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雪山气候向来恶劣多变，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莉芙拉飞在空中都能感觉到来自冰雪的压迫感，身后高高耸立的寒天之钉像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莉芙拉原路返回，却没在营帐的位置找到迪卢克，只看见满地的狼藉，她捡起愚人众留下的徽记，手指黏上干涸的血液。
似乎是迪卢克的血。她心情顿时有些烦躁，丢下徽记，沿着蜿蜒山路径直往上追去。
沿途皆有受伤的盗宝团留下的痕迹，他们熟悉雪山的地形，脚印却没再往山上走，似乎是回到了大本营。
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夜晚的雪山不适合再行动了。
直到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斗殴声，锐利的刀锋斩破山丘，碎石子一路掉下来，落在了莉芙拉的脚底。
她松了口气，本来都做好给迪卢克收尸的准备了，好在他的战斗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刚抬起脚，走出不到半步，莉芙拉突然一阵耳鸣，头顶似乎有冰碴子掉落。
紧接着，在眨眼之间，冰雹如同芝麻粒一般越下越多，逐渐演变成冰雹，砸在人的皮肤上瞬间就能见血。
莉芙拉察觉到山脉异动，厚厚的积雪隐隐有坠落的可能性，于是她拿起法杖飞到半空中，找到迪卢克的时候，他身上受了些伤，脸色惨白如雪，正被愚人众的冰胖子围攻。
一根法杖骤然窜了出去，横亘在迪卢克和愚人众之间。
魔力爆发只在一瞬间，数十名愚人众被击倒在地，站起来之后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莉芙拉将法杖召回，那伙愚人众突然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此处，口中说着耐人寻味的至冬语言。
她看见迪卢克如释重负地半跪在地，皱紧的眉头积压了几层霜雪，莉芙拉小跑过去，手伸出去想把他扶起来。
可他一张脸陷入凝固状态，随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顷刻间融化在雪地里。
“哥哥…”
她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被身后的惨叫声硬生生咽了回去。
迪卢克捂着发疼的胸口，神之眼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稍一抬眼就看见莉芙拉难得严肃的神色。
不远处被突如其来的雪崩掩埋的愚人众发出濒死的吼叫，声声入耳。
“先离开吧。”他嘴唇发白，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无比滚烫。
两人刚走了几步，迪卢克冷不防顿住脚步，略显单薄萧瑟的身影在暴雪里颤颤巍巍，他低了低头，就看见盗宝团其中一人抓住了他的脚。
“找死。”莉芙拉眼神发狠，拽住他的胳膊，正想用法杖把那人推开，却在下一秒，瞳仁骤然凝住。
暗无天日的天空中响起了一声轰隆巨响，雪山的寂静被打破，躲藏在山洞里的商队众人都听到了山崩地裂的咆哮声。
整个山头的雪都在同一时间滚落，雪崩如同芬德尼尔的狂怒。
莉芙拉眼看着雪块就要砸在迪卢克的身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只好一把将他拽过去，迅速挡在他的身前。
剧烈的撞击使得她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闷头掉进雪堆里。
迪卢克瞳孔猛地一缩，抬脚把拉住他脚腕的人踹开，回身扶住了她。
“莉芙拉。”迪卢克脸色可不好看，一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见她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还有力气和他说笑。
她感觉后背凉凉的，估计是雪块砸下来落在她身上融化了，那一下疼得她都想吐血了。
迪卢克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下一秒，他的神色慌张起来，因为她唇角缓缓渗出一丝血，蜿蜒的血丝淌进了脖颈里。
在他们的身后，雪山崩坏了一角，倾塌而下的积雪几乎能够覆灭所有的生物。
莉芙拉陷入晕厥的前一秒，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两人在雪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她觉得内脏都快被挤压得变形了。
早知道就不该偷溜出来，她应该安安分分在酒庄里吃香喝辣，没有迪卢克管束的日子，她可以为非作歹，任意妄为。
不知何时，她渐渐适应了在蒙德的生活，一种类似于归属感的东西将她捆绑住了。
……
恢复意识时，莉芙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身上好似被压了千斤重量，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眼皮都掀不开。
好冷…他们得救了吗？
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这一觉无比绵长，身体褪去了冰凉，仿佛被人丢进了火炉子里，她醒来的时候又热得浑身难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莉芙拉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入目就是逼仄昏暗的洞顶，她身边坐着个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迪…迪卢克。”她挣扎着坐起身，发出的声音比被车轮子碾过还沙哑。
那人听到声音一下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她的脸色，声音如释重负：“你还在发烧，感觉难受吗？”
莉芙拉的眼前渐渐清晰，红发少年那张惨淡的面容出现在面前，她如实说：“嗯，好难受。”
闻言他皱了下眉，神经紧张地绷紧了语气：“莉芙拉你哪里不舒服？”
“哥哥。”她依偎进迪卢克的怀里，脸靠在他温热的胸口，“哪里都不舒服。”
她趁机探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幸好只是在战斗中受了些皮肉伤，并没有大碍。
迪卢克手脚无措，身体忽地僵住，手垂在身侧，想抬起拥住她却又放下，直到她一脸茫然地从胸口抬起头来。
“我睡了几天？”她看了眼这个山洞，似乎是生生被雪崩砸出来的洞，洞口早就被积雪封住。
他说：“三天三夜了。”
之后迪卢克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就是等雪停之后，商队的人回酒庄报信，等待凯亚他们带人过来救他们，但愿那个时候他们没有被冻死或者是饿死。
当然也还有其他死法，比如被野兽叼走。
迪卢克对此缄口不言，他不打算对莉芙拉说这么多，她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即便她在雪崩时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
他说着说着忽然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掩盖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如同熊熊烈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那股自责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抱歉。”迪卢克突然开口。
他把身上仅有的裘皮盖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则穿着布料单薄的外衬，脸冻得铁青，少年眉眼满是内疚的深沉。
莉芙拉不忍直视他这副憔悴虚弱的模样，披着裘皮靠近他，把他也一起罩住。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是我私自跑出酒庄，这些都是我活该受的。”她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拍拍少年的肩膀，信口胡诌了一番。
人类的身体确实承受不住那样的攻击，她体热无比，烧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迪卢克嘴唇抿得像一张薄纸张，闻言总算抬起来眸子，忽地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让她能够毫不费力地倚靠在他身上。
“下次遇到危险，不准挡在我前面。”
他的嗓音晦涩嘶哑，扣在她肩颈上的力道很重，好像要把她捏碎一般，随后又缓缓泄力，抱着她的手指微微发颤。
莉芙拉笑了笑，眼神飘忽不定，口中喃喃道：“你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吗？哥哥如果将今天的情形倒转过来，我知道你也会保护我的。”
其实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有关灵魂的事。她并没有那么伟大，而且她也绝非一个善良的人。
师父教她看重自己的生命多过于任何人。
所以她只是为了不让迪卢克死于非命，否则难以回收灵魂碎片。
要说起迪卢克的话，莉芙拉觉得他是个英雄情结很严重的人。
他看似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是个只会说难听的实话的人。
毒舌却也足够温暖。
莉芙拉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异样的心情，或许是在酒庄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情感，她已经能够把他当作短暂的家人来相处。
家人这个群体，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耳边逐渐听不到她的呢喃，迪卢克背脊紧绷着，垂眸瞥了她一眼，见她紧闭着双眼，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人又睡了过去。
他想抽出手试探一下她的体温，可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放在唇边的位置，湿润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手心。
迪卢克眉心突突直跳，移开了眼，盯了片刻她熟睡的面容，才动作迟疑地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轻轻抵住她的。
那股滚烫的体温霎时间传递过来，他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莉芙拉也一直没有退烧。
迪卢克学习过基本的照顾病人的方法，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病倒过，除了在战斗中受伤昏迷。
她萎靡不振地半睁开眼，松开了他的手，病痛使她暂时失去了身上的锋芒，眸子里如同蒙上水雾般朦胧，委屈巴巴地皱在一团。
他语气沉沉： “你病得很重，我必须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莉芙拉缩在他怀里最温暖的角落，冰凉的小手伸向他的后颈，他下意识发抖，她突然发笑：“哥哥也怕冷吗？”
“别忘了我也是人。”他随口应道，看出她强打着精神逗他开心，他心里并不好受。
她突然搂着他一起躺了下去，底下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应该是迪卢克在寻找山洞时猎到的，闻起来气味熏人。
“冷的话为什么还离我这么远呢。”莉芙拉整个人都缩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种植物，光溜溜的手臂缠在他的脖颈，略显冰凉，“你看起来很需要休息，睡一觉吧，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着耳边回荡她令人心安的声音，迪卢克紊乱的心绪陡然静止。
他沉沉睡去，莉芙拉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看他终于睡着，心底那根弦才缓缓松开。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如果没有人来营救，他们会不会被彻底掩埋。
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
莉芙拉提前醒了过来，身上爽利不少，至少这该死的头总算不疼了。
外边的落雪声似乎停了，她动了动身体，才发觉被人抱得很紧，少年结实有力的手臂紧揽住她的双肩，让人难以动弹。
她掀起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迪卢克的脸色，长时间的睡眠果然有用，他似乎没那么虚了。
山洞里面寂静无声。
莉芙拉嗅到他身上特别的气味，一直以来她都能依靠味道辨别他，原以为是灵魂寄托在他体内，所以才会散发异味。
她咬了下嘴唇，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胸口，手感紧实。
灵魂会在这里吗？
她意识到自己想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没忍住讥诮了自己一声。
莉芙拉啊莉芙拉，当人类当久了，思考问题都不经过大脑了吗…
棽棽说过，等迪卢克寿终正寝之时，在他体内的灵魂碎片就会回归，那她是不是要在晨曦酒庄待好一阵子了？
莉芙拉凑近了些，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鼻尖蹭过他的下颌，肌肤接触的一瞬间，魔力也滔滔不绝地在身体里沸腾。
她有些费解的是魔力似乎有封顶，往往到达下等偏中时就会及时遏止。然而这些稀薄的魔力压根支撑不了她飞行很长时间。
有一次她就在半空中摔下去了，掉在了池塘里。
“怎么回事？”
她扒拉住迪卢克的衬衣领口，尽可能和他靠近，直到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魔力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根本就无法再继续吸纳，这让她有些沮丧。
听说人类会用拥抱和亲吻等方式拉近彼此的距离。
莉芙拉眼神复杂。难道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魔力突破封顶吗？
可是…那似乎不该是亲人之间存在的办法。
迪卢克醒来的时候，闷声咳嗽了好几下，胸口压着一双手，他睁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海般深沉湛蓝的眼眸里。
她伏在他的身上，神情认真严肃地观察他的嘴唇，似乎在思索。
——这是可以亲的吗？
莉芙拉原路返回，却没在营帐的位置找到迪卢克，只看见满地的狼藉，她捡起愚人众留下的徽记，手指黏上干涸的血液。
似乎是迪卢克的血。她心情顿时有些烦躁，丢下徽记，沿着蜿蜒山路径直往上追去。
沿途皆有受伤的盗宝团留下的痕迹，他们熟悉雪山的地形，脚印却没再往山上走，似乎是回到了大本营。
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夜晚的雪山不适合再行动了。
直到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斗殴声，锐利的刀锋斩破山丘，碎石子一路掉下来，落在了莉芙拉的脚底。
她松了口气，本来都做好给迪卢克收尸的准备了，好在他的战斗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刚抬起脚，走出不到半步，莉芙拉突然一阵耳鸣，头顶似乎有冰碴子掉落。
紧接着，在眨眼之间，冰雹如同芝麻粒一般越下越多，逐渐演变成冰雹，砸在人的皮肤上瞬间就能见血。
莉芙拉察觉到山脉异动，厚厚的积雪隐隐有坠落的可能性，于是她拿起法杖飞到半空中，找到迪卢克的时候，他身上受了些伤，脸色惨白如雪，正被愚人众的冰胖子围攻。
一根法杖骤然窜了出去，横亘在迪卢克和愚人众之间。
魔力爆发只在一瞬间，数十名愚人众被击倒在地，站起来之后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莉芙拉将法杖召回，那伙愚人众突然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此处，口中说着耐人寻味的至冬语言。
她看见迪卢克如释重负地半跪在地，皱紧的眉头积压了几层霜雪，莉芙拉小跑过去，手伸出去想把他扶起来。
可他一张脸陷入凝固状态，随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顷刻间融化在雪地里。
“哥哥…”
她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被身后的惨叫声硬生生咽了回去。
迪卢克捂着发疼的胸口，神之眼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稍一抬眼就看见莉芙拉难得严肃的神色。
不远处被突如其来的雪崩掩埋的愚人众发出濒死的吼叫，声声入耳。
“先离开吧。”他嘴唇发白，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无比滚烫。
两人刚走了几步，迪卢克冷不防顿住脚步，略显单薄萧瑟的身影在暴雪里颤颤巍巍，他低了低头，就看见盗宝团其中一人抓住了他的脚。
“找死。”莉芙拉眼神发狠，拽住他的胳膊，正想用法杖把那人推开，却在下一秒，瞳仁骤然凝住。
暗无天日的天空中响起了一声轰隆巨响，雪山的寂静被打破，躲藏在山洞里的商队众人都听到了山崩地裂的咆哮声。
整个山头的雪都在同一时间滚落，雪崩如同芬德尼尔的狂怒。
莉芙拉眼看着雪块就要砸在迪卢克的身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只好一把将他拽过去，迅速挡在他的身前。
剧烈的撞击使得她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闷头掉进雪堆里。
迪卢克瞳孔猛地一缩，抬脚把拉住他脚腕的人踹开，回身扶住了她。
“莉芙拉。”迪卢克脸色可不好看，一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见她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还有力气和他说笑。
她感觉后背凉凉的，估计是雪块砸下来落在她身上融化了，那一下疼得她都想吐血了。
迪卢克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下一秒，他的神色慌张起来，因为她唇角缓缓渗出一丝血，蜿蜒的血丝淌进了脖颈里。
在他们的身后，雪山崩坏了一角，倾塌而下的积雪几乎能够覆灭所有的生物。
莉芙拉陷入晕厥的前一秒，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两人在雪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她觉得内脏都快被挤压得变形了。
早知道就不该偷溜出来，她应该安安分分在酒庄里吃香喝辣，没有迪卢克管束的日子，她可以为非作歹，任意妄为。
不知何时，她渐渐适应了在蒙德的生活，一种类似于归属感的东西将她捆绑住了。
……
恢复意识时，莉芙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身上好似被压了千斤重量，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眼皮都掀不开。
好冷…他们得救了吗？
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这一觉无比绵长，身体褪去了冰凉，仿佛被人丢进了火炉子里，她醒来的时候又热得浑身难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莉芙拉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入目就是逼仄昏暗的洞顶，她身边坐着个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迪…迪卢克。”她挣扎着坐起身，发出的声音比被车轮子碾过还沙哑。
那人听到声音一下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她的脸色，声音如释重负：“你还在发烧，感觉难受吗？”
莉芙拉的眼前渐渐清晰，红发少年那张惨淡的面容出现在面前，她如实说：“嗯，好难受。”
闻言他皱了下眉，神经紧张地绷紧了语气：“莉芙拉你哪里不舒服？”
“哥哥。”她依偎进迪卢克的怀里，脸靠在他温热的胸口，“哪里都不舒服。”
她趁机探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幸好只是在战斗中受了些皮肉伤，并没有大碍。
迪卢克手脚无措，身体忽地僵住，手垂在身侧，想抬起拥住她却又放下，直到她一脸茫然地从胸口抬起头来。
“我睡了几天？”她看了眼这个山洞，似乎是生生被雪崩砸出来的洞，洞口早就被积雪封住。
他说：“三天三夜了。”
之后迪卢克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就是等雪停之后，商队的人回酒庄报信，等待凯亚他们带人过来救他们，但愿那个时候他们没有被冻死或者是饿死。
当然也还有其他死法，比如被野兽叼走。
迪卢克对此缄口不言，他不打算对莉芙拉说这么多，她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即便她在雪崩时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
他说着说着忽然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掩盖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如同熊熊烈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那股自责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抱歉。”迪卢克突然开口。
他把身上仅有的裘皮盖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则穿着布料单薄的外衬，脸冻得铁青，少年眉眼满是内疚的深沉。
莉芙拉不忍直视他这副憔悴虚弱的模样，披着裘皮靠近他，把他也一起罩住。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是我私自跑出酒庄，这些都是我活该受的。”她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拍拍少年的肩膀，信口胡诌了一番。
人类的身体确实承受不住那样的攻击，她体热无比，烧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迪卢克嘴唇抿得像一张薄纸张，闻言总算抬起来眸子，忽地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让她能够毫不费力地倚靠在他身上。
“下次遇到危险，不准挡在我前面。”
他的嗓音晦涩嘶哑，扣在她肩颈上的力道很重，好像要把她捏碎一般，随后又缓缓泄力，抱着她的手指微微发颤。
莉芙拉笑了笑，眼神飘忽不定，口中喃喃道：“你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吗？哥哥如果将今天的情形倒转过来，我知道你也会保护我的。”
其实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有关灵魂的事。她并没有那么伟大，而且她也绝非一个善良的人。
师父教她看重自己的生命多过于任何人。
所以她只是为了不让迪卢克死于非命，否则难以回收灵魂碎片。
要说起迪卢克的话，莉芙拉觉得他是个英雄情结很严重的人。
他看似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是个只会说难听的实话的人。
毒舌却也足够温暖。
莉芙拉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异样的心情，或许是在酒庄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情感，她已经能够把他当作短暂的家人来相处。
家人这个群体，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耳边逐渐听不到她的呢喃，迪卢克背脊紧绷着，垂眸瞥了她一眼，见她紧闭着双眼，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人又睡了过去。
他想抽出手试探一下她的体温，可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放在唇边的位置，湿润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手心。
迪卢克眉心突突直跳，移开了眼，盯了片刻她熟睡的面容，才动作迟疑地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轻轻抵住她的。
那股滚烫的体温霎时间传递过来，他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莉芙拉也一直没有退烧。
迪卢克学习过基本的照顾病人的方法，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病倒过，除了在战斗中受伤昏迷。
她萎靡不振地半睁开眼，松开了他的手，病痛使她暂时失去了身上的锋芒，眸子里如同蒙上水雾般朦胧，委屈巴巴地皱在一团。
他语气沉沉： “你病得很重，我必须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莉芙拉缩在他怀里最温暖的角落，冰凉的小手伸向他的后颈，他下意识发抖，她突然发笑：“哥哥也怕冷吗？”
“别忘了我也是人。”他随口应道，看出她强打着精神逗他开心，他心里并不好受。
她突然搂着他一起躺了下去，底下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应该是迪卢克在寻找山洞时猎到的，闻起来气味熏人。
“冷的话为什么还离我这么远呢。”莉芙拉整个人都缩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种植物，光溜溜的手臂缠在他的脖颈，略显冰凉，“你看起来很需要休息，睡一觉吧，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着耳边回荡她令人心安的声音，迪卢克紊乱的心绪陡然静止。
他沉沉睡去，莉芙拉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看他终于睡着，心底那根弦才缓缓松开。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如果没有人来营救，他们会不会被彻底掩埋。
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
莉芙拉提前醒了过来，身上爽利不少，至少这该死的头总算不疼了。
外边的落雪声似乎停了，她动了动身体，才发觉被人抱得很紧，少年结实有力的手臂紧揽住她的双肩，让人难以动弹。
她掀起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迪卢克的脸色，长时间的睡眠果然有用，他似乎没那么虚了。
山洞里面寂静无声。
莉芙拉嗅到他身上特别的气味，一直以来她都能依靠味道辨别他，原以为是灵魂寄托在他体内，所以才会散发异味。
她咬了下嘴唇，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胸口，手感紧实。
灵魂会在这里吗？
她意识到自己想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没忍住讥诮了自己一声。
莉芙拉啊莉芙拉，当人类当久了，思考问题都不经过大脑了吗…
棽棽说过，等迪卢克寿终正寝之时，在他体内的灵魂碎片就会回归，那她是不是要在晨曦酒庄待好一阵子了？
莉芙拉凑近了些，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鼻尖蹭过他的下颌，肌肤接触的一瞬间，魔力也滔滔不绝地在身体里沸腾。
她有些费解的是魔力似乎有封顶，往往到达下等偏中时就会及时遏止。然而这些稀薄的魔力压根支撑不了她飞行很长时间。
有一次她就在半空中摔下去了，掉在了池塘里。
“怎么回事？”
她扒拉住迪卢克的衬衣领口，尽可能和他靠近，直到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魔力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根本就无法再继续吸纳，这让她有些沮丧。
听说人类会用拥抱和亲吻等方式拉近彼此的距离。
莉芙拉眼神复杂。难道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魔力突破封顶吗？
可是…那似乎不该是亲人之间存在的办法。
迪卢克醒来的时候，闷声咳嗽了好几下，胸口压着一双手，他睁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海般深沉湛蓝的眼眸里。
她伏在他的身上，神情认真严肃地观察他的嘴唇，似乎在思索。
——这是可以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