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太乙山,人宗山门所在。

    距离他和盖聂等人辞别已有多日,逍遥子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自己的宗门。

    以他的脚力,其实早该回来了,只是路上另有事情耽搁了时间。

    而人宗弟子,也早就在等着他们的掌门归来了,毕竟天人论剑已近,这可是他们道家头等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们掌门要面对的对手,是那个性情古怪,但天资绝伦的少年掌门――严格来说,赤松子死的时候,晓梦就继任掌门之位了,说一句少年掌门并不为过。

    面对一个年轻的对手是好事,但面对一个堪称妖孽的天才就不好说了。

    人宗的弟子也不会盲目相信自家掌门,毕竟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天才这种生物。

    人家纵横家的传人,三十余岁的时候就成了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剑客,江湖上大把六七十的老头老太太都得尊称一句剑圣。

    年龄,永远不是桎梏。

    逍遥子迎上来迎接他的弟子,直接先开口问道,“天宗那边有动静吗?他们的晓梦掌门回来了吗?”

    “应该回来了。”人宗弟子回道,“之前天宗有些动静,想来是晓梦掌门归来。”

    天宗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死宅,如果真有办法能做到辟谷,他们恨不得一辈子不出屋。

    能让他们有点动静的,都不是小事,最近又没别的事,大概率就是离宗的掌门回来了。

    逍遥子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天宗的山门所在,心中暗叹,这次的天人论剑看来真的无法善了了。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行且看吧,总归是避不开的。

    “太乙山周遭最近可有异常?”逍遥子一边朝山上继续走,一边问道。

    人宗弟子跟在他身后回道,“山门附近最近挺安静的,比往年还安静些,只有些熟识的门派发函来问天人论剑的事。”

    他话里的往年,指的是过去举行天人论剑的时候。

    平常的年月,太乙山一向很安静。

    无论天宗人宗,多少都算是宅男,只是程度不同,自然没人敢随意来太乙山打扰这诸子大派。

    只有到了天人论剑的时候,太乙山才会稍稍热闹些。

    天人论剑是允许旁人的围观的,不过得是有头有脸且和道家两宗至少一家比较熟识的人物,不是谁都能来。

    这倒不是道家捧高踩低,只是不喜旁人打扰,太乙山观妙台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给旁人看热闹。

    真放开了的话,不说上万,至少得有千把人来旁观道家两宗掌门交手。

    这种层次的高手交战,很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次,谁都不愿错过。

    逍遥子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泰山封禅帮我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不过不要掉以轻心,加强警戒,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都要及时上报。”

    “弟子明白。”…。。

    “嗯……帮我去通知几位长老,到大殿来见我。”逍遥子接着又吩咐道。

    “是,掌门师尊。”人宗弟子点头领命,随后朝另一边走去。

    逍遥子则继续朝着人宗大殿而去。

    这次的天人论剑,晓梦那边如何难缠且先不论,毕竟这是他身为人宗掌门避不开的对手。

    至少不能让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钻了空子,再平生额外的波澜。

    ………………

    东郡,大泽山,农家总部圣地,炎帝六贤冢。

    身为侠魁的田言没隔几天,再次亲临了这神农先祖像所在的山谷。

    目的有两个,首先的当然还是见阿言。

    田言一进山谷,阿言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神农像下。

    她最近一直藏身于山谷之中,但没有深入六贤冢,就躲在山谷外围,是以能早早发现田言的到来。

    说起六贤冢,还不得不提一件事。

    那就是她和田言的身份互换,其实存在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田言本人不方便去见六贤冢内的六大长老。

    对于农家的诸多高层,阿言当初是以精妙的易容术骗过去的。

    这方面的技术流沙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毕竟有个墨玉麒麟在,而且即使抛开特殊的黑麒麟不谈,流沙内部也有不下五个的易容术精通者。

    阿言对这门技术也可谓炉火纯青,甚至可以一定时间内摹仿别人的气息。

    正是因为她伪装模仿的惟妙惟肖,所以和田言之间互换身份几乎没有破绽。

    田虎他们或许会有些奇怪,但不会往这么离谱的方向猜测。

    但面对六大长老就不一样了。

    面对田虎等人,阿言是以假代真,所以田言跟她换回来一点事没有――人家就是真的,又不怕查。

    可面对六大长老,严格来说阿言就等于没做伪装。

    六大长老压根不了解田言,连她成年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眼中的‘田言’,就是伪装过的阿言。

    田言真人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个‘假冒者’。

    而田言本人并无武功这一点,或许能瞒过田虎他们,但绝瞒不过六大长老。

    所以如果需要亲自去面见六大长老,田言这个正儿八经的田氏族人出身的侠魁反而不行,必须由阿言这个‘捉刀人’来才行。

    就很尴尬。

    好在,通过这几天的小心观察,阿言能够明显感知到六大长老的气息在不断衰弱。

    这六个老爷子,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所以这点麻烦也持续不了多久。

    两人靠近,田言率先开口,直入正题:

    “墨家来人了,为青龙计划而来。”

    “青龙计划……”阿言呢喃了一遍这四个字,随后问道,“来人有多说什么吗?”

    田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个信使,以墨家的名义,请求农家协助青龙计划实施。”

    两人对视着,暂时谁都没再说话。…。。

    青龙计划,她们俩都知道,但都了解的不多。

    农家内部唯二了解此计划的人,是已故的田猛,和被发配去骊山皇陵修地球的陈胜。

    死人自然不用想。

    阿言不是没考虑过从陈胜那边套出点信息,但是考虑到对方始终对自己怀有戒心,外加上赵高那边耽误不得,最终放弃了。

    和墨家合作执行青龙计划,肯定是要合作的,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的跟别人合作。

    更何况阿言本意也不是帮助墨家实施青龙计划,而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倒是田言,并不在意什么青龙计划,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

    好半晌后,田言打破了沉寂:

    “我当年没从那人口中听到过多少有关青龙计划的事,只知道此事或与多年的屠龙计划有颇深的渊源。”

    阿言眉头皱了皱,这个情报对她并无价值。

    屠龙计划,她很熟悉,毕竟破坏了这个计划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爹。

    青龙计划和屠龙计划有关,她也早就知道。

    当年墨家巨子燕太子丹,农家侠魁田光,以及昌平君熊启的第一次联手,就是屠龙计划,也就是荆轲刺秦。

    屠龙计划失败后,青龙计划应运而生。

    不过到底是因为前者失败才又计划了后者,还是早就有所准备,前者只是为后者做铺垫,就说不准了。

    阿言沉声回道,“无论如何,先稳住墨家那边,青龙计划农家必须插手。”

    “现在是墨家有求于农家,我们占据主动,总会有机会的。”

    田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只怕罗网那边……”

    和墨家合作启动青龙计划,大概率动静不会小,肯定会被罗网注意到。

    他们对青龙计划可是也惦记了很多年呢。

    一提起罗网,阿言眼眸一寒,“赵高不会安分,但他现在的主要目标肯定还是儒家。”

    “况且……农家的事,也不全由农家侠魁说了算。”

    农家六堂,从来都不直属于侠魁,侠魁也无权直接调动六堂。

    当年的田光在农家内部威望无两,但也不是说六堂就任由他驱使。

    田言虽然几乎掌握了整个农家,但也不是全部,神农堂朱家始终还是保持着独立。

    和墨家的合作,自然也可以通过一些更婉转,更妥帖的方式进行。

    应付赵高嘛,无非就是找理由,或者说给他台阶下。

    作为罗网第一死对头,以及罗网第一大叛徒的女儿,阿言可太懂怎么应付赵高了。

    所谓的罗网领袖,中车府令,皇帝近臣,看似深不可测,实际上……也就那样。

    他可以欺瞒皇帝,是因为皇帝这个身份本身特殊。

    他可以阴谋算计诸子百家,是因为罗网这个组织很特殊。

    但说穿了,这些都不过是鬼祟手段,可一可二不可再。…。。

    农家已经遭了他一次算计,短时间内就算是赵高也不可能再把农家拖进灭门危机之中。

    更何况现在蜃楼出航在即,帝国漩涡的中心也转移到了桑海城,他不能分出太多精力给别人,否则就会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底,赵高最大的倚仗还是皇帝,或者说是利用皇帝。

    利用皇帝对付农家,利用皇帝对付儒家。

    而蜃楼之事,基本算是最为皇帝牵挂的事了,现在这段时间毫无疑问也是嬴政情绪最为不稳定的时期。

    皇帝的情绪,自然是很有价值的。

    有旁事牵绊,只要农家的所作所为不逾越赵高的底线,那就可以谈。

    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哪怕是一个顶尖高手,试探赵高的底线也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但对有着十万弟子的农家来说,就不算什么事了。

    皇帝尚且还愿意稍作妥协,何况他一个走狗。

    ………………

    胶东郡,桑海城郊外墨家据点。

    刚跟着伏念返回桑海的张良,立刻就被墨家这边招呼过去了。

    “嘿嘿,子房,这回你可是凑了个大热闹啊。”一见张良,盗跖率先笑嘻嘻的开口调侃道,“快给我们讲讲啊!”

    张良闻言苦笑,“诸位匆匆找我来,就是为了些许闲事吗?”

    班大师这时也笑哈哈的抚须说道,“正事当然有,但不急一时,还是先说说泰山封禅的事吧。”

    “我们早早离开,却是没能凑上这个足足过了几百年才重新出现的热闹。”

    再着急的正事,也不差这几句话的功夫。

    张良含笑摇头,“好好好,那我便说说。”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一场大祭,诸位或多或少总是见过的。”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祭祀这种行为从古至今,无论哪一国都没少做。

    班大师他们哪怕没见识过帝国的祭祀典礼,还能没见过以前其他诸侯国的吗?

    “那可是泰山封禅啊!”盗跖闻言故作喧嚣的笑道,“你们儒家孔夫子当年可是推崇之至。”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张良失笑,“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泰山的景色确实一绝,确有让人登之小天下的感觉。”

    盗跖凑过来,拿胳膊一撞他,又问道,“那你见嬴政那家伙了吗?”

    “当然见了啊,我参加了封禅大典,肯定会见到他。”

    盗跖当然想问这种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改口重问道,“我是说,你有没有在相对私下一点的环境见他?”

    张良点了点头,“也算有吧,我曾和大师兄单独面见过他。”

    “不过他要见的主要是大师兄,我只是个陪衬。”

    “子房兄太谦虚了,你怎么能是陪衬呢。”盗跖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张良只是苦笑一声,并未多言。

    计较起来的话,张良其实比伏念更为熟悉嬴政。

    当年尚未掌权的嬴政亲赴韩国新郑,是流沙出手保证了嬴政的安危,其中张良也是出了力的,期间自然也和嬴政有所交集。

    不过确实不多。

    嬴政感兴趣的主要是韩非,张良本就刻意藏拙,又不愿意亲近这位秦国君王,落不下什么关系。

    但各自至少还是有一份眼熟的。

    泰山封禅的时候,嬴政还特意让伏念捎上了张良这个添头,算是给这位‘故交’一点面子。

    至于张良对帝国的态度,嬴政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总之他肯定不在意。

    班大师这时候插话问道,“子房啊,泰山封禅真的一点意外都没发生?”

    张良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顺利。”

    “古兄他亲自坐镇表态,没人敢正面挑衅他,哪怕是赵高那几天也是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

    “嘿嘿!”盗跖咧嘴一笑,“虽然都不是友军,但能看见罗网吃瘪多少算件好事。”

    “也未必是多大的好事。”张良摇头提醒道,“赵高肯忍,固然有古兄他的威慑这一缘由,但也代表赵高肯定还有后招。”

    “他可不是一个喜欢放过猎物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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