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感觉到后座的顾为经并不是完全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

    他便又把火柴棒从嘴里拿出来,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再解释了一遍。

    “这么说吧。”

    “如果有什么黑料落在了公司的经纪人手里,那么在你跳槽,转投其他画廊的时候,是有可能被拿出来做为要挟的。但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不会。所以,我建议你正式出道后,还是要自己再聘请靠谱的个人经纪人或者助理的。”

    “这里面也有很多弯弯绕绕,合作永远是一种双向选择的过程。”

    “优秀的画家选择顺眼艺术经纪人,优秀艺术经纪人也会选值得栽培的画家。谁要是能掏到一位真正靠谱、稳重,诚实可靠、值得信任的专业人士,那他就赚大了!”

    老杨挠了一下下巴,不自觉就露出了靠谱、稳重、诚实可靠、值得信任且油腻腻的微笑。

    “但这些事都可以以后再考虑。”

    “至少在这次画展期间,马仕画廊的利益和你个人的利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致的,他们现在不会害你。”

    “维护你的利益,就是维护画廊的未来资产。马仕画廊虽然衰落了,但别小看任何一家这种洲际画廊的量。只要你值得,它们甚至有能量,为你和伊莲娜家族或者布朗爵士这样的人,搭上话。”

    “另外,还有一个私人建议。听不听都随你,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汽车从立交桥下方开过。

    薄暮似的影子从车窗的风挡玻璃间,照了进来。

    老杨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如果不认真侧耳,几乎要被身前宝马车的引擎声给盖过,听起来贼兮兮的——

    “关于那篇《亚洲艺术》的论文。”

    “您说。”顾为经问道。

    “别争功,别想着表现自己。这两天多去联系联系酒井胜子,你和她关系很好对吧。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的跟在人家女孩子的身后,人家说什么,你嗯嗯啊啊,附和着就好了,媒体肯定也更感兴趣酒井小姐。反正你们两个人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能让就让,她在这篇论文里的分量越重,就和你绑的越紧。论文发都发了,里子已经得了,些许面子的事情,别和人家酒井一成的女儿抢。”

    “该要懂藏拙,得要懂藏拙。稳当比什么都重要,还是那句话,等从滨海艺术中心里出来,顾老弟你就是角儿了!”

    他快速的把这句话说完,就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车里安静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是那篇论文会有问题么?研讨会上会有麻烦?”顾为经说。

    他只是没经验,又不是蠢,更何况刚刚和豪哥那么狡猾如狐的人对峙过。

    老杨和他说这些,大概不是无的放矢。

    从西河会馆里出来以后,这些天艺术界关于那篇论文变得逐渐激烈的议论,他也多多少少的看了一些。

    正由于此,他还一直以为新加坡双年展上的对谈会,是刘先生特意争取来的,让他好好展现自己的机会呢。

    顾为经却在老杨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别的含义。

    很奇怪的含义。

    “麻烦?麻烦谈不上吧。只是这种公众对谈会风险永远是不可控的……你知道和你对谈的是来自《油画》的团队,对吧?”

    老杨油滑的打了个哈哈,半真半假的说道。

    “这是坏事么?”顾为经挑了一下眉头,“《油画》是艺术界最重量级的媒体杂志了吧?我爷爷,他曾经最大的人生梦想之一,就是在《油画》买手指南的栏目上,有自己的页面。”

    “看你怎么想了?只要应付的好,那自然不是坏事。不过,以《油画》的级别,它们‘霸道’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那种。照例就算是采访再大的腕,任你身价几百万,几千万,也都是事先不会给你串台本通气的。你要能把人家舔高兴了,飞黄腾达,扬名立腕,就在今天。”

    老杨想起轮椅上的小姐姐。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似是克制不住想要甩着舌头,冲上去汪汪叫着跪舔一波的冲动。

    “但你要被人家找到了什么破绽,或者有应对失措不当的地方。你这样的小卡拉米。”杨德康又一噘嘴:“说当场怼到你哭,就怼到你哭,没二话的。”

    “安娜·伊莲娜知道吧?那个超漂亮的妞儿,嘴巴可毒的。我不知道到时候和你对谈的,是不是她本人,反正……小心的点吧。别说你了,范多恩、布朗爵士这种人,说被埋了,还不是就被埋了。”

    老杨心中哼哼。

    风姿迷人又怎么样?

    布朗爵士白胡子老绅士的造型够艺术了吧,够体面了吧?范多恩还是潮牌设计师呢!

    人家伊莲娜小姐根本就不吃一套。

    “布朗爵士底子够厚,掉坑里了,狼狈一点,还是能挣扎着爬出来,继续当他的理事长。换成你,顾老弟?都不用爬,跌就直接跌的死透了。小马过河的道理懂不,在布朗爵士眼里,那是一个能崴断脚踝的大坑,在你面前,那就是个大悬崖。”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当然,这些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在外面乱说哈。”

    老杨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抠着方向盘上的欧缔兰翻毛皮织物缝线。

    他说这些话,难得没有什么功利心。

    之前送《紫藤花图》的那一次,曹轩曾问老杨,对顾为经的印象怎么样。老杨很诚实的回答,坦白的说,是不坏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顾为经的作品达没达到让曹老满意的标准,老杨不知道,但小孩子嘴甜,所以,在杨德康的心中留下了一点情感分。

    仅此而已。

    也只需此而已。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有些话,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外人手捧千金却求而不得。

    也有些人的有些话,它明明价值千金,却只因为你轻飘飘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他就免费的送给了你。

    人心很复杂。

    人心也很纯粹。

    仰光姓林的摄影师,本来艺协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就好了。

    有人收了苗昂温的一套房。

    他又没收顾为经的一套房。

    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顾为经,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缠,可就是因为报纸上的一张摄影照片,一个年轻人和艾滋病小女孩一起跳舞的照片。

    一瞬间。

    有什么力量触动了他的心,所以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明明害怕豪哥,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值得。

    但那一刻,驱使他站起来的东西,不是什么有的没的的人情交易,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在顾为经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如此罢了。

    它虚无缥缈,不是一套泰国海边的小别墅。它无形无质,又比一套房的重量更重。

    老杨忽然之间,驱使他开口,让他愿意和顾为经讲这些东西的原因。

    也仅仅只是顾为经那几声“杨哥”……只是因为,顾为经的嘴甜。

    所谓嘴甜。

    一般的社会评价标准里,顾为经就算不是安娜、酒井太太金发阿姨这种非常锋利的人,也绝对算不上会说话的范畴。

    他们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性格。

    伊莲娜小姐强大而气势逼人,她是冰山上最高的一朵雪绒花,金皇冠上最亮的那颗宝石。

    顾为经温和而内敛。

    他只是炉子里的一柱清香。

    无论是学校的同学,还是家里他的堂姐顾林,都会觉得,顾为经是那种性格有点敏感,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的人。

    老杨土土油油的,在伊莲娜小姐,在曹老太爷和他的弟子们面前,他像一条油旺旺四处蹭蹭撒欢儿的谄媚大舔狗。

    但在外人眼中。

    他是杨老师,杨扒皮,他是曹轩的私人助理,是艺术世界的打工皇帝!

    老杨装逼很讲职业道德的。

    他没乱骗人家金发大妞,在职业画家的社交圈子里,杨德康真的是大人物,如假包换的!

    灵山脚下的黄貂鼠,偷吃了几口菩萨座前的灯油,跑到下界,还能和齐天大圣真刀真枪的打上三十个回合呢。

    老神仙门前的吉娃娃。

    放到外面去,怎么也能算是一尊长着小肚腩的卷毛狮子王呢!

    一般的艺术节、层次低点的酒会上,杨老师一出现,那也是被人众心捧月,围在众心,讲个笑话,所有人都要一起陪着笑的“MR.YANG”。

    老杨又是一个对世事人情很敏锐的人。

    又骄傲又风光的唐宁小姐,趾高气昂的叫他“老杨”的时候,心中那种看到掉毛吉娃娃似的小嫌弃劲儿,他能朦胧的感觉到一些。

    家财万贯的贵公子刘先生,在机场风度翩翩的与他拥抱,把宝马车的钥匙抛给他,望着他的眼睛,让他随便拿去开的时候,心中却压根没有“看”过他。

    老杨也是明白的。

    大概听多了那些心口不一的笑声,碰多了那些虚情假意的酒杯,在名利场的油乎乎的大缸中扑腾了太久。

    每次他遇到顾为经。

    见到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睛,笑着叫他“杨哥”的时候。

    听着那清泉般的舒朗的语气,老杨心中都忍不住会微微一动。

    油是油。

    水是水。

    油水自然分离。

    泡了十几年的污麻麻腻乎乎的老坛地沟油,遇上清泉涌入,也会难得的被润的浮起来,少见的能接触到缸底卵石的几分底色来。

    顾为经真心实意的对他说了一句,“谢谢杨哥”。

    老杨便偷偷摸摸提醒他一句:“过两天,小心一点,低调一点。”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顾为经画了曹老的壁画,差点把老杨吓出心肌梗塞以外。

    这么多次见面下来,他对顾为经没有什么个人偏见,印象其实都还挺好的。

    有些东西,牵扯到了老杨的人生大计。

    不为顾为经站台,是因为年轻人没这个资格。

    他在行业里狗刨扑腾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了如今的这一切。

    杨德康凭什么要在顾为经身上把他的小跑车,七位数的年薪,杨老师的职业地位,全都压上去梭哈呀?

    要是有人拿着大别墅、大游艇、金发大妞考验老杨,挑战他的软肋?

    老杨总是痛恨自己应该撑不到美人计的那一关,就被收买了。

    他这么苟的人,从来不打逆风仗。

    遇上唐宁不要那幅《紫藤花图》,贼眉鼠眼的偷偷捡个漏,抱回家,老杨是很乐意的。

    站出来,摇旗呐喊吸引火力的事,他是不干的。

    同理。

    老杨这么苟的人,他愿意在网上用小号替顾为经的论文和别人激情对线,还愿意在车里偷偷摸摸的隐晦暗示两句,让他小心一点。

    一方面是曹老发话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论文造假还是没造假,也不管双年展上得奖还是没得奖,顾为经都会成为他的学生。

    另一方面。

    大概就真的是心底里对顾为经印象颇为不错了。    “注意点就好,这个艺术中心里的对谈没准会不好应付,曹老可能也有点担心。”

    话说的这份儿上,中年男人扪心自问,绝对对的起顾为经的那句“谢谢杨哥”。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够不够聪明,能不能听懂话。

    那就完全是顾为经自己的事情了。

    思及此处,老杨又贼贼的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年轻人。

    他看见顾为经也在后视镜里望向自己。

    午后的光线从车顶的天窗上射入,风挡玻璃中央的小镜,像是铺了金粉的湖面。

    对方的脸,正原原本本的倒影在金粉与水波之中。

    四周大楼的影子不断的划过,影子擦去了金粉,又被水波漾开,唯有这个叫顾为经的18岁的年轻人的脸上,光线沉静的仿佛凝固。

    “好的,交给我。”

    顾为经平静的说道。

    “明白了。”老杨点点头。

    话一出口。

    然后他愣住了。

    初出茅庐的年轻画家,往往就两种情况。

    家境优渥、生涯顺遂的艺术生,很可能会形成那种目空一切的性格。

    目空一切的骄傲,目空一切的趾高气昂。

    觉得或早或晚。

    他们终会赢得这个世界。

    而那些命运相对坎坷一些,落魄一些,比如到了三四十岁才赢来人生中的第一次机会,或者小地方、穷地方出身的艺术家。

    他们有的人又很敏感。

    敏感而自卑。

    嗯。

    自卑这个形容不太好,老杨更愿意说,那是一种浓郁的不安全感。

    机会太宝贵,太重要也太难得。

    因此。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笼中的兔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什么事情,画什么画,气都是悬着的,心都是提着的。

    不是说这两种性格一定会有什么问题。

    而是说。

    这两种性格的人,都容易栽跟头。

    过刚易折、过柔则糜。

    艺术行业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多了,没谁能打包票能够成就伟大,连布朗爵士都在欧洲美术年会上跌了个狗吃屎。

    家境再好,师门再硬,也可能被现实啪啪啪的抽大耳光。

    把大人的提醒当作耳边风,被现实扇了两巴掌,也许就直接给打崩溃了。

    后者小心是够小心了。

    可心中那口气不顺,念头就永远不够通达,还容易频繁的陷入到自我怀疑的循环之中。

    顾为经的身上,这两种感觉应该都有。

    他即有自满的一面,又有充满着不安全感的那面才对。

    十八岁的年纪能在《亚洲艺术》上发表论文,能参加新加坡国际双年展这样的画展,他当然应该自满。

    更别提——机场里还有小姐姐主动加社交好友。

    老杨要是能有这样的资历,能牛皮吹的原地飞起来。

    另一方面。

    顾为经是什么样的家境?

    唐宁是什么样的家境,酒井胜子是什么样的家境,刘子明又是什么样的家境?

    和曹老的其他弟子及自己身边的社交圈的人一比,他又很容易会觉得自卑。

    好比老杨这一次好心的提醒顾为经,稳重一点,最好把关注尽量多的让给酒井胜子,缩在后面避避风头。

    顾为经要不然会不在意,觉得想要争一口气。

    要不然没准乃至会觉得,老杨和他说这话——“你是不是在瞧不起我?”

    外表的骄傲会加剧内心的自卑。

    内心的自卑又往往会以病态的骄傲、病态的敏感的方式表现出来。

    它们本就是同一件事的一体两面。

    令老杨不敢相信的是。

    他居然完完全全没有在顾为经的身上,发现这两种感觉的痕迹。

    “好的,交给我。”

    顾为经的回答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

    没有彷徨,也没有犹疑。

    它简单如随手接过一瓶矿泉水,又凝而不散,似是用斧凿在石壁上刻下的楷书,天生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对顾为经本人没什么恶意,但对顾为经的那篇论文,老杨在网上享受着与人激情对线的乐趣的同时,他的内心之中,未常就没有几丝和刘子明相似的怀疑。

    老杨才才反复反复的在言语间提醒暗示他,要是这里面“有事儿”,面对画廊方的时候,别藏着揶着。

    现在不是遮掩的黑料的时候。

    顾为经直视老杨双眼,只是一瞬间,就让老杨忽的相信了,他没有说谎,那篇论文没有问题。

    起码。

    那篇《亚洲艺术》上的论文,真的应该是他自己动笔写的。

    又一次。

    无形的气场从他的身体中弥漫而出。

    老杨几乎忘掉了顾为经的年龄,恍然间误以为刚刚他正在和曹轩这样的德高望众的大师在说话。

    他的那声“明白了”。

    下意识间,也是十足恭敬的语气。

    不是他的错觉。

    对方的那种神态,那种格调与感觉,分明也真的很像是风仪十足的艺术大师的调调了。

    老杨认真看了顾为经几眼。

    “那个啥……衣服裤子的购买链接,记得有空时,给我发一下哈!”

    他忽然开口说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

    个人形象塑造方面,老杨是相当实用主义的一个人。

    评价冰箱用不着学会制冷。

    见到别人穿的好看,有气质,也照着穿就行了。

    这段时间,老杨本来是想走“霸道总裁”风格的,在机场碰了壁,又注意到了顾为经气质的改变。

    尽管看上去没啥出奇的,但是有效果啊!

    老杨很善于学习,他觉得有必要改天也捯饬起来。

    “是谁挑的衣服,你自己选的?”

    “不。别人挑的。”

    “什么形象设计师么?专门为这次双年展上准备的?马仕画廊提前给你派了造型师?拍定装照了么,方便的话,分享一下联系方式。”

    老杨的脑海中快速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国际著名造型师的名字。

    开重要艺术展的时候。

    马仕这个级别的洲际画廊是会给他们旗下头部画家们,花费重金,单独设计个人造型的。

    不对……

    马仕是瑞士画廊,过去他们的造型团队风格也明显更欧式一点。

    而顾为经现在的这种穿搭感觉,更偏向日系。

    不对,不对……

    还是有点不一样。

    再说了,老杨也没有注意到顾为经身上穿戴有马仕画廊的那些有代言赞助协议的奢侈品服装品牌。

    画廊打造造型的时候,是不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

    “哦,没什么服装团队,就是我爷爷旅游时随手买的,打折品,质量还蛮不错的。”顾为经回答。

    “你爷爷?”

    “顾……呃,顾童祥。”老杨沉默了一下,他记性好,努力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秃老头的名字。

    “他还懂造型?”

    “对,算是吧,他挺喜欢研究这些的。以前老爷子喜欢身侧放一本海明威,穿着西服,脖子上围着一个白毛巾,把车窗摇下来,手肘搭在车门上开车。他有一辆不错的好车。”

    顾为经笑了一下说道。

    “有时候他还要放上海滩的音乐,嘴吧里咬点东西。”

    正准备摇下车窗,把手肘搭在一辆不错的好车车门上开车的老杨,浑身忽然震了一下。

    穿西装,围白毛巾,嘴里叼东西,放上海滩……竟然,竟然还赢了他一手海明威?

    也不知道济慈的英文诗,可否能够一战。

    高手。

    有高手的气息。

    他努力抽了抽鼻子。

    绝世高手。

    想不到……小小的一个仰光街头的书画铺,尽能……如此的藏龙卧虎?

    老杨心下大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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