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同村的一位叔叔。

    江瑶平时在村里来来往往,也对他多有了解。

    十几年前,李文法和江瑶爸爸及大伯一伙人同去镇上背煤。

    煤老板腰包鼓鼓,背煤的人将性命系在腰间,也赚了不少钱。

    后来,国家出手整治,私人煤矿渐渐没了声息。

    当年同去背煤的人,也慢慢换了生计。

    江建国及他大哥们当时背煤攒的钱还在,只有李文法的钱没了个一干二净。

    这些钱并不是被李文法用于喝酒打牌了,而是用在了李文法的原配姜盼娣身上。

    姜盼娣有了不治之症,李文法对着身边的亲友借了个遍,奈何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彼时知道这些事情,江瑶还在上高中。

    当时只是略有耳闻,但并不了解。

    结合眼下遇见李文法生气的场景,江瑶竟有些福至心来。

    江瑶以前见过很多次姜盼娣。

    姜盼娣为人温和,说话轻声细语。

    只是经常肿着眼,戴着围巾,担着担水回家。路上遇见人也不怎么停留。

    张冬梅是李文法后来又找的老婆。

    张冬梅有两个女儿,李文法无儿无女,单纯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正好有人牵线守寡多年的张冬梅,两人一拍即合。

    不料,竟被江瑶看见了李文法动手的场面。

    李文法也没想到,这么偏的地方,冒出个小丫头片子。

    这小丫头还是同村的。

    被江瑶一打扰,李文法刚刚上头的怒意也有些消散。

    还没缓过神,怎么江建国的声音也传到了耳边。

    见到熟人,李文法脸上挤出张和善的笑。

    亲眼见识了同村叔叔对枕边人的怒目圆睁。

    江瑶只觉得恶心。

    毕业季写论文的时候,江瑶曾多日爬在某网站上找参考文献。

    其中,偶尔撇到了一篇有关于家暴男的论文。

    有句话形容的很贴切。

    “家暴男的另一部分特性是外软内强。

    作为男人,他觉得面子大过天。是以,对外表现的和善豁达,光明伟岸;对内,却对妻子恶语相向并拳脚相加。”

    最后,笔者还备注“这类人易冲动且欺软怕硬,早点远离才是明智之举。”

    江瑶担忧的看了眼张冬梅。

    对于李文法家暴的她也略有耳闻,只是不想让这位妇女再踏上上一人的老路。

    当时李文法来她家借钱的时候,江瑶就在里屋。

    屋外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我今天来就是想借些钱。我们家那口子人现在就靠钱续命……”

    等人走后,顾红还颇有感慨。

    “别人都说他家暴。现在想想传言不可信。怎么有人家暴妻子还到处借钱给人治病的……”

    结合现在亲眼看到的,江瑶只觉得唏嘘。

    “你乱出头什么?你连人家一拳头都受不了……”

    顾红将江瑶扯到僻静处,神色严厉。

    江瑶不在意的怒了努嘴。

    “建军哥,你们不是不种地了吗?修路做什么?”

    见拐角处陆陆续续出现许多人,李文法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脸上堆着笑。

    他粗粝的手从怀里拿出包烟,挨个分了分。

    江建军挥了挥手。

    “刚抽了一根,现在不抽了。准备干活。”

    江建国早已和江红军拿着铁掀去了前面。

    李文法见状,也拿着东西去自家地里。

    自江瑶出现,张冬梅一句话都没有讲。

    现在张冬梅错身前去,江瑶却有话对她说。

    “婶子,你等等!”

    “怎么了,丫头。”

    由于刚刚吵过一架,张冬梅嗓音还有些沙哑。

    “家暴是犯法的,轻者拘留重者判刑。”

    江瑶有些无畏,对着前面的张冬梅说了出来。

    说到“犯法”、“判刑”等字眼,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眼神意有所指,看了看李文法的背影。

    见李文法注意力不在身边,江瑶靠近了点张冬梅,丢下句话,便快步去了爸爸那边。

    “若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江瑶没看见自己身后的张冬梅,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江瑶信誓旦旦的语气,和昨晚自家大女儿在厨房说话的语气,有些许相似。

    自己的命运好像是水里的浮萍,飘到哪算哪。

    上天始终没有优待她。

    张冬梅浑身涌起深深地无力感。

    见无人注意这边,张冬梅抹了抹眼角的泪,沉默的走向地里。

    按理说,开垦荒地不着急。

    等到冬日,衰草枯黄,一把火烧个精光。

    来年土地消融,泥土在犁刀的翻转下来个大变样。

    届时,只要将多年的草根捡拾干净。

    这样一年年下来,土地也就渐渐恢复了功用。

    只是江瑶还有别的计划,江建国便想赶在9月前,将阳山屲的三块地给规整出来。

    由于前一天众人都有了分工。

    是以今日做起修路的活,大家都流畅了许多。

    就连预留的时间都节省了不少。

    路面平整又宽敞,江瑶看着眼前的三块荒地,已经开始畅享未来人满为患的场面了。

    “回家吧。明日我拉车水,除草剂一喷,再暴晒三日。到时候旋耕机上来半天,这三块地就服帖了。”

    阳山屲的荒地,多年无人踏足,现在已经被野草全部遮掩。

    若不来些“高科技”,靠人力,恐怕要好久。

    听闻江建国的话,江建军点点头,表示同意。

    是以,江家老少坐上车,浩浩荡荡回家去。

    “这些菜丢了也可惜,江建国家没有种,这些你拿给她们去吃吧。”

    张爱萍将地里扫尾的一些西红柿打包分装好,递给要出门的李国富。

    “行,你放门口,我去地里的时候顺手捎上。”

    要出门的李国富,手里拎着几袋西红柿,给左邻右舍没种西红柿的人家,四散一些。

    江瑶一到家,还没进门,就被大门口放的塑料袋吸引了注意力。

    她上前两步,打开。

    “妈,谁给我们的西红柿!”

    江瑶对着后面姗姗来迟的顾红喊道。

    顾红扫了眼江瑶手里的东西,像是一点也不惊讶。

    “拿回家吧,估计就是你哪个婶婶家给的。”

    打开院门,江瑶拿出几个西红柿在院里的水龙头底下冲了冲。

    日头浓烈,水龙头里冒出的水还带着日光的余温。

    “真甜!”

    江瑶随意甩了甩手中的西红柿,递给顾红一个。

    顺手从厨房拿出盘子,洗了几个放进去,端到了饭桌上。

    “呦,这估计是国富给的吧!”

    江建国一进门,看见女儿递过来的水灵清透的西红柿,福至心灵的开口。

    “嗯。”

    顾红笃定的点点头。

    江建国家坐落于山脚下。

    日光一出来,立马扫走院子里的水汽。

    为避暑,江建国在堂屋门口旁的过道上搭了个双人床。

    过道的另一端,是一个用来吃饭的饭桌。

    江瑶在饭桌旁咬了口西红柿,蔬菜的凉意果汁直奔心脾,一扫白日劳作的燥热。

    听着耳旁父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江瑶有些困倦,便去简单洗漱了一番。

    双人床被日头晒得暖意融融,江瑶爬在上面,一会便没了意识。

    “呵,这妮子,还说种地!第一天就受不了了!”

    “嘘,你小点声!”

    迷迷糊糊间,江瑶听见院落里父母的话语,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了睡眠。

    “瑶瑶,吃饭了!”

    感受到有人在唤醒自己,江瑶费力的睁开眼。

    眼前的景色,已是一片黝黑。

    打开手机,上面显示09:32。

    在饭桌上的江瑶,望着碟子里的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盆西红柿蛋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妈,西红柿还有吗?我不是记得不多了吗?”

    顾红夹了块清爽可口的泡菜,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兰珍奶家的西红柿长得过熟了,贩子不收,我们去帮忙打理了一下。”

    “奥。”

    江瑶将西红柿炒蛋往碗里扒拉了点,打算就这汤汁拌饭吃。

    不料顾红又幽幽开口。

    “慢点吃,西红柿还有一筐呢!”

    听到这句话,江瑶有些吃惊。

    等到吃完饭,顾红又端一碟洗干净的西红柿,江瑶才懂前面吃饭老妈的意思。

    “快吃,洗过的西红柿不吃容易坏!”

    江建国:……

    江瑶:……

    后来,江瑶才知道,顾红口中的帮忙打理,不止是打理,而是清仓。

    兰珍奶奶家的主要劳动力就是兰珍奶奶一人。

    兰珍奶奶本来想着西红柿多长一天,上称就多重一些。

    越重,就能买到越多的钱。

    可眼下,兰珍奶奶的采摘速度跟不上西红柿的成熟速度。

    有些果实还没来得及采,就已经被菜贩子拒之门外。

    趁着大家劳作归来,人手还够的情况下,村长在喇叭上吆喝了一下。

    部分人纷纷去兰珍奶奶家的地里帮忙采摘。

    有些品相还行的,被一些小商贩低价收走;有些熟透的,就被村里没种西红柿的人家买走。

    江建国家就是主要的采购群体。

    江瑶听完来龙去脉,完事看着手里红彤彤的果蔬,心下有了想法。

    不料,江瑶一开口,惊得江建国一口西红柿还没下咽,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什么!你要种西红柿?”

    江建国好不容易咽下去,急忙皱起眉头问江瑶。

    “是呀!”

    江瑶不以为然,神情平常的好像今日吃得是大白米饭一样。

    顾红有些无语,早知道不提这一茬了。

    睁眼瞧瞧这个村,地里的西红柿比垃圾还便宜。

    江建国沉默了一会,想了想措辞。

    不料一细问,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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