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庙宇的泥塑神像,做起来并不难。

    先用稻草、麦秸或者茅草等东西,捆扎好。

    配合木头架子,做成或站立、或大马金刀威严独坐,又或者各种神态各异的姿势。

    就是先搞一个简单的框架。

    然后和好泥。

    用泥来慢慢的往上涂抹,做出大概的形状。

    等到这个形状好了之后,再用铲子、泥刀来刻画自己想要的神佛形象。

    神佛形象刻画好,再等泥塑神像干燥固定,之后就是再为神像画彩。

    画完彩,加上刀剑神兵,又或者披风长袍、竹篮、拐杖、红色绸布等各种符合神佛形象的东西。

    这就算是完成了。

    总的来说,神庙修葺,神像更换,就是这个流程,并不是多难。

    但作为国人一方水土的信仰,尤其在乡下,是很重视的。

    需要村里一些有德有望的人来主持一场仪式。

    来一起焚烧去老旧的神像,再给新神像开光。

    当地把这个仪式说的很简单。

    就是一句话,迎新神仙,送老神仙上天。

    这个上天也不是灶王爷上天报喜事那种。

    而是主持仪式的时候,上香说一些类似功德圆满的念词。

    就如同这次的土地爷。

    祭拜完,焚烧完神像之后,土地爷上天,明年就去别的地方任职升官了。

    这是老百姓的愿景,一般都是放在年前,作为年前的一件好事,用来凑成几桩好事一起过年。

    认为来年就会风调雨顺,事事顺心。

    至于为什么更换神像被认为是好事?

    一句话,当地要是年景不好的话,谁有钱换神像啊?

    那肯定是老百姓兜里有钱了。

    才会有闲心思来迎新神。

    不过嘛。

    说实在的,今年这都腊月二十六了,搞这个就有点晚了。

    所以王来顺找过来。

    陈凌就有这个疑问。

    王来顺一听就笑了:“你娃这话说的,你当你叔是傻子么?肯定是都弄好了才来喊你啊!要是现在这个时候,才刚开始搞以前那种泥塑的神像,那肯定来不及啊。

    不说这天气,有没有晴天,能不能把神像晾干。

    就说这到了最后的画彩一步。

    大年三十都赶不上。

    到时候大年三十没香火。

    大年初一又没法给土地爷爷上大供。

    到时候新来的土地爷爷还怎么会保佑咱们?”

    陈凌听完就有点小懵,他上午出门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什么动静啊。

    神像那么大,怎么也会两米多高了。

    提前弄好的话,怎么也会被看到的。

    “所以呢?神像提前准备好了?我咋没看到呢?”

    “哎呀,刚运过来的,跟水库的鳖王爷石头像一样,这次的土地爷爷也是石头雕的。”

    王来顺拍拍他肩膀:“这个事你不知道,让你当村官你不当,做支书也不做,你说嫌这琐碎的事麻烦。

    那这类事肯定就没人跟你说了。

    这事儿还是上次张书记来的时候,县里领导商量着给搞的。

    他问我有啥需要帮忙解决的没有?

    那我肯定要提一句了。”

    王来顺这个支书今年做的难。

    二儿子被陈凌一顿暴揍之后,他自己也处于偏袒老二的一方。

    事后理亏,属于被陈凌搞得下不来台,没了支书的威信。

    有句话说得到,咱们这个国家是越往下人际关系越复杂,人的小心思也越多。

    城里人会觉得一个村支书有什么威信可说,听了可笑。

    但祖辈生活在一个村子里。

    有时候这玩意儿还就是有用。

    秋天里,县里新来的头头要搞大影壁,说是要砍门前树,占一点村民宅基地。

    王来顺不就被人揍了?

    事后还是村里两个教授,加上港台郑绍秋说好了给县里添点别的光采,别老是盯着老鳖一个劲薅,这才把事情过去。

    这个事一出,王来顺生怕再被村民刁难。

    像是土地庙修葺,换新神像,以及来年老戏台翻修,还有村里学校翻修优化这种事,他事事都会找县里帮忙。

    该诉苦就诉苦,该寻求帮忙就舍下脸面去说。

    反正他现在也看明白了,陈凌这个人以前犯浑,现在心思还是很正的,对事不对人。

    对他也没什么怨恨心理。

    那他就放开了,而且他也找陈凌诉过苦,说清楚过家里的情况。

    只要陈凌不搞他。

    他在村里什么也不怕。

    而且县里也不怕。

    村里有陈凌,还有赵玉宝等那么多活祖宗。

    随便出点事,一个电话就打到市里、省里了。

    什么越级通报,他根本不带怕的。

    所以村里的各种所需的东西,县里是很重视的,说年前把神像给送来,这就直接派车给运送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想着,凑两个钱就不去了呢,结果这都弄好了,看来这是非去不可啊。”

    陈凌叹了口气,他下午还要做豆腐呢。

    王来顺闻言眼睛就亮了:“行啊,咱们村里明年大队也要重建翻新,富贵你把钱凑到那里。”

    “……”

    陈凌瞬间无语:“怎么着,土地庙县里都管了,大队这点小事,县里不管?”

    大队翻修管他屁事。

    他宁愿给村里学校翻修的时候,多出点钱。

    “不知道管不管,俺还没来得及提。”

    王来顺摇摇头,他给县里提的要求有点多,大队的事还要慢慢来。

    “不过你提的那个人家说了,以后咱们村里不用再刷计笙标语,别的什么宣传标语估计也不刷了,给咱们保留最原本的山村本色。”

    他们说着话,走出门来到土路上。

    下午的太阳暖烘烘的。

    今天冬季的天气确实暖和干燥。

    要不是白天时间短,山上夜里和早晨又比较冷。

    今年的麦苗,就算是被村民各种祸害,也很难压制住旺盛的生长趋势。

    过了北面的大坡。

    就看到绿油油的麦田中,有人、有狗,有一辆拖拉机,还有两辆驴车。

    拖拉机上放的就是王来顺说的那个土地爷的神像了。

    不过这个时候被红布包裹着,用绳子固定在拖拉机后面。

    这个时候,刚吃过午饭不久。

    村里的小娃娃们领着村里的狗群在麦田里撒欢。

    陈凌家的那群狗也赫然在内。

    “放炮了,都起开!”

    把神像从拖拉机上弄下来的时候要放礼炮。

    有汉子轰开这些小鬼头。

    一放炮不得了。

    晴朗的天空上,竟有东西两辆飞机一起路过,拉出长长的云气尾巴。

    小娃子们一下子兴奋坏了。

    又蹦又跳的叫嚷起来。

    “飞机飞机快下来,等俺坐上去你再开……”

    “飞机飞机停一停,带俺坐上去北亰……”

    “富贵叔,你快看天上的飞机,你啥时候买飞机啊?”

    看到陈凌走过来,他们又全都一溜烟的迎过来嚷道。

    “过了年就买,叔在老戏台给你们建个飞机场,到时候咱们天天去北亰。”

    陈凌哈哈笑着,随口胡吹。

    “好,俺就知道,富贵叔你行。”

    “俺爷爷说了,富贵叔有钱,会赚大钱,现在就有小汽车了,肯定很快就能买飞机,俺达俺娘还不信,现在富贵叔都说了明年买。

    那就错不了了,明年肯定买。”

    小瓜娃子们对陈凌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说啥信啥。

    那叫一个盲目崇拜啊。

    “富贵来了啊,今天你来说怎么安排吧?”

    “我能有啥安排,你们只顾着迎新神,一拍脑门子就来搞,该上的贡品准备了吗?到过年的时候了,不说三牲了,起码五谷杂粮做的馒头饼子得有吧。

    不然土地爷爷怎么保佑五谷丰登?”

    陈凌来到现场就更无语了,本来这就是鹿场刚停工,乡亲们什么过年的东西都还没准备呢,村里又整这出。

    安排的也太紧了。

    “这倒也是,按富贵的意思,想热热闹闹办,那就都得把东西准备齐全。”

    王来顺眉头皱起来,连忙说:“这事儿怪俺,是没考虑周到。”

    他也是心急了。

    说是什么都不怕。

    但内心深处,也多少是怕被村民们议论。

    想把事情快点办好。

    要不然再过两天,大伙各家就更忙了。

    去村里喊人,到时候更挨人骂。

    现在陈凌这么一说,王来顺当场松了一口气。

    “要不说还是得把富贵你也叫过来呢。”

    眼神笑呵呵的冲村民们扫了一圈:

    “既然富贵你这么说了,咱们当然要往热闹了办。

    今年咱们村里啊,乡亲们忙活一年也辛苦了,都干到腊月二十五了,是该办的热闹一点。”

    王来顺是会说话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支书也不是白当的。

    这么一说大家都愿意。

    “办的热闹点好,家里白天忙的,就黄昏早点吃了晚饭来弄,争取大年三十之前把神像换上新的。”

    “说得对,今年搞热闹点,不能都等着富贵出力,今年咱们也要表示表示。”

    今年他们赚了钱了,说话硬气了。

    虽然让他们出钱还是肉疼。

    但各家各户弄点上供用的五谷杂粮的贡食,还是都能出得起的。

    这东西主要看一个用不用心的问题。

    有时候也跟钱确实没多大关系。

    “那正好,今天我下午要磨豆腐呢,上贡用的炸豆腐我包了。”

    陈凌率先开口,让大家不用准备重复。

    “大伙都商量商量各家弄啥,准备好了,咱们再送老土地爷爷上天。”

    陈凌说着,又一指运送神像的两个汉子:“现在把石像先蒙着红布放在这边,省得两个师傅在这边干等。”

    “听富贵的,安排的事情都有顺序一些,免得乱糟糟的耽误时间,今年用的神像这么好,咱们不能白瞎了。”

    “好。”

    “说得对。”

    一群人应声,然后合力用木头把石像抬着,轻轻架了下来。

    放好后,陈凌给送石像的两人塞了两包烟,这才把人送走。

    他们这里,只要有条件的,到了年底后,每家每户里都要磨一大锅豆腐。

    可以炸成豆腐果,豆腐条、豆腐三角形、豆腐跟剁细鲜肉做团炸成豆腐圆子,炸酥肉,然后放在仓房过年天天吃。

    前些年有条件做一大锅的豆腐比较少。

    都是两家,甚至是三四家来分这一大锅。

    今年倒是有条件了。

    但是呢,今年过年天气过于暖和了。

    做多了放不住。

    没谁家能像陈凌这样,能把豆腐短暂的放进小水塔内冷藏。

    所以陈凌来负责豆腐,那是一点毛病没有。

    农村这个时候,做什么事节奏都很慢。

    像做豆腐这件事,需要一整个下午都守着忙活。

    即便是去县城豆腐坊花钱做。

    也是这样。

    陈凌想着黄昏赶回去放牧大雁也不成了。

    因为今年村里刚结婚的年轻人多,加上各家各户基本也都赚了钱,今年的烟花爆竹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买。

    这东西在乡下看来,多了是喜庆事。

    这就造成,小娃子们到处跑着放炮仗,年轻的也是在河边到处找地方轰炸。

    水里炸,水边挖坑炸,大的小的一块疯玩。

    野生大雁群早就被吓跑了。

    山中湖的丹顶鹤都被吓得不敢往村边落了。

    就更别说家里的大雁了。

    陈凌原本是想着,大雁的夜视能力比一般的鸟类强,夜间也能在天上飞行赶路。

    想试试在黄昏放飞它们,让二秃子带着它们到处在周围飞一飞。

    没想到,今年快过年了大家伙都这么浪。

    “富贵叔,俺家留了黏包谷面,俺娘跟俺奶奶做了炸圆子,你尝尝好吃不,说是等着用这个给新土地爷上贡。”

    到了晚上,陈凌家里在蒸豆腐的时候,六妮儿带着一帮孩子跑了过来,各个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的吃食。

    “富贵叔,俺家的是荞麦黑馒头。”

    “叔爷爷,俺家是杂粮窝窝。”

    ……

    “好家伙,给我带这么些,我也吃不了啊。”

    陈凌一看脑袋都大了,“再说了,这些不等着上供用,怎么全给我送来了。”

    “俺爷爷说让你先尝尝,你前年不是说喜欢吃窝头吗?”小森很天真很无辜的说道。

    这倒让陈凌有点语塞。

    那是他刚刚回到这个年代来,心里还存着点忆苦思甜的心思。

    实际上呢,杂粮这东西,好是好,但是连着吃三天,立马就腻了。

    能把人吃顶了。

    没别的,太干,太刮嗓子。

    哪有白面蒸馍好吃啊?

    到底得是精粮。

    “叔说的是锅子里贴的玉米饼子和窝头,这单纯窝头,我还是喜欢吃春天的菜窝头。”

    陈凌强行给自己辩解了一下:“不过,这东西你们给我吃了,以后还怎么上贡?”

    给神佛的贡品,需要的是新的。

    吃过后,那肯定就不能用了。

    “俺娘说没事,重新用秤来称一下,这就是新的了,只要不回锅,神仙不会怪咱们,咱们可以吃。”

    六妮儿说道:“俺家学着叔你的手艺做的,你尝尝吧。”

    “好好好,那你们每人放下来两个吧。”

    陈凌挡不了孩子们的热情:“放下先别走,等等我开始炸豆腐了,你们每人拿几块回去。”

    “好,嘿嘿,叔,睿睿去哪了?今天一整天没看到他。”

    小娃娃们就知道富贵叔是疼爱他们的,高兴之际,忽然想起一天没看到家里的小熊娃子了。

    “在县城呢,不用管他,刚把那些小黄鼠狼逮回来,他们玩的正高兴呢,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去看了,他也不想家。

    反正他想回来也有人送。”

    ……

    陈凌是心大,王素素这个当妈的却是不行。

    明明身边还有两个更小的,但就是放心不下睿睿这个老大。

    这也没法,老大再大,也还没两岁。

    陈凌炸着豆腐的时候,王素素来了厨房七八次,不断念叨着‘天这么黑了,还是把睿睿接回来’、‘娃还太小,没在外边睡过,夜里着凉怎么办’……各种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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