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人的身体演化目的并不是为了从事这些照顾小麦等作物的枯燥活动,他们更适应的是爬果树或追逐猎物,而不是弯腰清石块、努力挑水桶。

    于是,人类的脊椎、膝盖、脖子和脚底就得付出代价。研究古代骨骼发现,人类进到农业时代后出现了大量疾病,例如椎间盘突出、关节炎和疝气。

    此外,新的农业活动得花上大把时间,人类就只能被迫永久定居在麦田旁边。这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所以事实上不是我们驯化了小麦,而是小麦驯化了我们?

    小麦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智人放弃了本来很不错的生活,换成另一种悲惨的生活方式?它提供了什么报酬?

    就智人的饮食来说,其实并没有更好。别忘了,人类原本就是种杂食的猿类,吃的是各式各样的食物。在农业革命之前,谷物不过是人类饮食的一小部分罢了。而且,转变为以谷物为主的食物,不仅摄入的矿物质和维生素不足、难以消化,还对牙齿和牙龈大大有害。

    而就民生经济而言,小麦也并未带来经济安全。

    比起狩猎采集者,农民的生活其实更没保障。采集者有几十种不同的食物能够维生,就算没有存粮,遇到荒年也不用担心饿死。即使某物种数量减少,只要其他物种多采一点、多猎一些,就能补足所需的量。

    然而,一直到近代为止,农业社会绝大多数饮食靠的还是寥寥无几的少数几种农业作物,很多地区甚至只有一种主食,例如小麦、马铃薯或稻米。所以,如果缺水、来了蝗灾又或是爆发真菌感染,贫农死亡人数甚至有可能达到百万。

    再就人类暴力而言,小麦也没办法提供人身安全。农业时代早期的农民,性格并不见得比过去的采集者温和,甚至还可能更暴力。毕竟现在他们的个人财产变多,而且还需要土地才能耕作。如果被附近的人抢了土地,就可能从温饱的天堂掉进饥饿的地狱,所以在土地这件事上几乎没有妥协的余地。

    过去,如果采集者的部落遇到比较强的对手,只要撤退搬家就能解决。虽然说有些困难和危险,但至少是个可行的选项。但如果是农民遇到了强敌,撤退就代表着放弃田地、房屋和存粮。很多时候这几乎就注定了饿死一途。因此,农民常常得死守田地,双方拼个你死我活。

    许多人类学和考古研究显示,在只有基本的村庄和部落政治结构的农业社会中,人类暴力行为造成%的总死亡数,而在男性之间则是%。现在的新几内亚还有两个农业部落社会,暴力造成男性死亡所占百分率分别是%和%。而厄瓜多尔的瓦拉尼人,成年人甚至约有%会死在另一个人的暴力行为之下!

    慢慢地,人类发展出进阶的社会结构,如城市、王国、现代国家,于是人类的暴力也得到了控制。不过,这样庞大而有效的政治结构可是足足花了数千年,才终于建立起来。() ()

    当然,农村生活确实为第一代农民带来了一些直接的利益,像是比较不需要担心野兽袭击、风吹雨淋,但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其实弊大于利。

    现代社会繁荣富庶,可能我们很难理解弊处何在,毕竟这一切的富裕和安全都是建立在农业革命之上,所以我们也就觉得农业革命真是个美妙的进步。

    然而,我们不能光用今天的观点来看这几千年的历史。对于一个满身饥饿、劳累和疾病,快要死去的史前农民而言,小麦究竟给了他们什么?

    对于个人来说,小麦根本算不上给了什么。但对于智人这个物种整体来说,小麦的影响就十分深远。

    种植小麦,每单位土地就能提供更多食物,于是智人的数量也呈指数成长。

    大约在公元前年,人类还靠采集和狩猎维生的时候,一片沃土可能足够养活一个有百名成员的集部落,而且人们相对健康、营养充足。到了大约公元前年,野生植物的荒野成了片片麦田,这片土地这时可以养活了约有千人的农村,但人口密度也因此增大,而且成员染病及营养不良的情形要比过去严重太多。

    如果要衡量某种物种演化成功与否,评断标准就在于世界上其DNA螺旋的拷贝数的多寡。如果世界上不再有某物种的DNA拷贝,就代表该物种已经绝种。而如果某个物种还有许多个体带着它的DNA拷贝存在这个世上,就代表着这个物种演化成功、欣欣向荣。

    从这种角度看来,份DNA拷贝永远都强过份。这正是农业革命真正的本质:让更多的人以更糟的状况活下去。

    隐藏在农田的丰收背后,隐藏在大量的粮食种子背后,其实是一个深刻的社会学问题。

    主角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蚂蚁从采集社会强行带入农业社会,会造成什么样的深远影响。

    他只是觉得,从事农业和畜牧业可以获得更多的粮食,而更多的粮食意味着更多的蚁口,意味着更加强大的势力,以及更多的……安全感。

    至于今后,自己麾下的工蚁,再也不能每天只花费很少时间去采集或狩猎,然后就可以无所事事的在巢穴里安歇。她们以后必须早出晚归,在农忙时节,在密集的植株间穿梭操劳,即便是农闲也不得停歇,需要完成上层布置的其他任务:建筑、运输、兵役或者其他工作。

    他没有想到这些变化,可能也不会在意这些变化,他是统治者,他一直是繁忙的,另一种形式的繁忙。

    蚂蚁的确是任劳任怨的生物,不过在被过度劳役之后,在被劳动历练过头脑和身体之后,极端忽视个体的他们的社会结构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

    大洋彼岸,蝴蝶的翅膀已经再次扇动。一场新的风暴迎上来自北方的寒潮,会出现怎样复杂的变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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