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星常年湿润,笼罩在阴雨之中。

    远处地平线上竖起条条白线,轰隆的声响从大地深处传来,这代表着矿机已经开始工作。两颗恒星离得有点远,很难透过厚厚的云层散发光和热,地上的人们披着特制的雨衣,并不畏惧雨水,然而阴天总是让人心情烦闷。

    矮平的建筑趴伏在黑色的大地上,露出白色的脊背,雨水在外壁常年作用,留下了黄色的淤痕,无人在意。围着建筑的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上面停着零星的飞船,有的已经废弃了,有的却只是短暂地休憩,不久之后便会离开。

    资源转换站。

    这是威尔星上规模最大的场所之一,主要负责售卖星球上开采而出的燃料,以及转换废弃资源,变废为宝。

    在转换站十几公里之外,飞船无声地落了地。借着雨幕的遮挡,没有人发现它的到来。

    “走。”

    西夕打开了门,言简意赅地道。

    维特摩尔走在她身后:“不是说要加燃料?”

    飞船停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加?隔空加吗?

    凡走在最后面,依依不舍地:“都留在这里?这些东西不带走的话,我们可就一贫如洗了。”

    他们几乎什么也没带,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揣在兜里的两根营养剂,他们手里空空荡荡——西夕甚至连那根撬棍都没拿。

    维特摩尔睨了他一眼:“你本来就一贫如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但他马上又看向西夕,希望她给个解释。他心里倒是隐约有个想法,不过不知道……

    西夕问:“你只要到首都星就行了吧?”

    维特摩尔点了点头。

    凡没有发言权,也只好点头。

    “飞船目标太大了,如果有人在这里等着抓我们,那风险很大。”

    西夕道:“我之前就听说了,转换站里人来人往,飞船来飞船去,想必区区一艘飞船也一定是有的吧。”

    她舔了舔嘴唇:“朋友们,我们马上就有新飞船了,怎么样,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维特摩尔略作思考:“我们得换一身衣服,否则还是引人注目。”

    他们三个人,张三和李四穿救生服(算好的了,比麻袋好),王五穿着麻袋。

    威尔星上,落难+贫穷至此的人没那么多,这个组合走在街上,尤其怪异。

    西夕笑了:“咳咳,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飞船停在这里?”

    这里离转换站还有一段距离,但却离居民区很近。此时阴雨蒙蒙,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是很难被发现的。

    维特摩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我……”

    他皱眉:“我没干过这活,可能会帮倒忙。”

    “什么倒忙?”

    “比如说偷到一半被人发现了抓起来,我痛苦不堪,恐惧不已,大声喊叫,打草惊蛇……”

    西夕:“……你会的成语还挺多。”

    凡举手:“那个,这里面好像只有一个真正的成语吧。”

    “你懂什么,四个字的,像模像样的,一律都能够称之为成语。”

    西夕拍了拍王五的肩膀:“不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聪慧,想必一些小事交给你,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来,一个重要的任务即将降临,速速迎接命运的安排!”

    凡:“……”

    他虚着眼道:“让我去偷东西,倒也不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偷衣服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顶多叫做耍流氓……”

    西夕惆怅地叹了口气,手下毫不留情地把人推了出去:“去,搞点,搞点。”

    凡:“真的要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格调,一下子就down下来了。

    堂堂怪盗重出江湖,只为了偷几件衣服。我的天,简直发了癫。

    西夕仔细想起来之前看过的资料,这家伙好像偷东西也是有规则的。盗亦有道。

    “没办法了,”她善解人意地说,“我去吧。不过我找到什么衣服,你们就穿什么——没问题吧?”

    两个人齐齐点头。

    西夕于是找了个小巷子给他们藏起来:“别乱跑,等我回来,如果我回来发现你们不见了的话……”

    她冷笑一声,攥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不是担心,而是威胁。

    显然,在她眼里重要的不是两个人的人身安全。

    而是整整,两个亿的,星币。

    、

    西夕走了之后,维特摩尔和凡面面相觑。

    这场景描述一下,大概就是“共同的好友突然离开了,两个i人坐在一起,彼此微笑”。

    真叫人窒息。

    最后是凡先开口:“诶,我把我的来历都倒干净了。你们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你倒干净了什么来历?

    难不成你是指你说自己是垃圾星原住民各地鬼话吗?

    维特摩尔嗤了一声。他靠倚着墙,脚尖点地,手指做了一个抛接的动作,又收回。

    他道:“你如果只是想要离开卡特罗星,那你现在的目标就该完成了;如果你不想欠一亿星币的话就走吧。”

    他漫不经心道:“我不会告发你的。”

    “我可不是那种不守信的人,”凡说,“而且你看起来不像好人。”

    维特摩尔:“?”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坏事?”

    “你肯定会在我走了之后告发我吧。等拳头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会后悔我的天真。”

    凡拍拍自己的胸:“幸好我没信你的鬼话。”

    维特摩尔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滑不溜秋,真是条蚯蚓。

    根本就是有求而来,否则怎么可能在紧要关头上了他们的飞船?现在倒是一双嘴说鬼成人,明明自己不想离开,却把原因按到他的头上。

    维特摩尔好心道:“人有时候要学会冒险,就像你跑上我们的飞船一样。一亿星币还不值得你冒险?”

    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你是星际首富不成,一亿星币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不如我们两个一起跑吧。”

    维特摩尔:“……。”

    他冷酷无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凡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和张三一起?”

    维特摩尔被追杀至此,凶险十分,自然不可能当真交底,因此略一思考,便打算糊弄过去,编个类似的荒谬过去。

    正要说出口,他突然想起了西夕那张在电脑前被光照亮的脸。

    神差鬼使地,他的话变成了:“我是星际旅行者。前段时间我的飞船坠落了,掉到了这颗星球。”

    凡有些吃惊:“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张三给捡回去了。我醒来之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对她一见钟情。”

    对威特摩尔来说,情感是很薄的东西,比被月光晒得发黄的纸还要薄。因此,他编造情感毫不费力,也无丝毫顾忌。

    “一见钟情之后,我决定跟在她的身边,打动她、和她在一起之后帮助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还要打算带她去见我的家人,然后我们结婚。”

    维特摩尔用一种回忆的语气:“我们相互扶持,一路栉风沐雨,慢慢地生出了情感……我想,她现在在我心中已经无法被磨灭了。”

    凡道:“你确定是你帮助她?”

    维特摩尔:“?”

    凡:“事实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她养的小白脸呢。”

    维特摩尔:“………”果然。他和这个垃圾星土著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凡也勾着唇笑,堂堂星际首富谎话连篇,怪不得是首富啊——为了利益早就不择手段了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为何,两人彼此之间的气场合不来,相处之间微妙地对抗着。

    考虑到西夕的拳头。

    两人分据一角,谁也不看谁,等着船长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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