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太过了。”

    观众席间,昭昭点评道。

    王冬只是平等地不喜欢昭昭身边的每一个男性,而非不识大体、不通情理,他一向就事论事,此刻亦认同道:“确实太过了,再怎么说笑红尘也是交换生,这样做其实不利于两边的关系。”

    “所以。”昭昭说,她侧过头看了一眼王冬,线条流丽的脖颈为此微微一动,“我得帮他。”

    “……”王冬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才道,“去吧。”

    这回反倒是昭昭怔了一下,随后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她的掌心轻柔地挨过他的肌肤,“没发烧啊……”她喃喃说,“这有点不像你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无理取闹之辈?”他挑起半边眉毛,再瞥她一眼,就已经足够生动鲜活,艳光四射,“他可以受欺负,然而未昏妻夫荣辱一体。既然那昏约不是假的,那你身为未昏妻……至少不能让他在你面前受欺负。这有损敬武亲王的颜面。”

    昭昭郑重地、深深地重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王冬莫名,让他浑身都感觉不对味,当下蹙了眉,莫名其妙道:“看我干嘛?你不正是这样想的?”

    “没有……嗯。”她说,“七郎料事如神,是我腹中蛔虫,与我心中所思别无二致。我只是想……”

    “想什么?”他问。

    她就说:“想,我们小七长大了。”

    而后黄金双翼探出了背脊,只在原地留下灿然的残影,她的修为已至魂帝,比之从前更为迅捷,几乎只在眼皮儿上下磕碰的瞬间便稳稳地停在擂台上空。

    在无边无际的璀璨光色之间,六个颜色瑰丽的魂环无声律动,黑发少女神色淡淡地道:“要么到此为止,要么我替他来。”

    她自己还没有上过斗魂场,未与同窗有过大大小小的摩擦,也未有为了什么事情大打出手过,如此算来,今次还能算做是她的首秀。笑红尘真应该倍感荣幸,这是斗灵帝国的敬武亲王殿下愿意为他大打出手,拔剑出鞘。

    这些年来,昭昭的名声已经十足响亮,所谓无人不识,无人不晓,莫过如此。史莱克内外两院的学员都认得这位摇光娘子,笑红尘的对手当然也知道她是谁——毕竟她作为主力拿下了上届斗魂大赛的冠军,其家族更是显赫之极,可堪称威震湖海,名重天下。

    硬碰硬,谁碰得过她?

    “……你的运气很好。”到最后,那个人只咬牙切齿地说,“这一次有金翷神女相护,算你走运。但下一次——”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不着痕迹地向后一睨,简单地查看了笑红尘的情况,又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名号皱了一下眉头,才面无表情地说:“即便有,下一次我还会在他身边。红尘公子是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交换生,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动他,动梦红尘,就是不给我面子。”

    下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所有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天斗玉氏面子,就是不给斗灵帝国面子。

    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理应卖蓝电霸王龙宗一个面子。她们是天下第一,乃世间强攻系兽武魂之所极。

    到头来敢情是消遣到她自己头上了。昭昭想,人群识趣地散去,笑红尘还停在原地不动,她想了想,冲他伸出一只友谊之手,开口时却带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调侃之意:“你不会动不了了吧?”

    他却没有立即答话。过了良久,才低低地笑了一声,又近似于一声轻哼的气音,笑红尘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向前,道:“金翷神女?”

    “……你就关注这个。”昭昭一时无语,“外号而已,别当真。你之前在日月帝国肯定也被人起过外号。”

    “哈。”他又笑了一声,仍然是极低的声气,他的声音实在太轻,简直要让人误以为这只是错觉,只是一场虚无的幻境,“我的和你的可不一样……”

    他在史莱克待了有些时日,也领教过她的诸多浮名。昭昭可是内外院的大名人,大明星。她的称号众多,什么黄金之翼,什么碧磷七绝花……斗魂大赛过后更是有了“黄金龙女”、“天下第一龙魂师”的美名。而“金翷神女”只是其中之一,微不足道。

    何谓神女,何等尊贵,夹杂着多少仰慕与倾心,又有多少人为之爱重与尊敬。他知道其中毫无夸张的成分,她确实是……神女。

    华贵羽衣,热烈金芒,恍若天神从天而降。那些人确实没有夸张。

    昭昭领着笑红尘去医务室包扎,梦红尘亦在斗魂场,这会儿正和王冬一同等候二人。昭昭先她一步上了擂台,若非如此,她原本是打算冲上前去,结束这场闹剧,至少别让哥哥再为此受伤。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间仍然氤氲着一丝残留的湿润与红意,她郑重地跟昭昭道:“我承摇光娘的情。多谢了。”

    这一次笑红尘没有阻拦她,他只是看着妹妹,陷入了无声的沉默。良久才道:“梦说得对。……多谢。红尘家族会记得娘子今日相救。”

    他的高傲、他的骄矜,他身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特质并没有消失,只是无声地隐没下去,犹如沉入了静谧的海底。就像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他确实已经学会了蛰伏,也正在不断成长,一刻未停。

    昭昭摆手,说这没什么,这天底下就没有未昏妻子让家中郎君受委屈的道理。不过咱们的昏约真的不能取消吗?未免也太过于儿戏。

    “你才是……真的儿戏。”王冬闻言都笑了,“这是大事,且乱点鸳鸯谱的还是圣火教主,虽然她……嗯。”顾虑到外人在场,他堪堪打住,没说圣火教主是她母亲的旧部,只道,“总之,去享你的艳福吧。”

    昭昭汗流浃背地说:“我是正人淑女,素有孔文举让梨的谦让美德。这福气不若让渡给七郎。”

    七郎便笑骂她道:“真是疯了。”

    笑红尘则说:“恐怕不行,这昏约是圣火教主定下的,你应该知道她在我们国家的地位有多么超然,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不可违。”

    他的语气泰然自若,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妹妹从震惊到怀疑的眼神,假装自己从来都看不懂胞妹的那些眉眼官司。梦红尘正在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什么叫不可违?圣火教主在日月帝国的地位固然是万人之上,但这世上不可违的唯有天命啊!况且便是天命神降,笑红尘也有与之相搏而不畏死的心气儿。她哥哥真是、真是……假使这昏约他不想要,自然可以同爷爷说情将其丢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口是心非。

    昭昭没有读心术,不晓得兄妹二人心中所想,只喟叹着说:“真是无可动摇的教权。”

    王冬原本正抱臂站在不远处,倚墙而立,闻言只是哼笑一声,并不言语。等到梦红尘接过了纱布等物才过去拉着昭昭,说:“女男授受不亲,纵使你们二人未昏妻夫,也仍然有非礼勿视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昭昭纳闷地说,她原先已经预备退下,转身,留给红尘兄妹一个足够安静私密的空间,“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自认为还是很守规矩的,且非什么色胆包天的混账。”

    你那还叫守规矩?王冬无语汗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思来想去,又发现她确实足够守“规矩”。只不过她遵守的向来都是上位者的规矩,是那些本身便于她有益、乃至于维护她利益的礼法,非要这样说的话,她确实是循规蹈矩之人,是不折不扣的士族淑女。

    甚至于规矩,本身就是为她这样的人制定的,就是由她这样的人写在法典里的。

    梦红尘轻咳一声,请二人转身,她们于是离远了些,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然而昭昭仍然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窣布料声,似乎是笑红尘解开了他的前襟——然后是药物挨过他伤处的细微响动,他似乎很轻地哼了一声,仍然残留着些微的痛。

    阿弥陀佛,龙神在上。昭昭心道,我实乃正人淑女也。

    她本不应该这样想,这样失礼、风流,甚至带有一点下流。然而她实在难以忽视笑郎的风情。年少而鲜美的郎君本就有一把好嗓子,平日里讲话足够低回婉转,便是渗入凉意也平添动人,再怎么冷淡也有秀丽三分。而今更是令人难以招架。他那些吃痛的喘息,不经意间泄露而出的气音,都足以令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娘子心生波澜。这是层层叠叠的,如花枝茂林一般丛生的暧昧。

    昭昭也确实当得上正人淑女的典范。至少在此刻,她的心神还足够稳定,还能神色如常地与王冬低声交谈,从而尽可能忽略帷幔那头传来的动静。

    谢天谢地,梦红尘的手很快,尽管笑红尘再度亮相时,他已经被妹妹包裹成了一具木乃伊。

    他的上半身赤[^]_[^]裸——然而这回可不存在什么“非礼勿视”了。雪白的纱布和绷带将郎君的胸膛和腰背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简直没有为肌肤留下哪怕一丝空隙,而他本人正轻轻地抿着嘴唇,自唇线到饱满的唇肉,都为此呈现出一种被挤压过后的艳丽血色,仿佛随时预备吸食谁人的精气。

    昭昭拍手叫好:“真是充满男德的包扎技术啊!”

    梦红尘见到自己的手艺被认可,很是欢欣地笑了,她甚至还摆出故作羞赧的神情,说:“让摇光娘见笑了,子璋学艺不精……”

    昭昭盛赞她是当代医者之大成,这让两个姑娘很快爽朗地笑起来了。

    笑红尘仍然处于无语当中,他都被妹妹包扎成这样了,自然也免去了一些男子袒露肌肤的羞窘,他甚至还要庆幸梦红尘把他弄成这副样子,若非如此,在同龄青娥面前光裸上身,那简直是有伤风化,简直是不知廉耻的数一数二的荡夫。

    王冬原本存着借题发挥的心,结果一看笑红尘这副尊容,顿时熄火。两位郎君对视一眼,又很快匆匆移开视线。末了没忍住,也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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