,凝视着温烟,吊儿郎当地开口,看好戏似的,“温大美人,你是选喝酒还是选惩罚啊?”

    温烟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杯中的酒液,微微倾身去够其中一杯。

    她说:“我选……”

    喝酒二字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

    “我帮她喝。”

    梁敬免的嗓音混着被酒水冰镇过的微醺感,他长臂一伸,严严实实地挡在温烟刚端起来的香槟杯面前。

    她猛地抬头,用一种复杂又诧异的目光看着梁敬免,语气有片刻的迟疑,“你,你说……帮我?”

    “区区两杯,就是两倍也行。”

    他转过脸,朝着在座的各位重复。

    谭柯然当即抓着梁敬免的手腕。

    他笑了笑,顺便阻止。

    “那不行,刚才徐未是趁我们几个不注意自己喝了,你这,要不要袒护得太明显啊,你的酒量如何,在座是有谁不知道吗?”

    “今天就是喝十倍也不行。”

    徐未是刚刚帮女伴多喝了一杯的男人。

    而要是形容梁敬免的酒量。

    必须是这五个字。

    他绝逼能喝!

    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须臾,梁敬免的薄唇动了动,弯了唇角,衔着笑意道:“那你说,惩罚是什么?”

    谭柯然似乎早就想好了,就等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样子,他也笑,“两杯酒,外加换你身上穿的两件衣服,当场脱。”

    温烟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点儿汗,她皱皱眉,想说这样就过分了,还没拦住,就见梁敬免浑不在意地舔了下唇。

    他点点头,答应:“好。”

    这波欢呼声夹杂着口哨声,对比起来,肆无忌惮的气氛远超之前那波。

    黯淡的阴影里,内圈无人注意到靳谈已经起身悄悄离去。

    他乘着电梯,一路顺畅地到达第一层,走出门,正要给梁敬免回个消息说“他先走了”,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

    看着备注,靳谈脸上的情绪有些起伏,默了默,还是点开接听键。

    “喂。”他低声,咬着孤零零的一个字。

    “是我,张执。”对面男人的语气比他还要沉上几分。

    “我知道,有备注。”靳谈言简意赅。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你会约好复查行程临到关头放人家文医生的鸽子吗?”

    话说完,许是张执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冲了,又语重心长地改口。

    “靳谈,你应该去看医生。”

    “你的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你不是不懂,情绪病的成因包括各个方面,尤其是几年前你还……”

    张执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但是靳谈已经没有用心在听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前,靳谈的身形陡然紧绷,瞳孔黑沉如漆,平静的嗓音里泛起清晰的波澜,“张执,我看到周棠了。”

    张执心跳一震,隔着听筒的一句暴喝声,“靳谈!!!”

    “你不觉得你现在都出现臆想世界的症状了吗,这种程度,你还不去看医生?”

    要不是家里长辈关系好,张执此时此刻非常想骂娘,还想把靳氏族谱里所有祖宗的名字挨个儿翻出来念经。

    “我真的看到了,先不和你说了,晚点给你回。”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着红色的挂断键,没犹豫,直接掐掉。

    *

    洲际酒店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

    下午上班时间,周棠和小组成员见完面,他们说下班后可以找一家餐厅吃饭,也算是欢迎她的入职。

    同事性格很是外放,桌上氛围很高昂。

    吃饭时,周棠了解到他们以前的组长由于身体原因不得不辞职回家休息。

    而岗位轮空,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顶替,再加上领导们有意拓宽南港业务,所以才会从总部选派任命。

    两个多小时的聚餐结束。

    周棠和纪江言一行人往外走。

    走出门,夏夜晚风拂乱了周棠的发丝,她抬手拨了一下,再抬眸时,总觉得某个方向投过来一道灼灼的视线。

    还没等她去确认。

    走在周棠身后的同事,林钰,她和纪江言小声交谈着:“纪助理,那不是,你看那儿的人是不是靳总啊?”

    林钰旁边的刘云萱推了下眼镜框,仔细盯着看了几秒,惊呼:“真的是,就是靳总。”

    林钰笑道:“我就说嘛,这样的气质,我怎么可能看错呀。”

    纪江言不动声色地靠近周棠,语气自然地问,“周棠姐,他是在看你吗?”

    不是……

    吧。

    下意识的答案哽在喉间,不确定性根本没有任何让人信服的理由。

    周棠只好沉默。

    林钰和刘云萱对视了下,忽然想起下午办公楼里被大肆渲染过的八卦缘由,在这会儿仿佛得到印证一般。

    难免会令人多猜测一下。

    林钰胆子大,很擅长戳破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咧着嘴,“要我说啊,那些人就是成天闲得无事可做,才会看到点正常社交就当作风吹草动,随心所欲地编故事。”

    刘云萱拉扯着林钰的胳膊,朝着周棠说道:“组长,挺晚了,那我们俩就先撤了,你和纪助理也早点回。”

    周棠应声:“好,你们注意安全。”

    分道扬镳后。

    周棠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她垂首,想忽视那道看过来的目光,却发现怎么刻意也没用。

    又瞥见纪江言清亮纯洁的眼睛,她的面上最终浮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不至于要欺骗纪江言,但也没到一定要说出某些以往事实的地步。

    周棠呼出一口气,转身要走,马路上有车疾驰而过,白亮的灯光照射在两边,她还是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靳谈穿着黑西装,身形在浓稠的夜里愈发挺拔,犹如巍然屹立的松柏,清隽又坚毅。

    隔着马路的距离。

    周棠错愕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出门前打的网约车已到达,司机滴了声喇叭帮忙确定位置,周棠往前迈几步,俯身坐进去。

    纪江言也没再说什么,拉开副驾,低下头钻到座位上。

    车子重新启动,光源渐渐散去,靳谈周身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情绪,摸到口袋里的金属打火机,“呲啦”一声,蓝橘色火苗登时擦亮,几秒钟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如释重负的嗓音划开夜幕,靳谈沉稳着心神,说:“文医生,抱歉,之前失约了,最近您如果有时间或者方便的话,帮我重新预约下一轮的治疗吧。”

    文恩让,曾任高校心理学教授。

    现在是靳谈的主治医生。

    医生与病人之间,文恩让听到他主动寻求帮助,语气又惊又喜地说道:“好,下个月我回国,助理会告知你具体的时间安排。”

    “谢谢你,文医生。”他说。

    靳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消失的车尾灯,终于有一种找回自己声音的真实感。

    起风了,南港的夜里带着海岸边的清爽与潮湿,很快便吹走了他胸腔里长期压抑的憋闷,脸色也恢复平静。

    他想。

    重逢的一百步全由他来走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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