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王冬站出来,蹲在幽香绮罗仙品面前,垂下头注视它。他的双眼被冰火二色映照出分割的火光与寒芒,反而显得格外美丽,有一种异样的绮丽,王冬说:“我们想得到能增进修为的仙草。”

    “好诚实的人类……不对,”这名少男是少主身边的人,幽以魂兽的思维推算,他可能是少主的配子——他身上似有还无地环绕着一点儿少主的气味。幽为此给了他们很多好脸色看,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可是这里的考验和变强无关,而是关乎情深的程度。”

    昭昭说:“啊?这个我没听说过啊?”

    幽立刻很没有原则地说:“没关系,变强的决心和爱情都很伟大!都一样啦,可以破例的!”

    昭昭满意了,她用指尖轻轻地蹭了蹭它的花瓣,玉白的肤色与花身的淡粉相撞,反倒撞出一种别样的柔和静好,她说:“这还差不多。”

    “好没有原则的魂兽。”王冬锐利地说。幽被戳中,腼腆地低下了头,又像含羞草一样向内收拢了花瓣。

    霍雨浩也蹲在幽面前,温和地问道:“请问考验的内容是什么呢?”

    幽又支棱起来了,它思索了很短的一会儿,答道:“因人而异,比如你……阿娇?阿娇,你在吗?”

    “不在。”另一个声音冷酷地说。被称为“阿娇”的植物魂兽是一株烈火杏娇疏,通体火红,观之仿佛有燃烧的烈焰附着其上,它的语气却凉飕飕的,“我在说梦话。”

    幽显然习惯了它刻薄的冷幽默,花瓣上下颤抖,看起来像是在点头,“哦哦,你在呀,正好这个人类的考验就交给你了。”

    “你好烦。”阿娇只说了三个字,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它扭动根茎,将正面转向昭昭三人,在看到昭昭的顷刻,不禁发出略带疑惑和震惊的声音,“咦……?这、这……”

    昭昭笑着向它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察,眼中淌过几分无奈之意。

    烈火杏娇疏老实了,它咳嗽两声,堪称和蔼宽容地对霍雨浩说,“就是你是吧?来,接受我的考验。”

    霍雨浩的考验是对阵极致之火,而他是极致之冰武魂,极致相撞,冰火难容,昭昭和王冬不免为他忧心。

    好在烈火杏娇疏点到即止。尽管如此,十万年魂兽所掌控的极致之火还是让霍雨浩吃了很多苦头,他不得不动用雪帝的力量——冰火两仪眼中的寒泉极大地激发了雪帝的寒冰之力,霍雨浩的身躯难以容纳,最后只能将这种纯粹冰雪的天地元力封存在躯干骨中,日后逐步吸收。

    他通过了考验,幽香绮罗左掏右掏,掏出一株望穿秋水露,它道:“你想变强?你是精神系魂师,这株仙草能增强你的精神力,拿去用吧。”

    霍雨浩连忙道谢,想将望穿秋水露收入储物魂导器,幽却道:“就在这儿吸收,在冰火两仪眼中效果更好。”

    他望了昭昭和王冬一样,就地打坐,阖目前翘起嘴角说了一句:“轮到你们了。”

    “我的考验是什么?”昭昭指着自己问。

    这无疑是一个难题,幽和阿娇陷入窘境:以它们本身的立场,别说什么考验了,它们都想干脆让少主随意索取;然而它们曾与某人有约,不想破坏约定。

    “呃,你……”

    幽纠结了一会儿,它身上的叶片被摇晃得乱糟糟的,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颗黑紫色的珠子被它的力量包裹,缓缓浮到昭昭面前,幽咬牙道:“把这个吃下去。”

    那颗珠子通体焕发着诡异的光色,像是一团无法被光明照亮的暗夜迷雾。昭昭一把抓住它,夹在两指之间端详,“这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幽说,“这是考验的一环。”

    昭昭没有多说,干脆地吞咽下那颗珠子。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好苦!太噎了!

    王冬急忙去顺她的后背,被她抬手止住。昭昭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唇,被这股干涩的苦意激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她的神态一向从容,面色矜贵冷清,眸中鲜有水雾,如今难得失态,澹澹金眸涌起几分粼粼清波。

    幽香绮罗仙品不会置她于死地,但考验毕竟是考验,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只感到一股暖流涌上,飞速地穿梭在血肉经脉之中。

    她立即坐下,盘膝,魂力化作咆哮的金龙,追捕围剿这股外来的力量,试图将其封锁在心脉之中。

    但……她愣了一下,这股力量很……温暖,又或者说,温和,仿佛并没有恶意。

    昭昭试探性地放松了对它的压制,这股暖流便自发地包裹着她胸腔之中的器官,丝丝细密地渗透进心脏。

    她的心脏曾经被剜去过半边,一分为二的伤痕又在成长过程中完好地愈合。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抬头。

    面前是神情担忧的王冬,是她半心的归属。他弯了一点腰,秀气的眉梢颦蹙,想要伸手碰她,又因惧怕惊扰而收回。

    她望着他,缓缓地,很轻地摇了摇头,重新闭眼。

    她没再抵抗,而是任由这股温和的力量不断渗入她的血肉,最终为她构造出崭新的半个健康鲜活的心脏,她的心终于完整,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胸膛,流淌在四肢与躯干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昭昭再一次睁眼,凝视着幽香绮罗仙品。

    幽先是说:“哎呀……我可没说过这是对你不利的东西。你的考验是未知的凶险,以及你是否有敢于直面它的勇气。”

    然后它回答昭昭的问题,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它其实并没有胸膛,因此只是摇动花瓣,展示花蕊,“这是仙草通天奇茸菊,由其花蕊中的元气凝聚而成,食之可补养气血、通达八脉——重塑金身。”

    王冬生有隐疾,先天心脉疲弱,昭昭是龙神之子,天生半龙。她曾将自己的心脏一分为二,埋入王冬胸膛,以心换心,从而挽回他病态不足的身体。

    她自己的心却从此变得残缺。好在龙族身体强韧,只是失去一半心脏,这对她来说不打紧;况且她与王冬青梅竹马,时刻形影相照,她们永远在一起,也就意味着她的那一半心永远在她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俩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武魂能施展武魂融合技。他的心是她的心,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她的血。或许她们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昭昭定定地凝望着幽,目光不动。幽用魂兽的语言说:【少主的半心不是在你的配子那儿吗?你修补得不算很好,恐怕日后无法承担神位传承,所以我才……】

    “……谢谢你。”她说,后半句也用上魂兽的语言,【但他不是我的配子。】

    ……不是吗?幽怔愣片刻,又对王冬道,“你过来、过来,轮到你了。”

    昭昭和霍雨浩的考验虽则惊险,又都在意料之外,却终究没有对她们造成多大伤害,王冬闻言惊喜又期待地上前,“终于轮到我了吗?”

    “嗯、嗯。”

    幽含糊地点了点头,一朵生长在乌黑大石的娇小白花飘到王冬面前,白花上几缕鲜红如丝,宛若泣露而凝的血泪。

    它为王冬讲了一个故事,一段传说。传说有一少年爱花如命,满园繁春,一天上仙男为她所感动,下凡与她结为妻夫。仙男本是花仙,然而仙凡有别,她们的爱与恋不为天神所容,天神将其拆散。少年日夜泣花,心血耗尽,沥血于花瓣之上,而后葬花而死,随爱人而去,谓之相思断肠。

    “此花名为相思断肠红,”幽道,“唯有以有情之人的心头血浇灌才能采摘。”

    对儿郎辈来说,这是一个足够凄美的爱情故事。听完“相思断肠”的典故,王冬眼尾已浮起几分薄红,他怔怔地望着相思断肠红,一时间没有说话。

    “换一个吧,”昭昭试图让幽网开一面,“他才多大,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哪里懂什么情啊爱啊的,即便有情,也不会在这个年纪……”

    “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冬的一掌已然重重落在胸膛,血气上涌,漫过喉咙与口腔,一口心头血就这样被他喷出,落在相思断肠之上,点缀花瓣,犹如朱红宝石,显出几分锦上添花的艳丽颜彩。

    他这番动作令昭昭始料未及,她连忙上前,光明之力自相触的肌肤流动,为他疗伤,她低声道:“你疯了?”

    他却没有讲话,仍然执着地望向那朵尚未绽放的花。在漫长的沉默当中,在呕出精血之前,他想到很多很多。

    他想到很多梦境,想到她的很多个笑容,想到她们多次相握的双手。他想到面前这个或许注定不会属于她、而属于广袤天下的人。而他无悔无怨,正如爱上花仙的少年不忍毁去爱人的仙胎,他也不愿敲碎她的金身。

    或许未必要她的爱,也未必要她的目光时刻注视他。只要他能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哪怕身化落红,以清风、以江水为形。

    ……只要能在她身边,他就无悔无怨。

    惊人的光芒从相思断肠红的花蕊内部爆发,原本雪白的花瓣凋落,如同一层层剥去外皮,又一朵鲜艳绚丽的金红大花层层叠叠地绽放,花瓣的纹路仿佛悬而未落的珠泪。

    这朵完全绽放的大花自发飘入王冬掌中,赤色的光辉照耀着他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他有过片刻的愣神,随机垂下眼睫,将相思断肠红拢入怀中,在静默与泪水中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昭昭也怔忪无言。她刚才说了什么?说这个年纪的郎君还没理解爱……但王冬又做了什么?他成功摘下了相思断肠红,唤醒了花中的爱神之灵。

    她的胸膛在一瞬间似乎变得很空,连心跳声都逐渐远去了。她想:爱?王冬吗?

    ……他已经有了所爱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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