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的卯时，夜色尚浓，漆黑夜空中挂着如细盐般的星子。
夜风中还弥漫着浓重的露气，际天门今日负责撞钟的弟子小跑着上了钟楼。片刻之后，“咚——咚——咚——”三声钟鸣撕开夜幕传遍际天门每个角落。
新弟子居住的白竹院与青兰院中灯火接连亮起，原本静谧的清晨逐渐有了说话声、房门吱呀声、以及匆忙脚步声。
青兰院最西边的几间屋子，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岁、身着豆蔻紫轻纱衣裙，生有一双杏眼的少女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关好房门，没有直接往钟声传来的方向去，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立在房门外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得到房内的忙乱声，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来开门。少女又叩了叩门，高声问道：“怜儿，你好了没有？”
“就快好了，马上来！”一道娇脆的声音隔着门应声道。
不一会儿，被唤作怜儿的娇小少女匆匆从房里出来，她比杏眼少女略矮一些，此刻半散着发，手里拿着一根缀满白色绒球的发绳递给那杏眼少女，道：“云姿姐姐，快帮我绑一下，今日不知为何总是绑得不好看。”
陆云姿绕到她身后替她束了个垂云髻，发绳上的绒球点缀发间，配上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水灵灵的鹿眼，整个人娇俏可爱。
“好了。”
“这么快？”
宋怜儿有些惊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照了照，随即不满地嘟囔道：“这还没有我平日梳得好看呢。”
陆云姿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我瞧着你平日随手梳的就很好，明明是你自己要求太高。”
宋怜儿撅了噘嘴：“今日可是所有新弟子都在，而且还要下山去，怎么能随便应付嘛。”
说着又对着镜子捣鼓起她的发髻，越看越是不满意。
她眨巴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去打量陆云姿的装扮，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云姿姐姐自己梳得就很好看。”
陆云姿闻言无奈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弄吧，我先去喊黛刀。”
听到黛刀这个名字，宋怜儿很是不以为意道：“喊她做什么？她那人独得很，肯定不会跟我们同去。”
陆云姿道：“左右你还没弄好，叫一声也不妨事。”
陆云姿说着便往最末尾的房间走去。
“叩叩。”
陆云姿轻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便被打开了。
里面的少女已经穿戴整齐，她一身缥碧色衣裙，身上并无多的饰物，就连发髻也是最平常的样式，只用一根发簪固定住大半青丝。
也不知是不是打扮太过平凡，她那张脸明明有着精致的五官，乍一看过去却绝不十分惹眼。只有细细打量时，才会叫人意识到这也是个美人。
她最出彩的是那一双眼睛，似清浅山泉中的琉璃，只是眼睑略有些遮瞳，自带几分了疏离感。
“陆姑娘。”黛刀带着浅浅笑意对陆云姿点了点头。
陆云姿余光见她房中事物整齐，全然不像宋怜儿房中那般乱糟糟，显然她应当早就准备好了。
陆云姿也一笑，对她道：“你可准备好了？我们一同过去吧。”
黛刀那双瞳色清浅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她有些歉意道：“不如陆姑娘与宋姑娘先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弄，约莫一刻钟后才过去。”
她没有细说是什么事情，陆云姿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便先过去。”
黛刀点点头，目送陆云姿带着依旧摆弄发髻的宋怜儿离开，轻轻合上了门。
陆云姿与宋怜儿还没走出青兰院，宋怜儿就有些自得地轻哼一声，扬着下巴道：“我就说嘛，你去喊她也是白费功夫。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事情要做，只是不想跟我们一块玩儿而已。”
陆云姿笑道：“便是真如此，也没什么的。”
宋怜儿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而合上门后的黛刀也的确如宋怜儿所言根本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回到桌前坐下，拿起帕子擦拭桌上那一柄已经干净到锃亮的刀。
一门之隔，门外青兰院中鸟鸣声和人语声混杂，门内的黛刀仿佛沉浸在另一方世界中，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随着窗外夜色渐淡，窗上逐渐能看见外头的树影时，黛刀收起帕子，带着刀出了门。
恰好过去一刻钟。
这时整个青兰院中已没有其他弟子了，唯有枝头的鸟儿在吵闹，黛刀唇角不自觉弯起浅浅的弧度，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晨露的空气，独自抬步往广场走去。
*
广场中已经挤满了弟子，三三两两围坐着互相说笑打量。众人对于入门一个月后的初次下山显然很激动，都在着装与随身携带之物上做了不少准备，放眼看去人人皆是神采昂扬。
黛刀静静看了看，发现陆云姿与宋怜儿就在不远处，却并不打算过去打招呼。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她时，她走到一株缀满火红细果的树下盘腿坐下。
这是一株极有年头的树，树干约莫十人合抱那么粗，长得有些像火棘，珍珠般大小的果实却是硬的，树叶也更细。
据每日负责照理这株古树的师兄说，这树是际天门上一任掌门从秘境中特意挪回来的，两百年过去，门中众人也不知这树具体叫什么名字，只是叫它“红卿木”。
古树一簇簇的果实与繁茂枝叶伸进广场占了约五尺的位置，黛刀立在这五尺之中，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
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一抹曦光洒在广场上。正当最邻近的几个弟子的话题刚从下山任务变成互相鉴赏武器时，一声清脆的鹤鸣划破长空。
只见熹微的晨光之中，三只白鹤从主殿方向朝众弟子飞来，白鹤之上坐了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衣袂飘飘，便是际天门三阁长老。
面目威严的，是日阁长老方岳；那慈眉善目的，是月阁长老沈亭安；半阖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则是星阁长老宋风衍。
而白鹤旁御剑陪同的三人，分别是三阁执事沐阳、揽月、见星。
“参见长老！”空中六人方一落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便有弟子率先喊道。
“参见长老！”众弟子忙跟着齐声道。
三阁长老立在上方点了点头，盘腿落座，身子却是悬浮在蒲团上十寸有余，周身自有灵气萦绕，还未开口便已叫广场中众弟子无比崇慕。
日阁长老方岳是三人中境界最高的，他扫视一圈，开口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今日下山是为百姓排忧除害，亦是一次考验。九个镇子递上来的请求不同，此次你们抽签组队，三人一队，每个镇子两队，考验结果将作为划分内外门弟子的……”
台上方岳正说着话，黛刀忽然感觉身侧一阵风拂过，随即一道身影极轻快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黛刀皱了皱眉侧目看去，只见是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背后负一柄长剑，身着入门时统一发下的弟子袍，外领口松松垮垮的敞着，同他的神情一般很是有些随意。
少年五官生得极好，高鼻薄唇，一双潋滟桃花眼似有情又似无情，唇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因着他俊美的面容，那身白色内里灰纱外裳的普通弟子服竟也被穿得多了几分恣肆洒脱。
黛刀还来不及收回目光，那少年便也侧首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一颤，黛刀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便转头重新将目光落在台上。
此时几位长老已经重要事宜交代完毕，便到了抽签环节。
“王景孟、宋怜儿、陆续、陆云姿、林安、黛刀……”
被念到名字的弟子一个个走到台前抽签，将签上的字报给揽月师姐。
“飞花镇，一看就没什么新意！”宋怜儿一看签上的名字便没什么兴致，她又凑过去看陆云姿的签子，一张娇俏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云姿姐姐去六青镇，那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嘛。”
“别怕，与你同队的或许是相熟之人。”陆云姿笑着安慰道。
宋怜儿依旧不满：“才入门一个月，能熟到哪里去，她们又不像云姿姐姐你一样与我从小玩在一块。”
宋怜儿说完，余光瞥到过去交签子的黛刀，高声喊道：“喂！”
黛刀没有停下步子，她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句：“黛刀！”
黛刀转过头来，面上依旧是清浅的笑意：“宋姑娘有事吗？”
宋怜儿上下打量她一眼，下巴微扬：“你抽到了什么？”
“飞花镇，甲队。”
“什么？！”
宋怜儿惊叫一声，她拿起自己的签子看了看，又瞪着黛刀，生气道：“我才不要和你一队！”
说罢便丢开签子气鼓鼓地离开。
她这动静实在不小，引得众弟子纷纷看过来，台上的星阁长老宋风衍也掀开眼皮，淡淡朝她们瞥了一眼。
陆云姿有些尴尬地开口圆场：“怜儿她只是与我一同相处惯了，一时有些……”
黛刀莞尔：“我知道。”
黛刀说完将签子交给揽月师姐，朝陆云姿点了点头，便走回古树下。
她这才发现，她的位置已是十分让人容易忽略，而身边那少年则整个人都被掩在绿叶朱果之后。兴许是隐蔽的位置太叫他放松，少年竟一手支着下颌就这么睡着了。
“洛枫、百里寰、温瑕……”
高台上沐阳师兄还在念着名字，少年半点要清醒的迹象也没有。
“温瑕。”沐阳又念了一遍，依旧久久无人回应。
众弟子对这个名字却似乎极有兴味，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温瑕？是浮生岛的那个温瑕么？”
“应该是同名吧，要真是那个温瑕，入门一个月咱们早就注意到了。”
“我想也是，那些修真世家的公子哥哪用像咱们这样下山试炼考核？”
“哎，那倒也不一定，你看宋怜儿不也要跟咱们一样考核么，她可是星阁长老的亲孙女……”
“嘘！小点声！”
“好吧，不说就不说。不过说真的，我真想见一见温瑕，听说他自幼聪慧过人，连掌门都亲口赞过，而且……”
那说话的弟子把声音压得极低，对身边几人道：“而且浮生岛主温知槿原本是一只傀儡，与希音仙子结为道侣后才生出人心，我着实有些好奇，那温瑕与我们会不会有些不同……”
宋怜儿听着他们的讨论，对陆云姿小声嫌弃道：“云姿姐姐，你见过那个什么温瑕吗？不就是个少岛主，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些人真没见过世面。”
陆云姿略有些责备地对着她皱了皱眉：“怜儿，慎言。”
宋怜儿轻哼一声：“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
高台处，沐阳师兄已经跳过了温瑕先念其他人的名字，剩下未抽签的大约也只有十余人了。
黛刀已经肯定身边的少年便是温瑕，半是因为众人的讨论，半是因为他所佩之剑。
他背上那柄剑尚包裹在鞘中，但光凭剑鞘与剑柄便能看出价值不菲，且那剑柄上缠绕着的银白色丝线，正是浮生岛主温知槿惯用的“傀儡牵”。
黛刀偏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细碎日光透过簇簇枝叶落在他完美的面庞上，好看得仿若一幅画。
只可惜，此时不是应该好眠的时候。
黛刀不想多管闲事叫醒他，却也不想因为不叫醒这位世家公子惹上多余的麻烦，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闭上眼睛凝神聚气，心念一动，树上一粒红卿便掉了下来。
然而就在那粒红卿即将砸在温瑕鼻尖上时，温瑕忽然睁开了眼，小巧的红卿便犹如被什么托着似的，虚虚浮在了空中。
黛刀猛然睁开眼，有些惊诧地看向温瑕。
而温瑕则保持着一手支颌的姿势，另一手伸出修长手指将那红卿捏在指间，正偏着脑袋，唇角微勾看着她。
“险些睡过去了，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多谢？”
夜风中还弥漫着浓重的露气，际天门今日负责撞钟的弟子小跑着上了钟楼。片刻之后，“咚——咚——咚——”三声钟鸣撕开夜幕传遍际天门每个角落。
新弟子居住的白竹院与青兰院中灯火接连亮起，原本静谧的清晨逐渐有了说话声、房门吱呀声、以及匆忙脚步声。
青兰院最西边的几间屋子，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岁、身着豆蔻紫轻纱衣裙，生有一双杏眼的少女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关好房门，没有直接往钟声传来的方向去，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立在房门外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得到房内的忙乱声，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来开门。少女又叩了叩门，高声问道：“怜儿，你好了没有？”
“就快好了，马上来！”一道娇脆的声音隔着门应声道。
不一会儿，被唤作怜儿的娇小少女匆匆从房里出来，她比杏眼少女略矮一些，此刻半散着发，手里拿着一根缀满白色绒球的发绳递给那杏眼少女，道：“云姿姐姐，快帮我绑一下，今日不知为何总是绑得不好看。”
陆云姿绕到她身后替她束了个垂云髻，发绳上的绒球点缀发间，配上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水灵灵的鹿眼，整个人娇俏可爱。
“好了。”
“这么快？”
宋怜儿有些惊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照了照，随即不满地嘟囔道：“这还没有我平日梳得好看呢。”
陆云姿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我瞧着你平日随手梳的就很好，明明是你自己要求太高。”
宋怜儿撅了噘嘴：“今日可是所有新弟子都在，而且还要下山去，怎么能随便应付嘛。”
说着又对着镜子捣鼓起她的发髻，越看越是不满意。
她眨巴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去打量陆云姿的装扮，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云姿姐姐自己梳得就很好看。”
陆云姿闻言无奈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弄吧，我先去喊黛刀。”
听到黛刀这个名字，宋怜儿很是不以为意道：“喊她做什么？她那人独得很，肯定不会跟我们同去。”
陆云姿道：“左右你还没弄好，叫一声也不妨事。”
陆云姿说着便往最末尾的房间走去。
“叩叩。”
陆云姿轻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便被打开了。
里面的少女已经穿戴整齐，她一身缥碧色衣裙，身上并无多的饰物，就连发髻也是最平常的样式，只用一根发簪固定住大半青丝。
也不知是不是打扮太过平凡，她那张脸明明有着精致的五官，乍一看过去却绝不十分惹眼。只有细细打量时，才会叫人意识到这也是个美人。
她最出彩的是那一双眼睛，似清浅山泉中的琉璃，只是眼睑略有些遮瞳，自带几分了疏离感。
“陆姑娘。”黛刀带着浅浅笑意对陆云姿点了点头。
陆云姿余光见她房中事物整齐，全然不像宋怜儿房中那般乱糟糟，显然她应当早就准备好了。
陆云姿也一笑，对她道：“你可准备好了？我们一同过去吧。”
黛刀那双瞳色清浅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她有些歉意道：“不如陆姑娘与宋姑娘先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弄，约莫一刻钟后才过去。”
她没有细说是什么事情，陆云姿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便先过去。”
黛刀点点头，目送陆云姿带着依旧摆弄发髻的宋怜儿离开，轻轻合上了门。
陆云姿与宋怜儿还没走出青兰院，宋怜儿就有些自得地轻哼一声，扬着下巴道：“我就说嘛，你去喊她也是白费功夫。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事情要做，只是不想跟我们一块玩儿而已。”
陆云姿笑道：“便是真如此，也没什么的。”
宋怜儿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而合上门后的黛刀也的确如宋怜儿所言根本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回到桌前坐下，拿起帕子擦拭桌上那一柄已经干净到锃亮的刀。
一门之隔，门外青兰院中鸟鸣声和人语声混杂，门内的黛刀仿佛沉浸在另一方世界中，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随着窗外夜色渐淡，窗上逐渐能看见外头的树影时，黛刀收起帕子，带着刀出了门。
恰好过去一刻钟。
这时整个青兰院中已没有其他弟子了，唯有枝头的鸟儿在吵闹，黛刀唇角不自觉弯起浅浅的弧度，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晨露的空气，独自抬步往广场走去。
*
广场中已经挤满了弟子，三三两两围坐着互相说笑打量。众人对于入门一个月后的初次下山显然很激动，都在着装与随身携带之物上做了不少准备，放眼看去人人皆是神采昂扬。
黛刀静静看了看，发现陆云姿与宋怜儿就在不远处，却并不打算过去打招呼。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她时，她走到一株缀满火红细果的树下盘腿坐下。
这是一株极有年头的树，树干约莫十人合抱那么粗，长得有些像火棘，珍珠般大小的果实却是硬的，树叶也更细。
据每日负责照理这株古树的师兄说，这树是际天门上一任掌门从秘境中特意挪回来的，两百年过去，门中众人也不知这树具体叫什么名字，只是叫它“红卿木”。
古树一簇簇的果实与繁茂枝叶伸进广场占了约五尺的位置，黛刀立在这五尺之中，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
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一抹曦光洒在广场上。正当最邻近的几个弟子的话题刚从下山任务变成互相鉴赏武器时，一声清脆的鹤鸣划破长空。
只见熹微的晨光之中，三只白鹤从主殿方向朝众弟子飞来，白鹤之上坐了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衣袂飘飘，便是际天门三阁长老。
面目威严的，是日阁长老方岳；那慈眉善目的，是月阁长老沈亭安；半阖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则是星阁长老宋风衍。
而白鹤旁御剑陪同的三人，分别是三阁执事沐阳、揽月、见星。
“参见长老！”空中六人方一落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便有弟子率先喊道。
“参见长老！”众弟子忙跟着齐声道。
三阁长老立在上方点了点头，盘腿落座，身子却是悬浮在蒲团上十寸有余，周身自有灵气萦绕，还未开口便已叫广场中众弟子无比崇慕。
日阁长老方岳是三人中境界最高的，他扫视一圈，开口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今日下山是为百姓排忧除害，亦是一次考验。九个镇子递上来的请求不同，此次你们抽签组队，三人一队，每个镇子两队，考验结果将作为划分内外门弟子的……”
台上方岳正说着话，黛刀忽然感觉身侧一阵风拂过，随即一道身影极轻快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黛刀皱了皱眉侧目看去，只见是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背后负一柄长剑，身着入门时统一发下的弟子袍，外领口松松垮垮的敞着，同他的神情一般很是有些随意。
少年五官生得极好，高鼻薄唇，一双潋滟桃花眼似有情又似无情，唇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因着他俊美的面容，那身白色内里灰纱外裳的普通弟子服竟也被穿得多了几分恣肆洒脱。
黛刀还来不及收回目光，那少年便也侧首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一颤，黛刀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便转头重新将目光落在台上。
此时几位长老已经重要事宜交代完毕，便到了抽签环节。
“王景孟、宋怜儿、陆续、陆云姿、林安、黛刀……”
被念到名字的弟子一个个走到台前抽签，将签上的字报给揽月师姐。
“飞花镇，一看就没什么新意！”宋怜儿一看签上的名字便没什么兴致，她又凑过去看陆云姿的签子，一张娇俏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云姿姐姐去六青镇，那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嘛。”
“别怕，与你同队的或许是相熟之人。”陆云姿笑着安慰道。
宋怜儿依旧不满：“才入门一个月，能熟到哪里去，她们又不像云姿姐姐你一样与我从小玩在一块。”
宋怜儿说完，余光瞥到过去交签子的黛刀，高声喊道：“喂！”
黛刀没有停下步子，她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句：“黛刀！”
黛刀转过头来，面上依旧是清浅的笑意：“宋姑娘有事吗？”
宋怜儿上下打量她一眼，下巴微扬：“你抽到了什么？”
“飞花镇，甲队。”
“什么？！”
宋怜儿惊叫一声，她拿起自己的签子看了看，又瞪着黛刀，生气道：“我才不要和你一队！”
说罢便丢开签子气鼓鼓地离开。
她这动静实在不小，引得众弟子纷纷看过来，台上的星阁长老宋风衍也掀开眼皮，淡淡朝她们瞥了一眼。
陆云姿有些尴尬地开口圆场：“怜儿她只是与我一同相处惯了，一时有些……”
黛刀莞尔：“我知道。”
黛刀说完将签子交给揽月师姐，朝陆云姿点了点头，便走回古树下。
她这才发现，她的位置已是十分让人容易忽略，而身边那少年则整个人都被掩在绿叶朱果之后。兴许是隐蔽的位置太叫他放松，少年竟一手支着下颌就这么睡着了。
“洛枫、百里寰、温瑕……”
高台上沐阳师兄还在念着名字，少年半点要清醒的迹象也没有。
“温瑕。”沐阳又念了一遍，依旧久久无人回应。
众弟子对这个名字却似乎极有兴味，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温瑕？是浮生岛的那个温瑕么？”
“应该是同名吧，要真是那个温瑕，入门一个月咱们早就注意到了。”
“我想也是，那些修真世家的公子哥哪用像咱们这样下山试炼考核？”
“哎，那倒也不一定，你看宋怜儿不也要跟咱们一样考核么，她可是星阁长老的亲孙女……”
“嘘！小点声！”
“好吧，不说就不说。不过说真的，我真想见一见温瑕，听说他自幼聪慧过人，连掌门都亲口赞过，而且……”
那说话的弟子把声音压得极低，对身边几人道：“而且浮生岛主温知槿原本是一只傀儡，与希音仙子结为道侣后才生出人心，我着实有些好奇，那温瑕与我们会不会有些不同……”
宋怜儿听着他们的讨论，对陆云姿小声嫌弃道：“云姿姐姐，你见过那个什么温瑕吗？不就是个少岛主，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些人真没见过世面。”
陆云姿略有些责备地对着她皱了皱眉：“怜儿，慎言。”
宋怜儿轻哼一声：“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
高台处，沐阳师兄已经跳过了温瑕先念其他人的名字，剩下未抽签的大约也只有十余人了。
黛刀已经肯定身边的少年便是温瑕，半是因为众人的讨论，半是因为他所佩之剑。
他背上那柄剑尚包裹在鞘中，但光凭剑鞘与剑柄便能看出价值不菲，且那剑柄上缠绕着的银白色丝线，正是浮生岛主温知槿惯用的“傀儡牵”。
黛刀偏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细碎日光透过簇簇枝叶落在他完美的面庞上，好看得仿若一幅画。
只可惜，此时不是应该好眠的时候。
黛刀不想多管闲事叫醒他，却也不想因为不叫醒这位世家公子惹上多余的麻烦，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闭上眼睛凝神聚气，心念一动，树上一粒红卿便掉了下来。
然而就在那粒红卿即将砸在温瑕鼻尖上时，温瑕忽然睁开了眼，小巧的红卿便犹如被什么托着似的，虚虚浮在了空中。
黛刀猛然睁开眼，有些惊诧地看向温瑕。
而温瑕则保持着一手支颌的姿势，另一手伸出修长手指将那红卿捏在指间，正偏着脑袋，唇角微勾看着她。
“险些睡过去了，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