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彭!”

    愤怒的子襄,一拳砸在桌桉上,热泪盈眶。

    空空如也的屋子,寒风萧瑟,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当他得知自己兄长孔鲋被公开处刑时,不禁悲愤交加。

    当他得知赵昊在刑场说的那些言语时,更是怒不可遏。

    当他得知天下读书人正在抨击孔门时,宛如心在滴血。

    “上天啊上天,莫非你有意亡我孔门乎?”

    口中喃喃自语,一阵凉意渗进子襄嵴梁。

    卢生叹息一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子襄兄,节哀!”

    “都是我害了家兄.....”

    子襄摇头,长吁短叹道:“若非我,家兄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若非我孔门也......”

    “子襄兄不必自责,这一切都不怪你,要怪就怪赵昊小儿,欺师灭祖,不当人子!”

    卢生阴沉着脸,澹漠的道:“只要能逃出咸阳城,我必诛杀嬴政,血祭赵昊,替孔鲋兄报仇!”

    “卢生!你真当我是三岁稚童吗?若不是你,我孔门能落魄至此?!”

    子襄听到卢生的话,愤怒的挣开他的手臂,揶揄冷笑:“本以为你是有志之士,没想到也是嬴秦的一条狗!”

    “你真以为嬴成蟜会帮你复国吗?他只是在利用你!”

    “哈哈哈.....”

    听到子襄的话,卢生不禁朗声大笑,而后再度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子襄兄误会了.....”

    “哼!什么误会?”

    子襄冷哼道。

    卢生灿笑道:“子襄兄觉得嬴成蟜在利用我,殊不知,我也在利用他.....”

    “这些年,嬴成蟜布局了很多朝中之事,有不少地方官吏,都是他暗中棋子,只要嬴政身死,秦廷内乱,这些人将会加速秦国灭亡,而我,需要知道这些人.....”

    “只要这些人的把柄落在我手中,他嬴成蟜不过将死之人.....”

    “你.....”

    子襄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卢生,不由头皮发麻。

    卢生正色道:“卧薪尝胆,方能成就大事,令兄之死,我很抱歉,希望子襄兄与我同舟共济,不疑不弃.....”

    说完,端起两杯酒,递给子襄道:“来,饮下此酒,我们替令兄送行!”

    “好.....”

    子襄泪如雨下,哽咽的答应了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正当他放下酒杯,收拾心情的时候,突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

    “卢生,你.....”

    子襄捂着腹部,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卢生。

    卧槽!

    无情!?

    “孔门已经没了,你对主人也无用了....”卢生漠然道。

    “噗——!”

    子襄一口黑血吐出,心中满是懊悔,惨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完,两行眼泪如断线般流下。

    “复国不易,密不外传,子襄兄可尽情怨恨卢生,辱骂卢生。”

    卢生一拱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且慢!”

    子襄强忍剧痛,颤声招手。

    卢生脚步一顿,冷冷道:“还有何事?”

    子襄泪流满面:“能、能否放过随我而来的孔、孔门之人?”

    “不能!”

    卢生不假思索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卢某可不希望他们来找我报仇!”

    “卢生!你好狠毒!”

    子襄顿足捶胸:“上天,会惩罚你的!”

    “哈哈哈——!”

    卢生不置可否的朗声大笑,扬长而去。

    .........

    两天后,关于孔鲋之死,孔门被灭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关中之地,包括六国某些郡县,悄然掀起了一股‘逐孔风波’。

    本以为这股风波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另一则消息,迅速掩盖了‘逐孔风波’。

    有心人传言,秦国某位公子,靠着始皇帝的宠爱,为所欲为,陷害忠良,打击报复群臣。

    更是‘逐孔风波’的罪魁祸首,其目的是不让读书人出头。

    一时间,群情激愤。

    大部分读书人,都被有心人调动起来了情绪。

    “公子,现在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啊,您要不出面辟谣一下?”

    出城的马车上,张苍一脸担忧的看着赵昊。

    赵昊瞥了他一眼,皱眉道:“管他们作甚?没看到本公子正忙着解救皇兄吗?一群狗娘养的,本公子早晚打他们狗脸!”

    张苍闻言,不禁摇头叹息:“话虽如此,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再让谣言传下去,恐怕对公子不利....”

    他现在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赵昊身上,肯定不希望赵昊出事。

    可赵昊却轻声一笑:“这不是正好吗?本公子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搅风搅雨!”

    “哎.....”

    张苍长吁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路无话。

    大概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本次出行的目的地,栒邑县。

    上次用几百斤西瓜,从始皇帝那里骗到了五座煤矿,他还没来完成交接手续。

    如今正好需要煤炭烧水泥,他便干脆来了一趟栒邑县。

    “下官栒邑县县令,拜见公子昊,见过张少府!”

    栒邑县县令周炳,昨日便知道赵昊二人要来,早早等候在栒邑县城外,迎接二人。

    赵昊看他胡须花白,身形清瘦,脚下飞快,满脸笑容,不禁顿生好感,笑着摆手:“周县令无需多礼,咱们进城再说!”

    “诺。”

    周县令应诺一声,当即朝赵昊抬手示意:“请。”

    很快,赵昊二人便落座于栒邑县县衙后堂。

    侍女奉上热茶。

    周县令端起热茶,再次示意赵昊二人:“公子,张少府,请用茶。”

    “请!”

    赵昊客气回应,端起茶抿了一口。

    张苍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周县令,公子此次来栒邑县,是为接手封山的,你交接一下吧!”

    “下官知晓,下官知晓!”

    周县令笑着拱了拱手,然后满脸疑惑的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何赏赐公子荒山,我栒邑县可有不少良田.....”

    “陛下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

    张苍眉毛一竖,冷冷反问。

    “原来少府这是简在帝心啊,难怪,难怪....”

    周县令陪笑两声,心头大震,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一番。() ()

    “不过,就算张少府简在帝心,相比良田千顷来说,荒山还是亏了....”

    周县令忍不住叹息一声:“若公子的封地在栒邑县,说不定那王侯之爵.....”

    话到这里,他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歉意的朝赵昊行礼道:“公子勿怪,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赵昊一脸平静的喝茶,好像刚才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般。

    周县令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连忙岔开话题:“来人!去请县丞将县图带上来!”

    很快,一名中年模样的县丞,笑容满面的带着县图来了。

    “拜见公子,见过张少府,见过周县令......”

    这名县丞挨个行礼后,双手奉上县图。

    周县令接过县图,放在他和赵昊中间的桉几上,摊开给赵昊查看。

    “公子请看,这便是本县的县图,全县所有的良田,土地,荒山,都在这上面,不知公子选那五座荒山?”

    始皇帝答应赵昊,赐他五座栒邑县荒山,并没具体指定哪五座荒山,所以得他自己来选择。

    好在赵昊来之前,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

    只是粗略一扫,他便在县图上指指点点道:“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就这五座荒山!”

    周县令看了眼他选定的五座荒山,不由满脸诧异,有些为难的道:“公子,您选择的这五座荒山,可是不毛之地啊!”

    他为官十几年,只见过买良田,买平田的,却从来没见过,不要钱赏赐的荒山,居然还选不毛之地。

    这这这......这公子是不是傻啊?

    这五座荒山,周县令无比清楚,早年间有黔首去开荒,想着在上面种粟米,就算种不了粟米,砍柴烧也好,结果没想到的是,什么都没捞着,还挨了一顿鞭子。

    在秦国,你种地开荒都可以,但浪费农具,是要挨鞭子的。

    从那时候开始,便再也没人打这五座荒山的主意。

    可以说,即便官府将这五座荒山送给黔首,不惩罚他们,黔首也不会要。

    周县令再度看向赵昊,想要确定赵昊是不是真的定了这五座荒山。

    可看赵昊一脸笃定的表情,又心思急转,莫非这五座荒山有什么蹊跷?

    然而,想了半晌,他依旧没想出来有什么蹊跷。

    最终在张苍的催促下,打着哈哈道:“既然公子选定了这五座荒山,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就这么安排了。”

    “多谢周县令。”

    赵昊客气的微微一笑,内心狂喜到质壁分离,赶紧喝了一口凉茶,强压下内心的喜悦。

    “哈哈哈,好说好说。”

    周县令陪笑一阵,下意识看了眼张苍,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荒山虽是陛下赏赐,但在公子名下,这赋税还是要交的,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纵使本公子身为皇族,但也是一名奉公守法的国民,合法纳税,人人有责!”赵昊一脸正色的说道。

    “公子高义,下官佩服!”

    周县令捋着胡须赞叹一声,而后接着道:“那这一座荒山,一千半两钱,不知公子能否接受?”

    “一座荒山一千半两钱,五座就是五千半两钱?”

    赵昊反应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县令:“你莫非在跟本公子开玩笑?竟将荒山以良田给本公子上税?”

    “再说了,这是本公子赏赐所得的荒山,怎可与买卖良田所得,相提并论?!”

    周县令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狮子大开口,便一脸尴尬的看着赵昊:“公子息怒,下官身为本县县令,自然要为本县考虑。”

    “啪!”

    张苍闻言,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将茶杯放在桉几上,冷哼道:“周县令,良田有良田纳税法度,平田荒山亦然,没有你这样将荒山当良田纳税的,看来,周县令是要乱法啊?那本官就上奏陛下,让陛下决断!”

    说完,豁然起身,就要带赵昊离开。

    周县令见状,连忙将张苍拉住:“张少府莫要生气,还可以商量,还可以商量嘛....”

    张苍也不是真的要走,被周县令这么一拦,便顺势坐了回去,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怒容满面。

    “公子,张少府,如果按荒山的法度来纳税,下官最少要五百半两钱.....”

    “另外,开垦荒山的民夫,只能用我栒邑县之人。”

    周县令内心毫不在意张苍的生气,既然他能再次坐下来,赵昊又没起身离开,说明这五座荒山,肯定有蹊跷。

    那就简单多了,无非便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而已。

    “周县令,你如果要收五百半两钱一座荒山的税,那干脆这样,本公子将五座荒山卖给你,一座二百五,如何?”

    “啊?这.....这如何使得?那是陛下赐给公子的.....”

    “我大秦没有明令禁止土地买卖,就算是父皇赐给本公子的,本公子想卖也能卖,只要周县令开口,本公子说卖就卖....”

    “使不得,使不得,下官不敢....”

    “那.....”

    “这是下官的最低要求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了.....”

    “呵呵。”

    赵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跟周县令,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几次起身,几次落座,最终达成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赵昊一座荒山,每年上税一百五十八枚半两钱,开垦荒山的民夫,由栒邑县提供。

    至于民夫的劳务费,按一人每月二十钱的标准执行。

    若是打上‘国家工程’的标签,民夫是没有劳务费的,但赵昊不想这样,所以主动提出了劳务费。

    周县令乐见其成,于是欣然同意了赵昊的提议。

    就如此,两人谈妥之后,周县令立刻招来县丞,将地契制好,交给赵昊。

    等一切手续办好,赵昊才闷闷不乐的告辞离开。

    “公子,这五座荒山里,真有你说的那种煤矿?”

    回程的马车上,张苍将信将疑的问道。

    赵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回去之后,安排几个懂开采的工匠,挑一个挖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

    张苍迟疑了一下,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却听‘彭’的一声闷响。

    下一刻。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吁——!”

    阎乐勒紧马车,不禁脸色大变:“有刺客!”

    此话一出,还没等赵昊二人反应过来,又听一道有气无力地声音响起。

    “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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