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瑕眨了眨眼,无辜地耸了耸肩:“宋姑娘给了我,我以为便是我的东西了,原来宋姑娘不是诚心给我的么?”

    不等宋怜儿开口,他便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还有黛刀姑娘,一听我说这桂花糕是我的便怎么也不肯要……哎,我有这么不讨人喜欢么。”

    黛刀看着身边的少年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对温瑕的态度已经由一开始的叹服脸皮之厚变得见怪不怪。

    她淡淡收回落在温瑕面上的目光,对宋怜儿歉然一笑:“抱歉,宋姑娘,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点心,到了飞花镇,我重新买些……”

    “不用你赔!”宋怜儿气哼哼打断她,“不就是几块破点心,我还有多稀罕了不成?”

    宋怜儿心里其实还窝着一团火气,但眼前两人都道了歉,况且……况且依温瑕所言,这个黛刀好像也没有故意接近温瑕的意思。

    宋怜儿觉得若是再闹下去,倒是显得她小气了,于是瞪了两人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宋怜儿一走,气氛便再次沉寂了下来。

    不过这次黛刀也不愿与温瑕多言了,她索性无视依旧坐在身边的人,拿起身边那柄青黑色的刀,自顾自擦拭起来。

    “这刀叫什么名字?”

    “眉墨。”

    “眉墨?”温瑕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呢喃片刻,“画眉之墨即为黛,所以这把刀也可以叫黛刀?刀即人,人亦是刀,倒是有趣。只是不知……”

    温瑕顿了顿,目光从刀身移到黛刀面上:“是刀御人还是人御刀?”

    黛刀擦拭刀身的手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不自觉地皱起眉。

    其实温瑕并未说错,记得五岁那年父亲给她起名时,也说过“人即刀,刀即人”,但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这句话却叫她有些心烦意乱。

    “你不开心?”温瑕虽是发问,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于是不等黛刀回答,他便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的名字很特别,但我觉得不好记,我便唤你……”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掌心,只见他五指虚虚一握,那粒红卿果便凭空悬浮于他掌心,温瑕唇角勾了勾,看向黛刀道:“便唤你阿卿,如何?”

    “我并没有不开心。”黛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收起擦刀的帕子,而后第一次用不带任何掩饰的、含着厌烦的目光看着温瑕,“只是温公子是不是太闲了?”

    黛刀面上写满了排斥,温瑕却挑了挑眉:“瞧,总算愿意说句真话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早就骂了我千百次了。”

    温瑕面上没有半点歉意与羞愧,反而兴味盎然地看着黛刀。

    黛刀一时语塞,索性收回目光不再看温瑕。

    只是她刚转过头,腿上便是一重,她低头一看,只见腿上多了个油纸包。

    黛刀想起方才宋怜儿那怒气冲冲的样子,皱眉看向温瑕。

    温瑕:“枣仁酥,我自己的。”

    黛刀微微一愣,也不知是因着温瑕总能如此快速地洞察她心中所想,还是因为他赠点心的举动诧异,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我……”

    “嘘。”温瑕抬起修长的食指放到唇前,唇角微勾,“这次是真的谢礼,还有……赔礼。”

    他说罢悠悠站起身走到一旁,根本不给黛刀将枣仁酥还给他的机会。

    黛刀垂眸看了那枣仁酥片刻,转头看向温瑕,只见他环胸负剑,目光悠然落在远处的流云之上,那一身弟子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显得他整个人再是恣意不过。

    似是察觉到黛刀的目光,温瑕嘴角微微扬起,轻声叹道:“云真美啊。”

    也不知是在同黛刀说话,还是自语。

    黛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处流云滚滚如涛,在风中犹如具有生命一般肆意变幻。

    *

    未时初刻。

    从逐渐变得稀薄的云层往下看,只见水碧山青,浮岚暖翠,一个不大的小镇坐落其间,便是几人此行的目的地飞花镇。

    云叶舟上被灵气环绕的金铃轻晃了晃,发出一阵轻而悦耳的铃声,舟头的见星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到了。”

    “见星师兄,爷爷派你过来领队,你却自己睡了一路!”宋怜儿看着见星不满道。

    见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道:“抱歉抱歉,这几日修行太过疲累,让师弟师妹见笑了。

    黛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才二十三岁便身居星阁执事的师兄,却是并不信他口中的“修行疲累”。见星虽是宋风衍的得意弟子,看样子却与宋怜儿并不熟稔,言语间亦很是客气。

    黛刀猜测,见星是故意装睡做出不靠谱的样子——只要他对一些事不知情,只要宋怜儿没有开口要求他做什么的机会,他便不必掺合进一些或许本不因由他插手的事情中。

    这么一想,黛刀对见星的防备便少了些许,至少目前看来,他应当是一位正常的师兄。

    思忖间,云叶舟已经缓缓下降,落在一块长满风雨兰的草地上。应是刚下过雨,草地湿漉漉一片,空气中也还弥漫着泥土的味道。

    “再往东行大约二里便是镇口,云叶舟不便再往前行,师弟师妹便走一段吧。”见星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温瑕,“这上面便是送信向宗门求助之人,你们入镇后去寻他问清具体情形。另外,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便将这块木牌折断,到时我自会出现。”

    三人点了点头,宋怜儿眉头紧皱看着自己沾了一点泥浆的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赶紧进去吧,这地方脏死了。”

    见星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三人:“一切小心。”

    三人便沿着依稀可见的小路往行去,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镇口。

    说是镇口,实际上也只不过以一块还算规则的石头立了块碑,上书“飞花镇”。那石碑周围长满了杂草,若是不仔细看,怕是连这块石碑都要忽略了。

    有几个最多不过七八岁的孩童追逐着奔了出来,比赛似的用脚下草跺着一汪汪积水,若是溅起的水花最高,便高声欢呼,然后继续寻找下一汪可以占领的积水。

    黛刀静静看着嬉戏欢笑的几个孩童,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柔和些许。

    宋怜儿却是被一个留着鳖尾儿发的小孩跺起的水花溅湿了裙摆,当即怒目呵斥道:“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小孩,滚开!”

    那小孩闻言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宋怜儿,而后把脏兮兮的小手放到脸上比了个鬼脸。

    “母夜叉,略略略!”

    说完便引着其他伙伴撒开脚丫子快速跑开。

    宋怜儿自小被千娇万宠的捧着护着,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拿下腰间长鞭要对着那几个豆丁背影挥去。

    只是在她出手之前,一道浅金色灵力已经飞出,在空中散为几道灵丝将几个孩童定在了原地。

    灵丝的另一端,温瑕轻轻勾了勾手指,几个孩童便惊呼着被拉了回来。

    许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又许是觉得眼前俊美的少年瞧着面善,几个孩子对刚刚的事情半点不怕,反而十分兴奋地看着温瑕:“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温瑕轻笑着摇了摇头,将那鳖尾男孩拉近。

    宋怜儿见状收起了手中鞭子,正等着温瑕教训他,却见温瑕从手里变出一块麦芽糖来在鳖尾小孩面前晃了晃,蹲下身问他:“想吃么?”

    鳖尾小孩眼睛放光地盯着那块麦芽糖,使劲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几个孩童也留着口水跟着快速点头。

    温瑕抬起下巴指了指宋怜儿:“那就跟这位姐姐道个歉,还有,带我们去找柳严生。”

    柳严生便是木牌上写着的名字。

    鳖尾小孩皱着鼻子看了宋怜儿一眼,高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母夜叉!”

    嘴上说着道歉,可那小胸脯挺直、脑袋高昂且声音响亮的样子哪有半点认错的态度。

    宋怜儿气得唇都要咬破了,不满地瞪向温瑕:“你就是让他这么道歉的?”

    温瑕挑眉摊了摊手,一副自己也没办法的模样。

    见鳖尾小孩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麦芽糖,温瑕指尖一动,缠绕在几个孩童身上的金白灵丝顷刻间消失不见。

    鳖尾小孩迅速拿走温瑕手心里的麦芽糖塞进口中,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另外几个孩童看得眼馋不已,其中一个脸红体胖、貌似福娃的小孩跑到温瑕身前急急道:“我跟里正爷爷最熟,比小猴子熟,我带你们去!”

    温瑕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把这些分给他们,便带我们去吧。”

    说着,他拿出一袋麦芽糖递给“胖福娃”,胖福娃倒不像那留着鳖尾的小猴子那么顽劣,忍着口水一一将麦芽糖分出去,才小心把自己的那块含进嘴里,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几个孩童得了好处,自发作起了温瑕一行人的“保镖”,领着他们走进镇子。

    黛刀看着那道被众孩童簇拥,身形挺拔、姿态闲适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那包杏仁酥。

    一刻钟后,几人已经走入这飞花镇最为热闹的集市,小贩的吆喝声与大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胖福娃含糊不清地说着,他嘴里还含着那块麦芽糖,不舍得那么快吃完。

    温瑕几人点头,跟着他正要走进一段小巷,这时旁边的茶棚中走出三道身影,顿时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那是一对持剑的孪生兄弟与一名黑衣少年,孪生兄弟面容平凡,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只能通过高矮来区分。

    而那名黑衣少年,虽衣着普通,却是一眼便叫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他留着一头狼尾碎发,发丝像是被他用刀剑自己随意割断的,长短极不规则,也不美观,及肩碎发被一根同样黑色的发绳扎起大半,却依旧有些散乱。

    额前碎发下,少年的神情寒冷到有些阴沉。

    “看着有些像同门,他们就是乙组的?”温瑕盯着那黑衣少年,语气笃定。

    “宋雷和宋霆,至于那个怪人……”宋怜儿看着黑衣少年皱起了眉头,丝毫不掩厌恶与嫌弃,“他叫厉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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