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没听错吧,你居然真的有意传位给胡亥?”

    赵昊惊疑不定的追问道。

    嬴政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在你没出现之前,朕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后来又打消了,不过不是因为你,是觉得立谁都不合适!”

    “?”

    赵昊额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黑色问号,不由道:“立谁都不合适的意思是,父皇没有立储的打算?”

    “对,朕放弃了立储,就像放弃立皇后一样!”

    “啊?这”

    这大大出乎了赵昊的预料。

    他本以为始皇帝在立储这件事上是偏于扶苏的,没想到,扶苏跟胡亥一样,都不在始皇帝的计划之内。

    但是,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储君?

    难不成,始皇帝真以为自己能长生不老?

    想到这里,赵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竖起大拇指道:“父皇真是个神人!

    那啥,儿臣最近也想长生不老,您给儿臣找几个仙师,炼几炉仙丹如何?”

    “哼!”

    嬴政冷哼一声,沉着脸道:“你脸皮那么厚,挨朕两巴掌如何?”

    “.”

    赵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

    “那父皇不可能永远不立储君吧?除非父皇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否则父皇百年之后,帝国的未来岂不是分崩离析?”

    “你不懂。”

    嬴政摇了摇头,叹息道:“自古以来,立储善后,都是立长立嫡。

    朕却不想接受这一老传统,朕要开创一条千锤百炼的储君新法来;

    扶苏已经是最具人望的储君了,但朕依旧觉得不足,还要多方锤炼,特别是扶苏在儒家那件事中,给了朕不好的印象,朕才有培养胡亥的想法;

    但胡亥与朕的期望,依旧相差甚远。此子聪明有余,却少有主见,很容易被人误导。

    若八年之后,朕真的暴毙沙丘,恐怕那时候的朕,依旧没有做好抉择,结果会跟现在见到的一样,由赵高和李斯为朕做了选择!”

    闻言,赵昊心头一动,试探着道:“那父皇会后悔吗?”

    “后悔?”

    嬴政古怪一笑:“朕为何后悔?朕的储君新法才刚刚开始!”

    “什么储君新法?”

    赵昊被嬴政的话弄胡涂了。

    却听嬴政不疾不徐的道:

    “培养储君就像培养庄稼,朕就如同农夫,从地头走到地尾,总想找一颗最茁壮的,最完美的作为来年的良种;

    可是,朕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地尾,都没有发现那颗最想要的庄稼,回身望去,又发现所有的庄稼都是朕亲手种下的,哪颗都一样!”

    “啊?”

    赵昊更加糊涂了。

    嬴政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低斥道:

    “你小子有时候聪明得跟狐狸一样,有时候又蠢笨得跟豚一样!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呵呵.”

    赵昊傻笑着挠了挠头,嘟囔道:“不是儿臣不明白,是怎么也没想到,雄极一世的始皇帝,居然会养蛊.”

    “养蛊?”

    嬴政愣了一下,旋即哑然一笑:

    “蛊术在南方好像是蛮夷培养最强毒虫的方法,不过,你的形容倒也贴切,朕确实有想过让他们角逐朕的皇位!”

    “这也是朕让扶苏、蒙恬统领三十万大军在边疆的原因之一!”

    “如果扶苏真的心怀天下,那就应该挥师南下,夺取他应得的一切,如果胡亥能守住自己的江山,那说明胡亥才是最合适的人!”

    “可是.”

    赵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嬴政笑着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大秦跟齐国一样,因为夺权而走向衰败!”

    “既然父皇什么都知道,父皇就不担心?”

    “如果朕是瞻前顾后的想法,如何能统一六国?”

    嬴政忽地收敛笑容,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冷冷道:

    “朕登上王位的时候,不也困难重重,朕放弃了吗?朕没有,因为朕的心中有六国,有天下,一切困难都挡不住朕!”

    “如果扶苏没有这样的觉悟,那他就不配坐上朕的皇位!如果胡亥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个帝国也不配万世永存!”

    说到这,又目光锐利的看向赵昊:“你明白吗?”

    赵昊:“.”

    都说皇家无情,原来皇家不仅无情,还残酷。

    他们不仅对自己狠,对帝国也狠。

    他们只顾自己,不顾自己的子民。

    从古至今,争权夺利都会流血牺牲,但每个上位者,考虑的都不是这个。

    可惜,始皇帝还是不了解自己儿子,他所期望的残酷竞争,根本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上演。

    而是以一种十分滑稽,且十分狗血的方式,结束了。

    当然,赵昊并没告诉始皇帝未来的结局,只是苦笑着摇头:“父皇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怎么,历史的结局跟朕想的不一样?”

    嬴政眉头微蹙。

    “我可没说。”

    赵昊讪笑着摆了摆手,道:“再者,史书也不可尽信,儿臣不就在史书上籍籍无名吗?可儿臣做的那些事,哪一个不是青史留名的大事?若知道了历史,父皇还怎么验证自己的储君新法?”

    嬴政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朕若早知道你小子有这能耐,何必验证什么储君新法,干脆立你得了!”

    “咳咳咳”

    赵昊尴尬得一阵咳嗽,不知该怎么接口。

    好在来福这时端着午餐走了进来,打破了尴尬,父子二人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哦对了,父皇,还有一件事,儿臣想先跟你通个气!”

    赵昊抓起一个锅盔牙子咬了一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含糊说道。

    嬴政闻言,不由笑着打趣道:“你小子想跟朕通的气,绝对没好事,说吧,又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瞧父皇说的,儿臣做这件事,还不是替父皇擦.”

    “擦什么?”

    “额擦桌子,嘿嘿”

    “行了,不就是嬴成蟜的事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啊?父皇居然知道!”

    “呵呵.”

    嬴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扭头看向洞口,若无其事的问:“你这地道,可有挖到胡亥寝阁?”

    “这”

    赵昊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来福和常威。

    却见二人互相对视,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由抬手扶额。

    场面一时安静。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朕倒是很想知道,胡亥做太子之后的表现!”

    赵昊:“.”

    不!

    你不想知道,因为你会被他气死!

    另一边。

    李斯与赵高来到了甘泉山冰窖。

    此时,以蒙毅为首的帝国重臣,正一脸铁青的看着下方的废墟。

    “李廷尉!”

    不知谁喊了一句李斯,众臣齐刷刷地朝李斯这边望来。

    只见李斯同样表情严肃,看不出喜怒,缓缓来到众臣面前。() ()

    “杨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众臣的目光,李斯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搭话,而是扭头看向迎过来的杨端和。

    杨端和肃然拱手,沉声道:

    “昨夜甘泉山东侧,突然炸响,导致山火蔓延,隐隐有火烧甘泉山众宫殿的危险,末将便带领甘泉山护卫,赶去灭火,不曾想,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让他们炸毁了放置陛下尸身的冰窖!”

    “糊涂!”

    李斯闻言,当即怒斥杨端和:“汝好歹也是军中大将,怎会如此糊涂?陛下尸身与宫殿孰轻孰重,汝难道不清楚?”

    “廷尉教训的是,末将甘愿受法!”

    “哼!”

    李斯冷哼一声,没有搭理杨端和,转而走向蒙毅,沉声道:“郎中令对此事有何看法?”

    蒙毅看了眼冯家父子,又看向李斯,皱眉道:“引起爆炸的东西,除了炸药,没有任何东西有这威力,所以,炸药的来源,必须要查清楚,还有.”

    说着,他抬手指向左侧的几具尸体,冷冷道:“这几具尸体,经过仔细调查,并非普通的刺客,而是有过专门训练的刺客,类似于死士!”

    “死士?”

    李斯眼睛微微一眯:“郎中令的意思是,刺杀陛下的刺客和这些死士乃同一批人?”

    “有这可能!”

    “那”

    “在下与两位冯公已经商量好了,绝不能放过这些人,所以,敢请李廷尉让公子昊出来调查!”蒙毅肃然拱手道。

    “公子昊?”

    李斯心里一咯噔,不由道:“为何要公子昊出来调查,这不是廷尉府的职责吗?”

    “虽然稽查不法,审案办案,都归廷尉府管,但是,对付非常之人,得用非常办法,公子昊有过这样的经验,自然能得心应手!”

    “可是.”

    李斯沉吟了一下,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板着脸道:“陛下此前已经下旨,公子昊非召不能出东胡宫,如今新君未立,吾等就要公然违抗陛下的遗命?”

    “什么遗命,又是老生常谈!吾等若真要公然违抗陛下遗命,能让胡亥当太子?老廷尉迂阔也!”冯劫不耐烦的插嘴道。

    李斯面色一变,沉声道:“冯公此言,有大不敬之嫌,当慎言!”

    “哼!老夫就这脾性,李廷尉若看不惯,可让太子撤了老夫之职!”

    “冯公你”

    “行了!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先让公子昊出来,调查此事!”冯去疾站出来摆手道。

    李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却听一旁的赵高小心翼翼地道:“要不,先将此事禀报太子,由太子定夺?”

    “这”

    众臣语塞。

    按照法理,太子是一国储君,理应主持国家大小事务。

    但是,众臣一想到太子是胡亥,就不由一阵恶心,纷纷默然不语。

    眼见众臣默然不语,李斯皱眉瞥了眼赵高,随即沉声道:

    “将此事交由太子定夺,不失为一个办法,诸位稍等,老夫这就去面见太子!”

    说完,转身朝赵高摆手:“中车府令,劳驾你送老夫去太子居所!”

    “诺。”

    赵高躬身应诺,随即载着李斯去了胡亥居所。

    而目送他们离去的众臣,则面面相觑。

    这时,蒙德从远处走来,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之意:“李廷尉什么时候跟赵府令走这么近了?那赵府令不是伺候陛下三十余年的忠臣吗?陛下尸身都被人毁了,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

    众臣闻言微微一愣,似乎觉得蒙德说得有道理,纷纷露出沉吟之色。

    蒙毅扭头看向冯家父子,道;“老夫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不知两位冯公,有何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冯劫面若寒霜地道:“诏书是你我监察的,难不成他们还能篡改陛下遗诏?”

    “这”

    众臣一怔,似乎觉得冯劫说得有理。

    蒙毅和蒙德也哑口无言。

    这时,冯去疾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帝国现在已经风雨飘渺了,咱们就别再横生枝节了,先各自回去吧!”

    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正漫步在林中的胡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辚辚的马车声,不由转头望去,当即脸色一变,快步迎了上去。

    刹那之间,李斯心头微微一震,蓦然想起当年面见嬴政的时候,嬴政也同样对他这样礼遇的场景。

    想当年,李斯布衣入秦,若非嬴政格外器重,哪有今日辉煌。

    如今被胡亥如此礼遇,颇有深得两代帝王尊崇的快感。

    但是,就算李斯此刻的心情非常舒畅,却没有如同第一次见嬴政那般恭敬行礼,而是坦然的坐在马车上,受了胡亥一礼。

    见此一幕,赵高和胡亥浑然不觉,一个飞身下马搀扶李斯,一个快步上前,肃然一躬。

    看得李斯心花路放,却表情淡淡:“太子如此大礼,老夫岂敢担之?”

    “廷尉如周公安国,胡亥岂敢不以圣贤之礼待之?”胡亥谦卑恭顺的反问。

    李斯不禁有些诧异,心说太子胡亥竟如此聪慧,难道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想到这个可能,李斯也不再摆谱,笑着夸赞道:“中车府令每每提及太子,都赞誉有加,老夫今日一见,倒是所言非虚!”

    “胡亥年幼,以后还请廷尉多多教诲!”

    “太子礼贤敬士,焉有不尽心尽力辅佐之理?你我君臣,同心协力,何愁天下不安也?”

    李斯满意得开怀大笑。

    胡亥与赵高对视一眼,二者也会心一笑。

    很快,三人便步入正厅。

    胡亥恭敬地将李斯扶到主位,自己则落在次位,俨然一副聆听圣贤教诲的模样。

    紧此一举,他就俘获了李斯的心,让李斯颇有一种‘帝师’的感觉。

    一时觉得胡亥有贤君之范,比那扶苏强了不少。

    如果是一个贤明君主,自己小女儿嫁给他,倒也是一桩好事。

    心念之间,侍女捧来刚煮好的美食。

    胡亥当即起身,为李斯斟酒,随即接过侍女托盘中的美食,为李斯亲自铺盘,又小心翼翼地掀开汤锅,躬身示意李斯请,这才坐回了自己座位。

    见此一幕,李斯心头大定,便拱手道:“太子,老夫此次前来,有一事与你相商,希望太子斟酌决断,老夫好知会诸公。”

    “回廷尉,胡亥骤为太子,诚惶诚恐,望廷尉教胡亥决断。”

    胡亥眼中闪烁着泪光,显得弱小,且无助。

    这是他跟赵昊学的。

    当初赵昊在博士宫论政的时候,就是这幅姿态,博得嬴政和满朝诸公,好感频频。

    后来胡亥就一直在刻意模仿他十三兄,直到现在,他都有些形似而神不似。

    不过,即使是这样,李斯依旧很是受用。

    只见他笑呵呵地摆手道:“太子无需惶恐,有老夫在,可保你高枕无忧也!”

    “廷尉大恩,敢请廷尉教胡亥!”

    胡亥面色一喜,连忙伏地大拜,心说十三兄诚不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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