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上天庇佑我大秦,务使老将军安康!”

    嬴政一身便服,站在临尘城外深深祷告,泪水不期然涌出。

    没人知道他对王翦的看重,也没人知道王翦对他意味着什么。

    此时,正值清晨,不少人在市集内匆匆行走,皆脚踩草鞋,短衣赤膊。

    一名头戴硕大竹编的向导,站在唐睢身边,朝嬴政介绍道:“大爷,这里就是临尘城了,再往前就是秦军幕府,那里我进不去,你们得自行想办法!”

    “知道了,麻烦你了。”

    唐睢没等嬴政开口,便随手摸出一块黄金,递给向导,并嘱咐他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可胡言乱语。

    向导似乎第一次遇见这么豪爽的雇主,不由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表示自己嘴巴很紧,以后再有这种好事,记得找他。

    此次来临尘城,始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一切都以赶路为主。

    所以,即使派人送信到九原的赵佗,都不知道始皇帝会亲临南海,至于赵昊,更是无从知晓。

    眼见向导识趣的离开了,唐睢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朝嬴政道;

    “陛下,接下来我们是去见老将军,还是见公子?”

    “先见老将军,再见那小子!”

    嬴政收拾好情绪,大踏步夸进了临尘城。

    与此同时,温岭某座山脉洞府内。

    十余名披头散发的越人正在商议要事。

    中间一人大约三旬左右,面色赤红且胡须茂盛,身材虽然矮小,但气势不俗,尤其是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更显不怒自威。

    这人便是西瓯部落的酋长诌車。

    在他的左侧,是西瓯六部的长老和麾下知名的悍将。

    只见他们人人都披头散发,身裹兽皮,面色凶狠,断发纹身,完全一副野蛮风范。

    “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秦军统帅王翦快不行了。”

    诌車面色冷漠的扫视众人,那阴沉的声音,让众人不禁微微胆寒:“此前我们跟楚军交战,楚军因为不敌我们,才跟我们共治百越;

    如今,楚国被秦国所灭,那王翦一人就灭了三国,军事能力非楚军将领能比,而且秦军的战法也非常奇怪,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却十分有效!”

    “可是,秦灭楚已经有些时间了,却从未跟我们大规模作战,而是开渠引水,巩固边境。会不会跟楚国一样,想跟我们和平共处?”

    诌車的话音刚刚落下,右侧一名年纪稍大的长老,立刻接过话头,朝他反问道。

    “你懂什么,他们开渠引水,是为了方便攻打我们,哪会跟我们和平共处!”

    “.”

    那名年纪稍大的长老被诌車的呵斥直接噎住了。

    却听诌車又道:“不管伱们心中如何想,我都要告诉你们,我西瓯国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不想办法,恐怕用不了半年,秦军就会杀到这里,跟我们决一死战!”

    说完,目光扫视众人,淡淡道:“诸位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秦军,不妨说来听听!”

    “这”

    众人互相对视,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刚刚说话那名长老又再次开口:“君上,此前我等听闻,译吁宋曾代表我西瓯出使秦军,不知结果如何?”

    “嗯?”

    诌車微微一愣,旋即将目光落在译吁宋身上,皱眉道;“小三,你从秦军大营回来就一言不发,到底结果如何?见到那位秦国公子没?”

    “见,见到了”

    刚刚正在发呆的译吁宋,听到诌車的询问,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回禀道:“父亲,孩儿见到了那位秦国公子,此人非比寻常,破有王翦狡诈之风.”

    “哦?那他对西瓯是何态度?”

    “父亲且看,孩儿头上这伤,就是他弄的”

    “什么!?”

    诌車之前还好奇,以自己儿子的勇武,谁能伤他,没想到竟是那个秦国公子所为,不由怒拍桌案,将本就质量不行的桌案,直接拍得四分五裂,吓得在场的众人,无不脸色突变。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孩儿没事!”

    眼见诌車怒不可遏,译吁宋连忙上前安慰他。

    这时,坐在诌車左手边的一名紫发青年,不由冷笑一声,道:“当初赵佗派使者来找父亲,我就是说不用和谈,直接杀了那使者便是,结果老三非要去和谈,怎样,被别人耍了不是?”

    “兄长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去错了不成?”

    译吁宋本就在赵昊那里受了不少气,现在听到自己长兄对自己出使之事冷嘲热讽,当即横眉冷对道:“如今不到半个月,我西瓯的领土就被秦军占领了一半,再打下去,恐怕不出十天,咱们就要身陷绝境!”

    “到时候,兄长要靠一己之力抵挡秦军吗?”

    “放肆!谁让你这么跟兄长说话的?”

    紫发青年听到译吁宋的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译吁宋。

    译吁宋本想开口反驳,原本怒气冲冲的诌車却突然给了他一耳光:“废物!”

    “父亲.”

    译吁宋被诌車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满脸懵逼,不由瞪大眼睛看着诌車。

    只见诌車冷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直挺挺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秦国未免欺人太甚,前番战争,并非全是我们的过失,皆因边境秦人开荒到我国领土,被我国子民击杀。

    他们出兵讨伐我国,我国主动退兵,他们却穷追不舍,誓要对我国追究到底,真是可恶!”

    “君上,话不能这么说,秦国历来依法治国,对我们来说,只是杀了一些秦人,对他们来说,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诌車的话音刚刚落下,坐在角落里的一名黑发青年,叹息着摇了摇头:“如今那始皇帝统一了六国,正是志得意满,意犹未尽的时候,我们却主动袭击他的子民,怎叫他肯罢休?”

    “当时我就劝诸位,不要为了那蝇头小利,得罪秦国,这秦国并非楚国,素有中原虎狼之国的威名,此番开渠引水,蓄势待发,想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桀骏,事已至此,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诌車闻言,摆了摆手,环顾众人道:“咱们应该团结一致,共同想出对付秦军的办法,否则这传承百余年的西瓯国,就要毁在吾等手中;

    这样吾等便是死了,又有何面目见先祖?”() ()

    “可是,以我西瓯的势力,想退秦军很难啊!”

    桀骏面露忧色地道;“原本我打算击杀那些民工,阻止秦军开渠引水,结果秦军居然派重兵守护那些民工;

    后来,我打算拉长战线,让秦军寻不到我军的主力,再引诱他们深入山林,痛击他们的粮道,等时间一长,秦军必然退兵,结果秦军根本不深入山林,我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王翦突然中毒,打乱了秦军的战略,让我们暂时不用面对可恶的秦军,现在,就看王翦的继任者,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王翦的继任者不是赵佗吗?现在秦军由他统领.”

    桀骏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紫发青年冷不防的说了一句。

    诌車闻言,扭头看向译吁宋,冷声道;“你去了一趟秦军军营,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我”

    译吁宋张了张嘴,正欲开口。

    紫发青年旁边的一名断发少年,有些好笑的道:“除了挨揍,他还有什么收获,我看,他是被秦国公子吓破了胆!”

    “姬杨不许对你三兄无礼!”

    诌車听到断发少年的话,一个冷眼扫过去,后者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却听译吁宋表情淡淡的道:“赵佗虽然继承了王翦的大将军之位,但秦军军政,并非他一人总管,而是由南海尉任嚣,南海监军赵昊一起管理。”

    “你的意思是,这位秦国公子也会参与战事?”

    诌車眼睛微微眯起。

    译吁宋点头道:“赵昊此人非比寻常,想来会参与南海战事,而且,咱们边境出现了不少奇怪的烽火台,这在王翦时期,从未有过;

    另外,大秦水军似乎在进行各种古怪而有效的训练,其目的,恐怕也是为了对付我们.”

    “呵,既然你对秦军如此了解,可有办法对付他们?”

    紫发青年听到译吁宋的话,不由笑着问了一句。

    译吁宋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而看向诌車。

    诌車见状,稍微沉吟,便抬手示意道:“说说你的办法。”

    “父亲,孩儿并无对付秦军的办法.”

    “哈哈哈,我就知道,三兄不过就一身蛮力,哪来的退敌之策.”

    译吁宋的话音还未落下,刚才那名少年便哄然大笑,眼中更是不屑自己这位兄长。

    至于那名紫发青年,脸上则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

    只有桀骏,似乎看穿了译吁宋的心思,皱着眉头道:“三公子,中原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番正值我西瓯生死存亡之际,还望以大局为重!”

    “这”

    译吁宋语塞。

    一旁的诌車目光一闪,随即表情淡淡地道:“本君自继承西瓯国君以来,一直未立太子,今日,本君就当着你们的面,谁有办法保住我西瓯国,本君就立他为太子!”

    哗!

    全场哗然。

    有的人震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有的人醍醐灌顶,念头通达。

    有的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怒不可遏。

    “父亲!”

    紫发青年猛地站起来,直视着诌車。

    他是诌車的大儿子诌安,也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西瓯国太子之位的人。

    现在听诌車这样安排,不禁有些怒火中烧。

    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一般。

    但是,诌車根本不在乎他的怒火,依旧表情淡淡地道:“桀骏说得对,此番正值我西瓯生死存亡之际,当以大局为重!”

    说完这话,直接五十诌安,扭头看向译吁宋:“我儿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

    译吁宋迟疑了一下,暗牙一咬,道:“我虽然没有对付秦军的办法,但有两条退路!”

    “哦?快说来听听!”

    诌車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却听译吁宋道;“回父亲,这第一条,就是派人去闽越国,向无诸表达臣服之意,让他接应我们入闽越国!”

    “什么!?”

    译吁宋的话,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引起了轩然大波。

    刚刚因为诌車将太子之位拿来悬赏办法而不满的诌安,忍不住朗声大笑:“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好办法,原来是向人俯首称臣!”

    “让我们臣服无诸,想都别想,三兄真是被那秦国公子吓破了胆!”

    “三公子,闽越是我们的仇敌啊,我们是伟大的越王勾践的嫡系子孙,怎么能投靠旁系之人!?”

    “没错,吾等不同意!”

    随着诌安的笑声响起,其余人也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有诌車面无表情地道:“译吁宋,这办法不行,你还有什么办法?”

    译吁宋苦笑一声,道;“还有一办法,就是趁着秦军还没有对我们大规模围剿之前,投奔南越诸部,联合他们共同对抗秦军,吾等同根同源,相信他们应该会收留我们!”

    “不行!”

    刚才那名年纪稍大的长老闻言,当即表示反对;“我们西瓯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要我们离开自己的家园,东奔西走,还不如跟秦军血战到底,誓死捍卫我们的家园!”

    “而且。”

    “就算秦军有意向我们复仇,他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也不敢贸然进入我们的腹地,我们可以以逸待劳,利用地形,毒物,瘴气与他们纠缠,我就不信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

    “这”

    众人闻言,似乎觉得有道理,纷纷看向诌車。

    诌車沉吟了几声,道:“既然诸位不同意向闽越称臣,又不肯联合南越诸部,那就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好!”

    众人齐声应了一句,然后陆续退出了洞府。

    目送众人离开,译吁宋摸着刚刚被诌車打红的脸,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刚刚力挺译吁宋的桀骏,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笑吟吟地道:“三公子,可以跟我讲讲那个秦国公子吗?”

    “啊?”

    译吁宋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扭头看去;“桀骏将军,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聊聊,如何?”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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