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见到韦不琛时,带着一身的桂花香气。</P>

    韦不琛记得去岁中秋,她做鱼糕时,替她飞身上树攀折下一枝桂花,本是要递到她手中,她却没有接。</P>

    “韦大人,为何不进来坐?”</P>

    桂花香味就萦绕在鼻尖,像是勾动了韦不琛心底最深处的一根琴弦,他原本是要来说扈如心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外一句:“你记得你欠我的人情吗?”</P>

    崔礼礼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以为我们都扯平了呢。”</P>

    “没有。”韦不琛否认得很快。</P>

    褪去彘兽绣袍的他,也没有穿刑部的官袍,只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目光少了凌厉,一贯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P>

    崔礼礼抿着唇看他,笑着招手:“那你要不要进来,我正在腌桂花酱,腌好了送你一罐。”</P>

    黑履动了动,像是在克制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跨过那道门槛。</P>

    “明晚,你带一罐到我家来。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他眼神有些复杂,又补了一句,“戴上我送你的东西。”</P>

    崔礼礼一愣,想问为何现在不能说,非要等到明日。可再要追问,韦不琛已经转身走了。</P>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拜访。</P>

    是郭久。</P>

    “你们俩是怎么了,昨日他来,今日你来。”崔礼礼有些怪异。</P>

    郭久犹豫片刻,才道:“崔姑娘,可知今日是韦大人的生辰?”</P>

    崔礼礼当然不知,难怪他要今晚约她过去。</P>

    “韦大人这次大仇得报,又如愿进了刑部,全仰仗姑娘相助,大人心中是感激的。只是他不善言辞。恐说不出什么让崔姑娘觉得贴心的话来。”</P>

    “郭大人大可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日认识韦大人。”</P>

    “自从老大人去世之后,韦大人就没再过过生辰,崔姑娘......”郭久说了一半,觉得再往下说,有些不合适。</P>

    “郭大人,”崔礼礼接过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既然答应了要去,必然不会空手过去的。”</P>

    默了默,她又问:“你们在刑部可还好?”</P>

    郭久苦笑了一阵:“做过绣使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绣使。”</P>

    崔礼礼心中了然。</P>

    不论换了什么官袍,彘兽纹,是他们脱不掉的一层皮。</P>

    入夜时分,崔礼礼带着春华上了马车。</P>

    她手中握着一只锦盒。春华识得那只盒子,从寂照庵回来,这盒子一直放在柜子里。</P>

    盒子里是一对白玉耳坠子。</P>

    韦不琛送她的生辰礼。</P>

    到了韦宅,门一开,韦不琛破天荒地穿了一件荷色的长衫,用革带束着腰,身姿挺拔。</P>

    见到崔礼礼来,他眉眼之中惯有的冷漠淡去好几分。可又发现她戴的不是他送她的那对玉石耳坠,眉间微微一紧,深吸一口气。</P>

    “拾叶,替我把桂花酱提进去吧。”</P>

    拾叶不敢进,韦不琛上前一步,率先从他手中取过那两只红瓷罐子。</P>

    “那你和春华就在外候着吧。”崔礼礼也没有在意,跟着韦不琛往里走。跟上次来完全不同,这一次,整个院子都打扫得极其干净。</P>

    她望向灶屋,竟然生着火:“韦大人是要亲自下厨?”</P>

    “是。”韦不琛垂眸,“我只会煮面。”</P>

    崔礼礼走进灶屋,锅里沸腾着一大锅汤,锅边抻好的面摆放得整整齐齐,葱花切得大小均匀,当真像是韦不琛的性子。</P>() ()

    她笑道:“想不到今日可以尝到韦大人的手艺。”</P>

    “你进屋去坐吧。”</P>

    她摇摇头:“我要在这里守着。以防你放错了调料。”</P>

    韦不琛的耳根子难得有些发热,他别过脸不再看她,将面放入锅中,很快就煮好了。</P>

    端着两碗面进了屋。</P>

    热气氤氲着,为这一尘不染的堂屋添上了几分烟火气。</P>

    他倒了两杯酒。</P>

    崔礼礼一闻,便知是竹叶青。</P>

    “韦大人平日喝酒吗?”</P>

    “不喝。”上一次喝酒,是去岁中秋在崔家,被迫与傅郢等人喝了不少,还对她说错了话。也是那一夜,他才彻底明白,不是崔礼礼惹他心烦,而是难以控制的情丝,惹他心乱。</P>

    “那你还买?”</P>

    “今日想喝。”韦不琛端起酒杯喝了下去。</P>

    崔礼礼看着他,心中生出几分怜悯。</P>

    世人皆孤独。</P>

    圣人孤独,陆铮也孤独,然而,韦不琛的孤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P>

    见她不喝酒,他以为她嫌弃酒杯,便开口说道:“这杯子和碗筷是我新买的,月儿用过东西,我都扔了。”</P>

    再普通不过的陶瓷酒杯,崔礼礼握在手中,好奇地问道:“你买了几只酒杯?”</P>

    “两只。”韦不琛又补了一句,“我从不宴客。”</P>

    “我不是客吗?”崔礼礼一笑。</P>

    “你,不是客。”</P>

    崔礼礼读出他眼底额外的情绪,不好再继续,便转而说道:“你如今进了刑部,要与同僚多走动走动。”</P>

    韦不琛又倒了一杯酒:“我不需要。”</P>

    “刑部那些人可是也避着你?”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何景槐呢?他这人其实还——”</P>

    “崔礼礼!”他不喜欢她提何景槐,非常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何不戴?”</P>

    面汤的热气在烛火下一点点晕开,将两人的眉目浸得模糊起来。</P>

    “我带来了。”她从袖子里取出那只锦盒,推到他面前。</P>

    韦不琛打开盒子,一对洁白的玉石耳坠,在灯下泛着莹莹的光。</P>

    “戴上。”他的声音渐渐冷下来。</P>

    崔礼礼摇摇头:“自从去岁我议亲以来,我再不曾戴过任何素色的首饰。”</P>

    韦不琛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P>

    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从偃建寺初见,到长街遇到劫匪,再到后来每一次见面,她的确没有戴过素玉和素珠。</P>

    “它们很漂亮,只是不适合我。”</P>

    韦不琛没有说话,他从没有为女人花过心思。曾经认为这些事都是最龌龊的事,唯一一次例外,就是这一对耳坠。</P>

    然而今日是他生辰,她却来退。</P>

    心底的怒意渐渐燃了起来。他取下那一对耳坠,两步上前,将她抵在桌沿,一手压住她的肩,一手摘掉她的红宝石耳环。</P>

    他压抑着满腔的怒意,冰冷的手指就贴在她的耳垂,执着地替她戴上了一只玉石耳坠:“你从不曾戴过,怎么就不能试试?”</P>

    崔礼礼别过头:“我与陆铮已有夫妻之实。”</P>

    “我不在乎!”</P>

    “那拾叶呢?”</P>

    韦不琛的手顿在半空:“什么?”</P>

    “原本我不想揭穿的,”她抬起头看向他,“可我不说,你就要监视我一辈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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