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凛将宁葭抱回屋内,将宁葭放回床榻之上。

    夜已深沉,众人仍在毫无生息的宁葭榻前守候。

    一夜寒风如冬,冰冷透骨。

    天光微亮之时,桀风忽然立起身来:“金凤回来了。”

    迟凛闻言,细细辩来:“确是金凤。”

    走至院中,果见金凤一身金色羽毛,翠冠巍巍,自天而降。

    见了迟凛,吐出一粒金色的丹丸。

    迟凛忙接在手中。

    金凤啼鸣不已。

    桀风自后出来道:“它道这是凤凰一族的元丹,可救生死。”

    “果真吗?”迟凛惊道。

    “嗯。”桀风点头道。

    迟凛忙携了元丹回至屋内,小心翼翼地将它喂入宁葭口中。

    红萝一眨也不敢眨眼,直盯着宁葭。

    元丹入口,滚入宁葭体内。

    不一时,只见雪白的光芒自宁葭身上散发而出,宁葭惨白的面色逐渐泛出微微人色,竟呼出一口气来。

    “宁葭!”迟凛忙唤道。

    “宁葭!”红萝亦急道。

    桃叶等亦围至榻前,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宁葭。

    宁葭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她怎么还不醒?”红萝急道。

    清漪上前拿起宁葭手来,诊其脉象,虽然微弱,却明明在指间,舒了一口气道:“她已有了脉象,想是失魂时久,尚需些时辰。”

    “那她就是不会有事了,是不是?”红萝紧望着清漪道。

    “既有了脉象,得了气息,当无碍了。”清漪道。

    红萝拿过宁葭一手,冰冷中已有一丝暖意,心中稍安。

    宁葭终于死中得生,迟凛不觉泪盈满眶,回身向金凤一揖道:“多亏了你宁葭才能渡得此劫,迟凛替她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便要跪下行礼。

    金凤却伸出左翅来扶住了他,啼鸣出声。

    桀风听了在旁道:“它道你不必谢它,这是它欠了她的。”

    迟凛听桀风此话,却是不明:“这是何意?”

    众人亦是不解。

    “这却要问它了。”

    桀风指着金凤道。

    又向金凤道:“当日在古梧山,仅凭我与红萝微末之力,竟真能将你收于红菱之中,此事其实桀风一直有些疑问,你们究竟是何渊源?”

    金凤向桀风发出一声悠长的啼鸣,接着便喋喋出声,将一段陈年往事讲来。

    七万年前。

    金凤十万年一劫,轮回重生为一只小小的雏鸟,在山中快乐修行。

    听闻涿光山山光秀丽、灵气氤氲,便至山中游玩。

    却不料飞行之时,自空中落下一张大网,被它罩于其中。

    这网灌有仙法,被它缚住,动弹不得。

    一个女子一身绫罗满是血迹,从树后蹒跚走出,拉住网绳道:“看来我还不到死的时候,竟让我撞上你这只小凤凰!”

    金凤在网中挣扎不止,不停地扑腾,奈何只是挣不脱。

    女子望着金凤笑了笑,却又喘息不止,

    伸手拽了拽网绳,竟拽不动。

    “你还挺沉,”女子不满地道,“要不是我身受重伤,怎会连你一只小凤凰也拽不动,可恨!”

    金凤在网中急急啼鸣,不停挣扎。

    女子又拽起网绳,拖着金凤走了起来,

    还没走到一丈远,却跌倒在野草上,回头望望网中挣扎不已的金凤,道:“罢了,我现在就吞了你的元神,好解我此时困境。”

    说罢,当即坐正身子,运起法力,

    金凤只觉一股力量将自己越箍越紧,更是拼命挣扎,

    女子更是催动法力,金凤眼前渐渐模糊,只道自己便要命丧于此。

    忽听一声脆音自空中传来:“师姐!快住手!”

    “你别过来!”女子大声吼道。

    来人见她不肯罢手,挥起手中长剑,剑气荡起,冲断了女子法力,

    女子大喊一声,扑倒在地。

    “师姐。”

    来人忙去扶起她。

    女子坐起来,双手抓住来人胳膊,喘息不停地道:“苍月,师姐让师父切断了仙脉,没有这凤凰的元神,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求你别插手,让我吞了它的元神好救命啊!”

    原来这两人就是涿光山浮玉仙人门下的苍泽与苍月。

    “切断、仙脉?”苍月闻听苍泽此言大惊失色地道,“师父她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偷练禁术就是死罪,师父道她网开一面,只切断我的仙脉,是死是活只看我的命数。”苍泽一边说一边喘,断续接着道,“凤凰一族浴火重生,有不死之魂,苍月,这次你一定要、一定要帮帮师姐!”() ()

    苍月回头看看尚在网中挣扎不止的金凤,又望望喘息不止的苍泽,紧了紧握剑的手,向苍泽道:“师姐,师父有一株雩琈草,以涿光灵泉滋养,已有三万年了,它一定可以救你性命!”

    苍泽闻言大惊,连喘息也停止了,拉起苍月手,颤声道:“苍月,你万万不可……”

    苍月拍了拍她的手背:“师姐,禁术之事,是我无意听到,此事乃是涿光山至密,也怪我顾虑不周,说予你听,以致你今日之祸,我……”

    言至此处,望着苍泽此时模样,泪珠滚落,哽咽出声。

    苍泽摇头叹道:“这怎能怪你呢,都是我、一心想早些修成极致仙术、好为我冤死的族人报仇,才不顾一切偷练……”

    又拉着苍月的手:“倒是你,师父她没为难你吧?”

    苍月低头咬了咬唇:“我已经、不是涿光山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苍泽闻言急道,“师父她怎么能这样……”

    “师父她也只是按律行事。”苍月道,说着,挥剑斩断了罩住金凤的网绳,金凤立刻振翅飞起。

    “苍月!”苍泽大叫道,随即再次撒出网来要再捕这金凤。

    苍月却再次挥剑斩断了网绳,

    苍泽欲再去抓时,金凤已飞远了。

    苍泽长叹一声:“我命绝矣!”

    苍月收了剑,向苍泽道:“师姐,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苍月!”苍泽忙拉住她道,“先不说雩琈草难取,就算你真取了来,只怕师父她绝不会轻饶,你、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师父不会那么绝情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苍月说罢,转身向山上而去。

    “苍月、你不能去……”苍泽在后追了几步,苍月却已没了踪影。

    苍泽终是难以放心,便一步一步向山上捱去。

    涿光山七七四十九道山道,蜿蜒陡峭,

    苍泽飞不得、跃不得,直到月落西山才好容易捱到山门外。

    也不敢走正门,蹩到一个小门偷偷溜了进来。

    进得院来便觉不妥,

    自己如今仙力微弱,要寻苍月气息本不容易,

    可此时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仙气,冷冽肃杀,

    正是师父浮玉仙人。

    师父平日里敛光蓄和,其气如暖阳东风,

    今日这般,恐怕……

    苍泽顾不得满身疲惫、浑身疼痛,用尽全力急急向仙气散发之处跑去。

    浮玉仙人玉簪轻划,一道凛冽的剑光直奔向跪在堂中的苍月而去,

    顿时鲜血飞溅,只听一声闷哼,一人倒在血色之中。

    “苍泽?”浮玉仙人皱眉道。

    苍月本道此命休矣,正紧闭双眼,

    忽闻异声,连忙睁眼看时,苍泽倒在自己身前,已没了气息。

    “师姐!”

    苍月连忙抱起她,大声哭道。

    浮玉仙人上前察看苍泽情形,叹道:“本给你一线生机,却最终如此了断,可叹……”

    苍月见师父如是说,知苍泽已无力回天,顿时痛哭不已。

    “苍月,”浮玉仙人向她道,“你折损雩琈草,本是死罪,如今苍泽替你了了此劫,师父今日便不为难于你,你自去吧。”

    苍月抱着浑身是血的苍泽,兀自哭个不住。

    哭得一时,向浮玉仙人道:“师父,师姐她今生太多遗憾,不知她来世如何?”

    浮玉仙人手执玉簪默算一回,向苍月道:“她来生便是冥河岸边的一株曼珠沙华。”

    “冥河?曼珠沙华?”苍月惊道。

    浮玉仙人点了点头。

    苍月急道:“苍月听闻,曼珠沙华身受封念咒,永世不得解脱,这可是真吗?”

    “没错。”浮玉仙人道。

    “怎么会这样?师姐她为何会有这般轮回?”苍月道。

    “生死际遇,自有天道,她既有如此命运,必有她的因缘。”浮玉仙人道。

    苍月闻言,半晌不语。

    “你自去吧。”浮玉仙人道得这声,迈步向外走去。

    “师父!”

    苍月突然出声叫住她。

    “还有何事?”浮玉仙人道。

    苍月扶苍泽躺好,向浮玉仙人跪道:“师父仙力深广,苍月求师父成全。”

    “成全什么?”浮玉仙人道。

    “师姐为我而死,我无以为报,愿替师姐去冥河。”苍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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