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又过了一两天，那家人没有再施加暴力，醒过来的吴倩倩，如同死尸般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只有别人送饭进来时她才会有些反应。
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房间的每一块墙壁，她都仔细看过。她已经挑好了一块有尖角的地方，她想，等到对方强来的时候，她就撞墙去死。
那天，空气中突然传来了鞭炮声，绵延不绝，吴倩倩知道，大年三十到了。
他们一家都没什么动作，估计是在等年过去。
大年三十还是热闹的，吴倩倩能够听到外面一家人做饭忙碌的声音，夹杂着当地方言，几个人的声音叽叽喳喳的。
大概是中午时分，吴倩倩听到了敲门声，随后便响起了外地人的声音：“婶子，我从外地来，回来祭祖，车停你家门口放一下，行不行咯？”
吴倩倩猛地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天赐的机会！
几天没开口的喉咙有些嘶哑，但她还是努力朝着外面喊道：“救，咳咳，救命！救命！这里有人贩子！救命！”
因为手脚都被捆住，她只能用头狠狠捶着墙壁，重重地，一下一下，灰层扑扑落在了她的脸上，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门被豁然撞开，她看到两个打扮体面的成年人，震惊地看着她，那对老夫妻站在旁边，擦擦手、弯着腰，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她被解了绑，警车也过来了。老夫妻支吾着说是亲戚，脑子不好，所以绑了起来。
她则咬死了对方是人贩子，还把衣服卷了起来，那瘦骨嶙峋的身上全是各种暗红发青的伤口。
最后，是何美玲过来了，她挽着旺生的手，拿出了户口本，站在了老夫妻那边，垂着眉头，说一切都是个误会。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过自家女儿一眼，还是一个女警看不过去，拿着个毛巾，把那张和着血和墙灰的小脸，擦一擦干净。
出了警局后，倒是旺生有点不好意思，给了她两百块，说：“要不你回安徽吧。”
何美玲一句话没说，只一把拉过旺生，和那对豁牙老夫妻，迈上了回程。
只有那个跛子男生，回头多看了她几眼。
天空突然飘起了朵朵雪花，给喜庆的大地添了丝洁白。
远处万家灯火已经亮起，鞭炮声绵延不绝，冲淡了那股子麻辣味道。
警察局里最后驻守的一拨人，也三五成群，吆喝着回家过年，声音里全是喜气。
血还在流，吴倩倩最后擦了一把额头，裹紧那件破破烂烂的棉服，独自一人走进了风雪中。
她发誓，要和过去的一切断绝关系，永远。
.
吴歉蒙头走进LING的时候，高飞正在吧台喝酒。
LING是他们几个的老窝，高导演那部颇受好评的网剧刚刚结束，他没什么事，几乎每天驻守在这里，吴歉一进来，高飞就看见了她。
吴歉每天都是冷着脸，但也很少会像今天这样。
高飞诧异地扫了人两眼，“你这是从哪个犯罪现场出来的啊？”
他想起很早之前，那时候吴歉刚刚加入乐队，每天都提着一个破旧的吉他独来独往，一身煞气。
高飞几人都有点怵她，私底下还偷偷讨论，这姐们不会是哪里跑出来的杀人犯吧？
“滚开！”吴歉朝他吼道。
嚯，这是怎么了……高飞立刻让开了一个空位，让这位祖宗落座。
一晚上，吴歉都是一副不喝死自己、也要单纯靠量灌死自己的架势。高飞都惊呆了，几次劝说无果后只能动手去抢酒杯，醉酒之后的吴歉更加暴躁，被拦了一次后差点酒瓶子就扔高飞头上了。
“哎，哎，你发什么疯呢！住手，住手！”
吴歉下手又重又快，高飞一个人被搞得很是狼狈，幸好那个调酒师也认识熟客，赶紧过来帮忙，才让高飞把这个醉鬼打横抱了起来。
“姑奶奶，你别他妈的乱扑腾！”
本来来这喝酒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怕这人喝到猝死还被一顿拳打脚踢的，高飞有些生气，冲吴歉吼了一嘴。
吴歉被吼懵了，终于安静了些。
高飞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将人抱出出了酒吧，然而他也喝了酒，只能临时打车。
等在路边的时候，估计是觉得挺冷，吴歉下意识缩着头，躲进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连醉倒的时候眉头都紧紧地皱在一起。
高飞垂头盯着她，觉得吴歉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
他赶紧褪下身上的大衣，把吴歉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想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那时候高飞只顾着将醉鬼带回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已经有了一部作品的导演，她是一个名字前两天还挂在热搜上的演员，两个人都不再是从前岌岌无名的状态。
就这么大大方方在知名的酒吧一条街的路边搂在一起，实在是嫌狗仔没活干。
于是当天晚上，高飞和吴歉的绯闻，就冲上了热搜。
本来以他俩现在的知名度，还不至于上得这么快。
但是吴歉可是前两天才和另一位高姓导演传过绯闻。
所以围观群众八卦的都是同一点——
“这女的到底是喜欢导演，还是喜欢姓高的？”
“啧啧现在年轻人真牛呀，一脚踏两船都踏得这么光明正大。”
高飞走的是幕后路线，却帅得和其他导演格格不入，再加上确实有才华，那部网剧有非常浓厚的个人风格，在网剧播出期间就吸了一大波粉丝，甚至一部分人还大言不惭地将他视为中国影视未来的希望。
未来的希望，火了还不到几个月功夫，就走了传统导演的老路——泡女明星，还是别人家的女明星。
粉丝们咬牙切齿，都是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态骂个不停。
以上两点一叠加，就成功让这件事闹大了。
然而，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当事人正在呼呼睡着大觉。
等到高飞看见手机里数不清的未读消息、惊得摇醒另一个醉鬼时，那时候围观群众们都认为这两人已经默认了。
有好事者已经在两个人的公开账号下撒花不断——
“男小三和女小三就一辈子锁死吧！”
午后温暖的阳光散在明亮的落地窗前，蓬头垢面的两人，一个靠在沙发上，一个盘腿坐在地上，都是惺忪的睡眼，一身难闻的酒气，以及目瞪口呆的表情。
吴歉和高飞，两个人有生之年都没有想过自己和对方还能配成一队，这种cp对于当事人本人来说，都不是惊讶，而是堪称惊悚。
大约是觉得实在太过荒唐，两个人对视的时侯还有些尴尬，随后就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高飞顺势躺倒在地上，想了想，他说他懒得回应了。
反正他是导演，还是男导演，跟女的传个绯闻算个什么鬼，就是跟鬼传他都不怕，只要有作品，他上桌是迟早的事情。
吴歉则是根本没办法回应——她的账户在成明手里，她连密码都不知道，此时想回应也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来成明那个小丫头看来是真的和她生气了，这都下午了，她肯定早就看到了新闻，却也不发个声明否认下。
吴歉转着手机，宿醉后的脑子容量不高，但也足够让她想起来另一个人——
陈阅林。
她猛地坐了起来，点开陈阅林的页面，还是昨天晚上对方发来的一句“吃饭了吗”，她当时情绪已经失控，连看都没看，后来对方也没有再发来消息。
一直到现在，没有一句问候，或者一句生气地质问。
吴歉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大爷的，非得我回一句你才能回一句吗？
非得我主动找你，你才能低下那高贵的头颅问问我到底什么情况吗？
去你妈的。
吴歉直接扔了手机。
整个人呈大字状，瘫在沙发上。
和地上的高飞，看起来就像两只正在晒肚子的大青蛙。
“你昨天怎么了？”午后的暖阳正好洒在高飞的脸上，他懒洋洋地问。
“疯了呗。”吴歉也觉得这天气挺舒服的，伸出手垂在地上。
“哈哈哈，挺好，挺好。”高飞揉着那本来就乱的一塌糊涂的头发，声音忽然正经了些，“但是吴歉，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知道，你还有我和虎子夫妻俩。”
吴歉鼻子一酸，眼角静静流下一行泪。
“就是说如果你真的疯了，我们三也给你去宛平南路送饭！”
……就知道没什么好话。
吴歉又恨恨吸了吸鼻子，将自己那珍贵的眼珠子收回去。
高飞听到了这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吴歉立刻上手擦着自己那残留的眼泪。
高飞惊了：“你居然会哭？！我去，你别擦啊，我拍张照片给虎子看看，要不他指定觉得我在骗他！”
如果眼神能撕人，高飞现在应该已经四分五裂呈现非人状。
眼见熟悉的吴歉回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真疯，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吴歉，“有事别憋着。”
吴歉刚进乐队的时侯，就属高飞最看不惯她，一是嫌她吉他弹得太差，二是觉得她脾气太臭，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吵架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然而几年过后，七月乐队早已烟消云散，两个人却都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朋友，真正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得了，废什么话，我得走了。”吴歉也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一身衣服，“你家有女人衣服吗？”
高飞额角一跳：“我家怎么会有女人衣服？”
“你们同性恋不得喜欢扮女人什么的吗？”
吴歉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在关于如何对待不同性.取向这一点，她真正做到了既包容又将刻板印象拉到最满。
高飞怒了，“去死吧!”
吴歉赶回到剧组时，日头已经西斜。
她只请了一天假，那么今天就属于无故旷工，然而而今天还有两场非常重要的戏，幸好排得都挺晚，高飞一路高速飚得飞快，终于让她只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至于让全部剧组白等她一晚上。
吴歉昨晚酒灌得太多，导致脸有些浮肿，肉眼看并不明显，但拍了几幕，高严就臭着脸说不用拍了！
“太难看了！”他还强调了句。
妈逼这小心眼，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吴歉回头看着他，“怎么就不能拍了？”她梗着脖子，“导演，李梦这时候是做梦之前，状态本身就差，我丑点正好。”
在《寻梦》的剧组里，所有人都知道高严是独一无二的创作核心，导演一发话，大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因为大家都知道反驳导演的下场。
“你是导演我是导演！”高严指着她破口大骂，“去把你那一臭酒气洗洗，李梦不可能这个鬼样子！”越看吴歉那副样子越生气，他又加了句，“你要是演不好，我不介意再换第三位女主角！”
吴歉条件反射回道：“你数学是哪个傻逼教的，是第四位好嘛？”
砰！
高严砸了对讲机。
万籁俱寂，周围人都大气不敢出。
“你明天不用来了！”高严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还是董升站了起来扯着他，“导演有话好好说。”高严移过了眼神，但是胸膛还是在剧烈地起伏着。
“今天先散吧散吧，吴歉，”董升看了一眼她，“你也回去休息吧。”
导演几人一走，人群便渐渐地喧闹起来，收灯的收灯，搬器材的搬器材，吴歉知道，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看她。
看什么看……吴歉板着脸，感觉自己满腔的不甘无处发泄，但场子都没了，她也只能先回去。
一走出灯下，她才发现，高飞还没走。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丑得要死的渔夫帽，盖住了半张脸。然而吴歉走过来之时，他却抬头将帽檐卷了上去，露出了一张异常严肃的眼睛。
吴歉脚步一停，认识高飞这么久，她只看过一次这样的眼神——那是几年前，她因为在一个大型商超做费用不菲的临时工而耽误排练，导致临近演出前，一张吉他谱还没练下来，高飞当着她的面，摔了她的吉他，说明天还练不下来，你就给我滚。
几年过去，高飞好歹成熟了些，等在两个人走出剧组，四下安静无人时，他才一字一句骂出来：
“今天是你迟到在先，是你状态不佳在前，掌握摄像头和整部剧质感的是高严，他当然可以不拍，他是导演，这是他的场子，你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你既然入了这行，就算是顶级大流量、超级大明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应该收敛你那一身的嚣张脾气，好好拍戏、敬业尽职！你可以不期待别人喜欢你，但你也不用把别人的讨厌作为彰显你勇气的证明。”
天冷得越来越快了，夕阳一落下，温度便骤降了几分。
然而，对峙的两个人，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浑身翻滚着的怒气让这两个人都大脑充血。
“要你管，傻逼！”吴歉强势地骂了回去。
这是她一贯的处事原则，当头脑不再清醒时，便循着本能，狠狠地反击回去。
高飞朝着她吼：“我他妈是为了你好！”
“我不用你拿着对我好的名义在这指手画脚，”吴歉声音尖刻，毫不客气地朝着人最痛处戳下去，“你这么深明大义，这么清醒克制，那么请问咱们的乐队是怎么没的？文十五又是为什么走的？！”
“滚，”高飞是怔了两秒才伸出手推了一把吴歉，没用上多大力，但吴歉还是后退了几步，“你给我滚。”
高飞就像是被击中了任督二脉，那个侃侃而谈、正在新的领域飞速成长并充满希望的男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吵架都只会重复一句：“你给我滚！”
骂完这一句后，或许是觉得没意思，高飞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走了。
渔夫帽一顶一顶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等到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那颗桂花树下时，吴歉耸着肩，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去酒店。
酒店离片场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走得如此沉默。
因为那个叽叽喳喳的成明不在。
高飞是她仅有的那么几个朋友之一，她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次的吵架不同寻常，恐怕以后高飞对她，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了。
吴歉抱着胳膊，头微微垂了下来。秋叶因此洋洋洒洒，落了她半身。
她却只是麻木地往前走着。
高严是个小心眼……向来也没有多喜欢自己。
今天这么一怼，这部电影估计也要没了。
还有什么坏消息，吴歉面无表情地想着，还有什么坏消息，一起来吧。
反正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此刻，心底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着——有的，还能更坏。
你知道的。
陈阅林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你。
吴歉闭上了眼。
“你，你傻站那干嘛？”
也不知闭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吴歉一睁开，便看见成明背着个书包，站在数米之外的路边，打量着她。
她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些肿，一看之前就是大哭过。
吴歉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成明倒是主动开口了，小脸绷得紧紧的，“我不是来给你台阶下的，你给我发工资，我替你工作，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的丫鬟，不是你可以想怎么骂就怎么骂的垃圾桶！”
“哦，”或许是跟高飞大吵过一架，吴歉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那你不用来了。”
成明拉着双肩包的背带，昂着头，“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她又看了人一眼，“但是，但是有一件着急的事情，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陈阅林失踪了！”
“什，什么？”
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房间的每一块墙壁，她都仔细看过。她已经挑好了一块有尖角的地方，她想，等到对方强来的时候，她就撞墙去死。
那天，空气中突然传来了鞭炮声，绵延不绝，吴倩倩知道，大年三十到了。
他们一家都没什么动作，估计是在等年过去。
大年三十还是热闹的，吴倩倩能够听到外面一家人做饭忙碌的声音，夹杂着当地方言，几个人的声音叽叽喳喳的。
大概是中午时分，吴倩倩听到了敲门声，随后便响起了外地人的声音：“婶子，我从外地来，回来祭祖，车停你家门口放一下，行不行咯？”
吴倩倩猛地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天赐的机会！
几天没开口的喉咙有些嘶哑，但她还是努力朝着外面喊道：“救，咳咳，救命！救命！这里有人贩子！救命！”
因为手脚都被捆住，她只能用头狠狠捶着墙壁，重重地，一下一下，灰层扑扑落在了她的脸上，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门被豁然撞开，她看到两个打扮体面的成年人，震惊地看着她，那对老夫妻站在旁边，擦擦手、弯着腰，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她被解了绑，警车也过来了。老夫妻支吾着说是亲戚，脑子不好，所以绑了起来。
她则咬死了对方是人贩子，还把衣服卷了起来，那瘦骨嶙峋的身上全是各种暗红发青的伤口。
最后，是何美玲过来了，她挽着旺生的手，拿出了户口本，站在了老夫妻那边，垂着眉头，说一切都是个误会。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过自家女儿一眼，还是一个女警看不过去，拿着个毛巾，把那张和着血和墙灰的小脸，擦一擦干净。
出了警局后，倒是旺生有点不好意思，给了她两百块，说：“要不你回安徽吧。”
何美玲一句话没说，只一把拉过旺生，和那对豁牙老夫妻，迈上了回程。
只有那个跛子男生，回头多看了她几眼。
天空突然飘起了朵朵雪花，给喜庆的大地添了丝洁白。
远处万家灯火已经亮起，鞭炮声绵延不绝，冲淡了那股子麻辣味道。
警察局里最后驻守的一拨人，也三五成群，吆喝着回家过年，声音里全是喜气。
血还在流，吴倩倩最后擦了一把额头，裹紧那件破破烂烂的棉服，独自一人走进了风雪中。
她发誓，要和过去的一切断绝关系，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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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歉蒙头走进LING的时候，高飞正在吧台喝酒。
LING是他们几个的老窝，高导演那部颇受好评的网剧刚刚结束，他没什么事，几乎每天驻守在这里，吴歉一进来，高飞就看见了她。
吴歉每天都是冷着脸，但也很少会像今天这样。
高飞诧异地扫了人两眼，“你这是从哪个犯罪现场出来的啊？”
他想起很早之前，那时候吴歉刚刚加入乐队，每天都提着一个破旧的吉他独来独往，一身煞气。
高飞几人都有点怵她，私底下还偷偷讨论，这姐们不会是哪里跑出来的杀人犯吧？
“滚开！”吴歉朝他吼道。
嚯，这是怎么了……高飞立刻让开了一个空位，让这位祖宗落座。
一晚上，吴歉都是一副不喝死自己、也要单纯靠量灌死自己的架势。高飞都惊呆了，几次劝说无果后只能动手去抢酒杯，醉酒之后的吴歉更加暴躁，被拦了一次后差点酒瓶子就扔高飞头上了。
“哎，哎，你发什么疯呢！住手，住手！”
吴歉下手又重又快，高飞一个人被搞得很是狼狈，幸好那个调酒师也认识熟客，赶紧过来帮忙，才让高飞把这个醉鬼打横抱了起来。
“姑奶奶，你别他妈的乱扑腾！”
本来来这喝酒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怕这人喝到猝死还被一顿拳打脚踢的，高飞有些生气，冲吴歉吼了一嘴。
吴歉被吼懵了，终于安静了些。
高飞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将人抱出出了酒吧，然而他也喝了酒，只能临时打车。
等在路边的时候，估计是觉得挺冷，吴歉下意识缩着头，躲进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连醉倒的时候眉头都紧紧地皱在一起。
高飞垂头盯着她，觉得吴歉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
他赶紧褪下身上的大衣，把吴歉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想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那时候高飞只顾着将醉鬼带回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已经有了一部作品的导演，她是一个名字前两天还挂在热搜上的演员，两个人都不再是从前岌岌无名的状态。
就这么大大方方在知名的酒吧一条街的路边搂在一起，实在是嫌狗仔没活干。
于是当天晚上，高飞和吴歉的绯闻，就冲上了热搜。
本来以他俩现在的知名度，还不至于上得这么快。
但是吴歉可是前两天才和另一位高姓导演传过绯闻。
所以围观群众八卦的都是同一点——
“这女的到底是喜欢导演，还是喜欢姓高的？”
“啧啧现在年轻人真牛呀，一脚踏两船都踏得这么光明正大。”
高飞走的是幕后路线，却帅得和其他导演格格不入，再加上确实有才华，那部网剧有非常浓厚的个人风格，在网剧播出期间就吸了一大波粉丝，甚至一部分人还大言不惭地将他视为中国影视未来的希望。
未来的希望，火了还不到几个月功夫，就走了传统导演的老路——泡女明星，还是别人家的女明星。
粉丝们咬牙切齿，都是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态骂个不停。
以上两点一叠加，就成功让这件事闹大了。
然而，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当事人正在呼呼睡着大觉。
等到高飞看见手机里数不清的未读消息、惊得摇醒另一个醉鬼时，那时候围观群众们都认为这两人已经默认了。
有好事者已经在两个人的公开账号下撒花不断——
“男小三和女小三就一辈子锁死吧！”
午后温暖的阳光散在明亮的落地窗前，蓬头垢面的两人，一个靠在沙发上，一个盘腿坐在地上，都是惺忪的睡眼，一身难闻的酒气，以及目瞪口呆的表情。
吴歉和高飞，两个人有生之年都没有想过自己和对方还能配成一队，这种cp对于当事人本人来说，都不是惊讶，而是堪称惊悚。
大约是觉得实在太过荒唐，两个人对视的时侯还有些尴尬，随后就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高飞顺势躺倒在地上，想了想，他说他懒得回应了。
反正他是导演，还是男导演，跟女的传个绯闻算个什么鬼，就是跟鬼传他都不怕，只要有作品，他上桌是迟早的事情。
吴歉则是根本没办法回应——她的账户在成明手里，她连密码都不知道，此时想回应也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来成明那个小丫头看来是真的和她生气了，这都下午了，她肯定早就看到了新闻，却也不发个声明否认下。
吴歉转着手机，宿醉后的脑子容量不高，但也足够让她想起来另一个人——
陈阅林。
她猛地坐了起来，点开陈阅林的页面，还是昨天晚上对方发来的一句“吃饭了吗”，她当时情绪已经失控，连看都没看，后来对方也没有再发来消息。
一直到现在，没有一句问候，或者一句生气地质问。
吴歉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大爷的，非得我回一句你才能回一句吗？
非得我主动找你，你才能低下那高贵的头颅问问我到底什么情况吗？
去你妈的。
吴歉直接扔了手机。
整个人呈大字状，瘫在沙发上。
和地上的高飞，看起来就像两只正在晒肚子的大青蛙。
“你昨天怎么了？”午后的暖阳正好洒在高飞的脸上，他懒洋洋地问。
“疯了呗。”吴歉也觉得这天气挺舒服的，伸出手垂在地上。
“哈哈哈，挺好，挺好。”高飞揉着那本来就乱的一塌糊涂的头发，声音忽然正经了些，“但是吴歉，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知道，你还有我和虎子夫妻俩。”
吴歉鼻子一酸，眼角静静流下一行泪。
“就是说如果你真的疯了，我们三也给你去宛平南路送饭！”
……就知道没什么好话。
吴歉又恨恨吸了吸鼻子，将自己那珍贵的眼珠子收回去。
高飞听到了这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吴歉立刻上手擦着自己那残留的眼泪。
高飞惊了：“你居然会哭？！我去，你别擦啊，我拍张照片给虎子看看，要不他指定觉得我在骗他！”
如果眼神能撕人，高飞现在应该已经四分五裂呈现非人状。
眼见熟悉的吴歉回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真疯，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吴歉，“有事别憋着。”
吴歉刚进乐队的时侯，就属高飞最看不惯她，一是嫌她吉他弹得太差，二是觉得她脾气太臭，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吵架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然而几年过后，七月乐队早已烟消云散，两个人却都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朋友，真正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得了，废什么话，我得走了。”吴歉也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一身衣服，“你家有女人衣服吗？”
高飞额角一跳：“我家怎么会有女人衣服？”
“你们同性恋不得喜欢扮女人什么的吗？”
吴歉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在关于如何对待不同性.取向这一点，她真正做到了既包容又将刻板印象拉到最满。
高飞怒了，“去死吧!”
吴歉赶回到剧组时，日头已经西斜。
她只请了一天假，那么今天就属于无故旷工，然而而今天还有两场非常重要的戏，幸好排得都挺晚，高飞一路高速飚得飞快，终于让她只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至于让全部剧组白等她一晚上。
吴歉昨晚酒灌得太多，导致脸有些浮肿，肉眼看并不明显，但拍了几幕，高严就臭着脸说不用拍了！
“太难看了！”他还强调了句。
妈逼这小心眼，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吴歉回头看着他，“怎么就不能拍了？”她梗着脖子，“导演，李梦这时候是做梦之前，状态本身就差，我丑点正好。”
在《寻梦》的剧组里，所有人都知道高严是独一无二的创作核心，导演一发话，大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因为大家都知道反驳导演的下场。
“你是导演我是导演！”高严指着她破口大骂，“去把你那一臭酒气洗洗，李梦不可能这个鬼样子！”越看吴歉那副样子越生气，他又加了句，“你要是演不好，我不介意再换第三位女主角！”
吴歉条件反射回道：“你数学是哪个傻逼教的，是第四位好嘛？”
砰！
高严砸了对讲机。
万籁俱寂，周围人都大气不敢出。
“你明天不用来了！”高严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还是董升站了起来扯着他，“导演有话好好说。”高严移过了眼神，但是胸膛还是在剧烈地起伏着。
“今天先散吧散吧，吴歉，”董升看了一眼她，“你也回去休息吧。”
导演几人一走，人群便渐渐地喧闹起来，收灯的收灯，搬器材的搬器材，吴歉知道，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看她。
看什么看……吴歉板着脸，感觉自己满腔的不甘无处发泄，但场子都没了，她也只能先回去。
一走出灯下，她才发现，高飞还没走。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丑得要死的渔夫帽，盖住了半张脸。然而吴歉走过来之时，他却抬头将帽檐卷了上去，露出了一张异常严肃的眼睛。
吴歉脚步一停，认识高飞这么久，她只看过一次这样的眼神——那是几年前，她因为在一个大型商超做费用不菲的临时工而耽误排练，导致临近演出前，一张吉他谱还没练下来，高飞当着她的面，摔了她的吉他，说明天还练不下来，你就给我滚。
几年过去，高飞好歹成熟了些，等在两个人走出剧组，四下安静无人时，他才一字一句骂出来：
“今天是你迟到在先，是你状态不佳在前，掌握摄像头和整部剧质感的是高严，他当然可以不拍，他是导演，这是他的场子，你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你既然入了这行，就算是顶级大流量、超级大明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应该收敛你那一身的嚣张脾气，好好拍戏、敬业尽职！你可以不期待别人喜欢你，但你也不用把别人的讨厌作为彰显你勇气的证明。”
天冷得越来越快了，夕阳一落下，温度便骤降了几分。
然而，对峙的两个人，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浑身翻滚着的怒气让这两个人都大脑充血。
“要你管，傻逼！”吴歉强势地骂了回去。
这是她一贯的处事原则，当头脑不再清醒时，便循着本能，狠狠地反击回去。
高飞朝着她吼：“我他妈是为了你好！”
“我不用你拿着对我好的名义在这指手画脚，”吴歉声音尖刻，毫不客气地朝着人最痛处戳下去，“你这么深明大义，这么清醒克制，那么请问咱们的乐队是怎么没的？文十五又是为什么走的？！”
“滚，”高飞是怔了两秒才伸出手推了一把吴歉，没用上多大力，但吴歉还是后退了几步，“你给我滚。”
高飞就像是被击中了任督二脉，那个侃侃而谈、正在新的领域飞速成长并充满希望的男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吵架都只会重复一句：“你给我滚！”
骂完这一句后，或许是觉得没意思，高飞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走了。
渔夫帽一顶一顶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等到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那颗桂花树下时，吴歉耸着肩，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去酒店。
酒店离片场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走得如此沉默。
因为那个叽叽喳喳的成明不在。
高飞是她仅有的那么几个朋友之一，她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次的吵架不同寻常，恐怕以后高飞对她，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了。
吴歉抱着胳膊，头微微垂了下来。秋叶因此洋洋洒洒，落了她半身。
她却只是麻木地往前走着。
高严是个小心眼……向来也没有多喜欢自己。
今天这么一怼，这部电影估计也要没了。
还有什么坏消息，吴歉面无表情地想着，还有什么坏消息，一起来吧。
反正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此刻，心底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着——有的，还能更坏。
你知道的。
陈阅林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你。
吴歉闭上了眼。
“你，你傻站那干嘛？”
也不知闭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吴歉一睁开，便看见成明背着个书包，站在数米之外的路边，打量着她。
她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些肿，一看之前就是大哭过。
吴歉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成明倒是主动开口了，小脸绷得紧紧的，“我不是来给你台阶下的，你给我发工资，我替你工作，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的丫鬟，不是你可以想怎么骂就怎么骂的垃圾桶！”
“哦，”或许是跟高飞大吵过一架，吴歉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那你不用来了。”
成明拉着双肩包的背带，昂着头，“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她又看了人一眼，“但是，但是有一件着急的事情，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陈阅林失踪了！”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