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快,快,抓住刺客!”

    且说隋遇下车方走两步,迎头便遇上唐锦随从领着两个手持长枪的馆驿侍卫路过。真可谓是冤家路窄了。

    果然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隋遇暗恼,他本想着趁乱找家勾栏瓦舍溜进去乔装扮作女子,好躲过差役的搜查,待街面解禁再寻机逃走,如今...隋遇微微动了下被击伤的右臂,阵阵疼痛反使得他更为清醒。

    两个侍卫的长枪同时袭来,一杆扫腿,一杆刺肩,隋遇奋力侧身越过,左手短刃直逼一人面门,试图寻个破绽逃窜出去。可唐锦随从也不是在一旁干站着的木头,立马持刀补了那人躲避的空当,使了九成的力恶狠狠地朝隋遇左臂劈去。

    隋遇瞟见随从出手心知不好,短刃已然出击,收是收不回的,只得向内一拐,可外臂还是被刮到些许,一道血口立时显露出来。

    “都住手!”少女清亮的呵斥令场中四人都顿了顿。

    这不相干的丫头出来凑什么热闹!隋遇听闻心下焦急万分。

    随从循声瞅了一眼从马车里掀帘而出的少女,他随侍唐锦多年倒也有几分眼力,认出少女衣着气质不凡,显然非富即贵,且刚又直愣愣地叫嚷出来,不大像是刺客的同党,便也没有在意,继续下令道:“别管她,抓!”

    少女眼见自己的呵斥无用,四人再次打了起来,那少年显然不是对手,一个回合下去身上又添了两道伤口,心中愈发焦急,恰好随行车夫跳下车辕过来问询,她像刚想起来一般:“桃夭,快去帮忙!”

    车夫愣了一愣,不知发生何事:“帮谁?”这竟也是个女子!

    “三打一,你傻呀!”少女气得跺脚。

    车夫反应过来,一把摘掉头上斗笠,抽出腰间配剑加入战局。

    “多管闲事!”随从有些恼,对着两名侍卫说:“我来应付这丫头,你们定要捉住刺客。”

    隋遇先前回合带了伤,现在纠缠的敌人少一个也无济于事,何况刚刚腿上还被扎了一枪,想要找机会跑路都行不通,万念俱灰下气力渐无。“啪!”枪杆朝他后背抡了一记,隋遇喉头涌上一股腥甜,鲜血自嘴角流出。

    侍卫趁隋遇被打懵之际,乘胜追击,枪尖直入其左胸而去,心下不禁暗喜如此一招重创,刺客可就擒矣。

    “小心!”尖叫贯耳,隋遇好像回了神却又如坠梦中。他恍惚看到一双粉蓝色的绣鞋一脚将枪杆踢开,略显纤细的手干净利落地夺过另一杆扫来的枪,反朝侍卫刺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不听号令如此放肆!”少女显然是气狠了,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一杆大枪抡地虎虎生风,打得空手侍卫连连败退,手上还有兵刃的那个也阻拦不住。

    “就是他!好啊,竟然还有帮凶!”恰在此时,唐锦引一众金吾卫疾步而来,朝隋遇横眉一指。“请将军速速将刺客及同伙拿下。”说着冲领头的抱了个拳。

    “都住手!再敢妄动者斩!”看起来威武不凡的领头将军大声喝止住了缠打在一起的众人。还不待他再次开口,只见先前背对着他打斗的少女转过身来,一张紧皱的小脸在看到他的那刻瞬间舒展开来。

    天呐,这是什么事!将军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

    “霍将军。”少女气势汹汹,“这几人污蔑我朋友是劳什子刺客,理论不成竟然当街行凶!哪里来的狂徒,不如把他们都抓起来审问审问。”

    重点在这吗小祖宗?霍将军神色十分焦急,碍于唐锦在侧,语气倒还压得住没显出慌乱来:“小姐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少女回头看了眼浑身是血的少年,眉心拧成了疙瘩,“但我朋友受了重伤,得赶紧带他去医治。桃夭,快把他扶车上去。”

    “慢着!”唐锦出言拦下,侧身逼问:“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出面前少女似乎来头不小,跟将军亦颇有交情,虽不愿在宋国多生事端得罪人,可他已经被这小鬼头刺杀三次了,再捉拿不住今后如何安生?

    “关你屁事!狗官!桃夭我们走。”少女瞪了唐锦肥硕的肚腩一眼,似是着急少年伤势不欲耽搁,抬脚就要离开。

    “将军,光天化日之下,汝胆敢纵凶而逃乎?不曾想堂堂宋国京师重地竟如此没有法纪可言。”唐锦被少女言语所激,愤而阴阳怪气威胁起来。“来日我面见宋皇将今日情形俱实上告,将军要如何狡辩?”说着给两名侍卫使了眼色,命他们将少女去路截住。

    少女眨巴两下眼睛,从唐锦话里咂摸出味来,抢在将军前面道:“原来你不是我大宋臣子啊,怪不得一副肥肠脑满模样。谁人指使你在宋土污蔑宋人的?又安敢大放厥词议论朝事,是欺我大宋无兵吗?”

    “你...你...”唐锦气个仰倒,“不想姑娘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颠倒黑白,这刺客两刻前刚与我打了照面,怎会错认?何来污篾一说?且他分明是我越人,又何来欺宋一说?”

    “这世间面容相似衣着相仿的多了去了,你眼神不好我暂时没工夫计较,刚刚我一直在与友人逛街,他的确不是你要抓的刺客。至于重伤他的诊金与赔礼过些时候自当上门来讨!”少女冷笑,说完目光转向将军定住。

    霍将军心灵福至,朝身后金吾卫一挥手,“窦祥,邓康,你们护送小姐离去。”言毕,两个身长八尺的高大兵士自金吾卫中迅速出列,双双抱拳称喏。

    唐锦见此面如铁青不发一言,其侍卫再不敢拦。

    这边桃夭早已将浑身是血的少年扶到车上,少女熟稔指挥道:“小窦子去驾马,小邓子把他支起来靠在你身上,别一路给颠坏了。”喘口气的功夫看到桃夭,她又朝街上拥堵的口子望了望,思考一瞬:“桃夭你也去前面坐着吧,走鸿胪街我们去章府,她那肯定有治伤的好大夫,到了你去叩门。”

    车上,许是失血过多,隋遇面目苍白紧闭双眼好似已经昏死过去。邓康见状悄声提醒:“公主,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少女正在怔愣,魂游天外没有听见一般,只呆呆盯着少年出神——

    天可怜见,她才穿来五天,这还是第一次出宫,竟能遇到如此惊险刺激的事!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连打架斗殴的场面都没亲眼见过,更别提亲自下场参与一把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她能穿来就拜原身淹溺于汴河之故。哎呀呀,古代意外事故身亡率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平均寿命如此之短。

    可,可她没遇到传说中穿越必备的车祸山洪陨石等恶性事件导致香消玉殒呀,怎么就穿了?记得那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午后阳光伴着和煦微风钻进窗子,与打坐禅修的她一起物我两忘。

    然后,再一睁开眼就穿来这里并塞了一脑门的另一个人的记忆。

    难道是她打坐已经到了“入境步虚”的至高境界了?如今一切皆虚妄?

    还是说她的元神打破了炽神的束缚,连接真炁羽化飞升了?

    “你可真能瞎想。”这些天每当她思绪乱飞之际,总有一个声音自意念中传出,毫不掩饰地耻笑嘲讽。

    ——是她的镂空麒麟玉佩。不过在现代她的佩是闲鱼十块钱淘的,那色泽重量无不昭示着它的树脂底蕴。穿成公主自然不一样,玉佩的纹样相同但材质手感差了八百条街去,她还悄悄问过身边宫女,答曰库房册子上记的此乃羊脂白玉。

    玉佩的声音雌雄莫辩,她只好恶趣味地含糊称其为“宝玉”。无他,这厮跟《红楼梦》里宝玉佩戴的石头原身竟差不多说辞:“我等蠢物来人世间见识历练一番罢了。”她想再追问其他详情,“宝玉”一概缄口不言。

    且说这原主,名字倒和她一样叫林染夏,可身份那就差了去了。宋皇膝下唯一的公主,受宠程度诸皇子拍马都难及。自小文武师傅各半样样尽心教得,凡她所求,宋皇无有不允。惯得小公主性子确是有些蛮横,但好在心地不坏,可怜汴河一朝入水救人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按理说穿成了统治阶级,染夏躺平享乐就好了,不应该纠结噶了能不能回神到现代这事。她在现代可是一个长时期浑浑噩噩,动不动伤春悲秋,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普通打工人,不然也不会靠练习打坐来换取心灵的一丝宁静。哪怕时不时异想天开一下也是买张彩票中个大奖就好了,她一定立刻辞了工作,选套舒适的房子,家里一应琐事全由保姆打理,她只管拥抱她的大床吃喝玩乐,享尽余生。

    可惜,穿来后物质条件的躺平达到了,她这辈子都可以不工作不努力了,但,为什么不穿成幼年的公主啊,或者死了老公的寡居公主也行呀。偏偏是即将及笄的公主。在古代,及笄就意味着将要嫁人了。

    她才不要呢!

    当然,凭借她的受宠程度,朝父皇闹一闹,兴许可以缓个几年,再由她自己挑个俊俏驸马,倒也能勉强接受。

    唉,就是,她也会想念在现代的家人呀,还有她养的一只叫花花的小公猫,不知穿来后有没有人给花花喂饭,可别饿瘦了...

    最后,纠结了几天暂定的结论是:自我了结是没有勇气的,万一穿不回去岂非小丑?要是不慎遇到意外坦然面对便是,她在脑中勾勒过好几个慷慨赴死正气凛然的恢宏场面,想她一代公主死得不屈也算不辱没原身了,然后,又被“宝玉”疯狂嗤笑了一番...

    有个能读心的玩意在身边真是讨厌啊!

    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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