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宁气急,挠了把头发,气呼呼的抱着手臂重重靠在后排椅背上。

    就他会看窗外是吧,她也会看。

    许辰让父亲早就去世,母亲早就出国,根本没怎么管过他。修宁那会儿小,还在他家蹭吃蹭饭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个禁忌话题。

    只一个劲儿的在别人屁股后面问:“哥哥哥哥,叔叔阿姨也跟我爸爸妈妈一样,常年在外工作不回家吗?”

    许辰让每每这个时候都异常的闷。他不说话,只低头做饭。

    修宁不解,回去跟她亲哥提了一嘴,结果修西泽放下游戏手柄,梆得一声就给她头上敲了个爆栗:“小孩儿,去别人家蹭吃蹭喝就把嘴闭严点,不该问的别问。你哥我这点规矩还是教了你的吧?”

    她捂着红肿的额头,懂事点头:“好痛。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日渐熟悉,多少也了解了点。除了他几个叔叔来看他,大多数时候他都一个人过。

    许辰让的生活原本是寡淡乏味的,是修宁的到来才给了他一束炙热而明媚的光。她心疼他孤独,害怕他永远待在空荡的房子里,所以拼了命的给他带来热闹。

    两人一左一右,距离拉得老开,中间仿佛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明艳大气的姑娘,这会儿气的圆鼓鼓。

    她想了半天,没想通怎么就给他弄不高兴了,等到付思凡的脸一闪而过,她才想起可能是这儿出了差错。

    她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许辰让侧脸,直言晦气道:“她喜欢的是你,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许辰让似轻叹了一口气,提了一口气想开口,但最终又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其实他想问,是不是别人对我怎么样,你都没关系。

    即将被吻的那一刹那,他目光掠过她的眼,少女除了眼底的好奇和激动,剩下的全是蓦然不关心。

    可这话,终究是吞进了肚子里。

    夜色无垠。

    翻过午夜,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修宁还在睡梦中,是被不断震动的班群给吵醒的。

    翻了个身,她抱着枕头,睁开朦胧睡眼点开班级群看,全是祝福竞赛选手的话和表情包在刷屏。

    “让哥加油!干翻四中、七中、九中。”

    “以微也加油!化学竞赛金牌非你莫属。”

    “让神让神,一战封神!”

    “……”

    修宁把手机一扔,这都什么智障言论,难怪许辰让对这称号那么敏感。

    她起身,掀开被子,露出不着寸缕的身体,踩着柔软昂贵的地毯,去衣帽间挑了件宽大的衬衫套上。

    拧了瓶矿泉水喝,下楼,冰箱翻开,里面摆满了草莓酱,一看日期都很新鲜。

    她拿了一瓶出来,玻璃瓶上还有水珠,扯了两片吐司,用刀刮了草莓酱上去吃,还不错。

    嘁,她在心里嫌弃骂道,拽什么拽,要冷战就冷战到底啊,送这些自己做的酱过来干嘛,刚好够一个月的量,没事找事。

    白以微戴着竞赛准备的白色鸭舌帽,衣服也是统一发的,方便管理。

    位置按班级坐,她和许辰让自然坐在一起。

    带队老师站在前面讲完了注意事项,就叫大巴司机开了车,朝着竞赛场出发。

    白以微手揪着裙摆,不敢往旁边看一眼。

    以前觉得他遥不可及,现在觉得他近在咫尺。

    想搭讪的话,含在嘴里,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跟下了禁言魔法一样。

    许辰让上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帽子被他扣在脸上,只露出下颚线流畅的一截下巴。

    其他的学生叽叽喳喳,连带着白以微心也不淡定。

    竞赛分年级组,她和许辰让代表高一,不过一个主攻数学,一个主攻化学。

    高二组的在身后窃窃私语:“那是高一的许辰让吧?听说初中他就蝉联竞赛三连冠了,这次怎么只参加数学了?”

    “奖牌是真金做的,你说他拿那些奖牌会不会挂到手软啊?”

    “会吧。我估计他要保持这个状态到高三,直接免试保送到溪大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多牛啊。”

    白以微闻着许辰让身上清爽凛冽的味道,像极午夜暴雨后的冰凉,又像夏夜清晨的露水,极大程度的缓解了她身上的紧张。

    突然,车子一个陡峭,她没稳住重心,不可避免地往许辰让身上撞了过去。

    “——小心。”头顶的声音很轻。

    许辰让及时抵住了她手臂,否则刚那一下,她肯定会斜扑到少年腿上,别提多尴尬。

    白以微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散乱头发给弄好,见许辰让这会儿没有再假寐的心思,而是盯着窗外看。

    今天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侧脸轮廓立体。

    白以微羞涩、紧张问:“许辰让,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别嫌弃。”

    班彻他们送的东西要么贵的要死,要么好玩的一批,不像她,傻傻呆呆的送了本大学高数教材,怕是他所有礼物当中最廉价的。

    但这也是她最拿得出手的。

    许辰让掀起浅褶眼皮,言简意赅:“不会,谢谢。”

    见他肯说话,白以微继续鼓足勇气道:“里面有很多公式定理,例如拉格朗日、罗尔定理,都可以运用在竞赛里面。”

    竞赛没有规定必须限定用高中的知识去答题,反而运用高数的思维去解决,步骤化简、也能提高准确率。

    高瞻远瞩,未雨绸缪也是一种学海战术。

    许辰让听完,淡淡勾唇:“嗯,我有看。”

    “真的吗?”她很意外。

    许辰让把书包打开,里面就放着她亲自选的那本,露出一个书边,指腹刮过侧页,直到过了三分之二,他才停,顺便比给她看:“我已经看了这么多了。”

    白以微心满意足,却又喜出望外。

    一是感叹真正学霸的执行力,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么多知识点。

    二是,她也很庆幸,对着许辰让,她也能贡献出一点微薄的力量。

    至少自己在他的世界里,原来也有如此微弱的存在感。

    竞赛落脚的地,是封闭式管理,只进不出。

    正午太阳毒辣,下了车个个都热的拿宣传单当扇子用,都凑过去问带队老师什么时候吃饭。

    嚷嚷嚷的跟花果山的猴子们一样。

    老师压下手,道:“别急别急,大家先过来确认你们的房间号,男生住那边,女生住这边。一切听从老师的安排。”

    白以微正调整双肩包,却发现与学校大巴同时抵达的,还有另外一辆豪车。

    付思凡从车上下来,尽管穿着跟他们一样的队训服,却别有一番美,令许多人都瞠目结舌。

    她冲着许辰让挥了挥手,许辰让冷漠的别开头,与付思凡热情如火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以微这才反应过来,学姐付思凡作为学霸选手,在学习这一方面,也从不逊色。

    竞赛要交手机,避免学生自制力不足影响第二天的选拔考试。

    车上的时候已经交过一轮了,白以微以为是所有人,结果看到许辰让瘦长的身影,独自站在树荫处,拿着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而大家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自动忽视他的特殊优待。

    蝉鸣树梢。

    等了半天,没见到回应,许辰让按奈不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出K啊,别弄。”

    “快点,别磨蹭。”

    “三连炸,炸金花。”

    “666,彻儿,你他妈今天是走运了吧?”

    班彻被调侃的傻里傻气,突然往旁边桌子看了眼,他回头吼了声:“修宁姐,你手机,让哥发的,不回吗?”

    修宁在和江荡打桌球,白球对准黑球,欲施力,听到班彻的叫唤,直接顶了回去:“叫什么。”

    “叫春啊彻。啊哈哈哈哈。”左传飞加油添醋。

    白雾缭绕,江荡把烟拿下,夹在骨节分明的指间,他站在一旁等她发球,似笑非笑地对着修宁探究道:“闹矛盾了?”

    修宁继续刚才的碰击,腰背往下一沉,露出诱人的微凹弧线:“闹什么。是他要跟我闹。”

    江荡来了兴趣,挑眉道:“说说,怎么回事。”

    修宁撇了撇嘴:“迟来的青春期呗。搞不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知道用嘴说。这天底下,除了我,谁能忍受他那么闷的脾气。成绩再好,性格再纯,也不能当饭吃。烦死。”

    修宁忍不住一通抱怨,抱怨完了,好像又没那么烦,直接叫班彻把手机扔过来。

    许辰让发的未读消息就那么孤零零躺在那儿。

    第一条:起了吗?

    早上发的。

    估计要是她没睡懒觉,看到这消息回过去,又是一通你来我往的聊天。

    第二条,也是刚刚发的。

    是比赛场地的定位,以及叮嘱,‘记得三餐按时吃’。

    修宁划拉着看完,表情没变,但脸上的乌云显然少了不少。

    彼此知道对方的去处,已经养成了习惯。

    她如今就一个人,陈姨也要下个星期才会回来。

    这个节骨眼,许辰让不在家看着她,他也放心不下这边。

    修宁把手机扔回沙发,江荡一直在观察她的情绪,见她注意力回来,就问道:“高兴了?”

    修宁刺他一句:“关你什么事。对了,放暑假,你不回家,窝我们这儿一起混,不回去看你的多金老爸?”

    江荡捋了把头发,懒懒道:“回去多没意思,还是跟你在一起好玩。”

    江荡是跟他爸闹了矛盾,才跑到溪夏市来混日子。

    修宁不明白,什么矛盾能大到三年来不回家也不过问,铁石心肠嘛这不是。

    没过多久,门被嘭得一声推开。

    “——操!什么玩意儿。”

    推的震天响。

    打牌那一桌的人被惊,以为有人找茬,瞬间就站了起来。

    这地儿是他们长期包的。

    老板也认识,常常会给这几个大手笔的学生送免费果盘和饮料。

    修宁直起身,警惕,看着来人。

    沉念走进,目光含怨又不甘,努努嘴,直白问:“江荡,你喜欢这款的?”

    修宁皱眉,这谁啊?

    还没开腔,江荡上前,拉着沉念手臂就不耐烦往外带:“别闹,先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你放开。”沉念尖叫,使劲挣扎。

    “闹什么。好聚好散,听不懂是不是。”江荡回头,嘴角轻慢一撇,接着不怒自威。

    “你!”沉念就是听不懂,隔着江荡身体,指着修宁,脸涨的通红,哪还有淑女风范可言,“婊子!臭婊子!”

    这他妈什么叽叽喳喳的玩意儿?

    修宁突然被骂,也是蓦然轻哼,眼神迅速降温,成为捕猎前的冷血凝视。

    她这几天是犯了什么大忌,怎么一个个都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以。

    骂,接着骂。

    她倒要看这女的能骂出什么花样来。

    班彻见她受辱,脸色霎变,一拳砸在桌子上,指着沉念说:“嘴巴干净点。别以为你是女的我不敢打你。”

    沉念往后一缩,揪着江荡衣领,把他当保护神,也当审讯者:“江荡,明明谈的好好的,为什么说散就散。我哪点儿对不起你?”

    江荡人高马大,被她这么一揪,两人体型差还真看出那么一丝浪荡子与乖乖叛逆女的壮阔悲情感。

    修宁拦了班彻一手,不掺和,端着橙汁,漠然着一张脸,然后在高脚凳上坐下,开始看好戏。

    江荡没说话,射向沉念的眼里,是厌恶以及不耐烦。

    沉念见软的行不通,直接抱住他的腰,开始亲吻他的脸颊,想要去咬他干涩的唇:“我没对不起你,我真没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不分,你还是我男朋友,江荡,听到没有,不分。”

    求和到最后,沉念几近疯狂。

    以前都行得通,为何现在行不通?

    江荡像尊佛,手垂身侧,无动于衷。

    他小弟原本在外开黑,听到动静进来,知道他家荡哥下不了手,哒哒敲了门两下,厉声警告人。

    “——喂我说,演的差不多就得了。你读书的钱都给够了,还赖着干嘛?爱个几把,不就是缺钱吗?”

    沉念在七中读。

    是个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不过家里缺钱,去大排档推销啤酒,被人欺负,让江荡给救了下来。

    一来二去,沉念提出谈恋爱,江荡看她长的纯欲,人也乖巧,没意见。

    给女朋友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沉念急着哭:“不是的呀,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江荡,你要相信我啊。”

    她贴着他身体,吻如雨滴落下。

    正饶有兴趣的围观,看着眼前几近干涩摩擦的唇瓣,修宁喝橙汁的速度突然就陡然慢了下来。

    江荡是厚脸皮,大男子主义,能屈能伸,沉念就是现在脱光了想跟他上演活春宫,他都不见得能动一下。

    可许辰让不同。

    他三观端正,待人处事礼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乖孩子。

    付思凡的亲吻虽然没成功,但刻意的冒犯属实显而易见。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自己是不是都不在意?

    修宁沉下眉。

    不是的。

    她在意。

    就像自己被沉念骂,身为多年好友,班彻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自己那样。

    沉念的甜言蜜语、发誓保证还在往外喋喋不休的冒。

    耳边聒噪,眼前浮现许辰让落寞的脸,修宁突然脑袋泡水发胀似的疼。

    思来想去,好像就是她不对。

    就算是普通朋友,她那晚也该站出来维护他。难道留许辰让一个好学生动手去推不要脸的付思凡吗?

    他做不出来,也架不住付思凡这么黏皮糖似地追。

    修宁抿紧了唇,突然就开了嗓:“有完没完,没完就滚。”

    江荡听毕,不再慈悲,挥手让小弟把沉念给拉走。

    沉念翻脸,笃定罪魁祸首就是修宁,走了还不忘骂道:“你个绿茶女。勾搭人男朋友还有理,迟早会遭报应的。”

    小弟急,吃过泡椒牛肉方便面、喝过瓶装可乐的手,当即就捂住了她的嘴:“行了行了,真的求你了,别他妈那么多废话了。”

    修宁没了待下去的兴趣,取了外套要走。

    江荡坦荡荡,拉她手腕,侧脸沉郁:“修宁,别介。我也没想到会有这出。”

    班彻用肩膀把江荡撞开,不客气指着人开骂:“什么叫别介,烂摊子事处理完了再来找她玩。别他妈烂人一堆,尽招些臭鱼烂虾。”

    江荡没见过这么严肃脸的班彻。

    打混熟起,班彻从来都是嬉皮笑脸跟在修宁身后,没曾想他却是最有担当的那一个。

    另一个小弟发脾气,跳他荡哥面前挡着,昂首挺胸,指着骂:“你他妈说谁呢,谁臭鱼谁烂虾。”

    都是血气方刚,谁怕谁?

    眼见怒气甚嚣尘上。

    江荡眼尾下压,把小弟手指往下推,息事宁人道:“算了,这次的事,我的过。信我,下次绝对不会了。”

    然而江荡再抬头,修宁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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