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德此刻便如做梦一般,自己的致命污点再次让人拿捏。

    原本以为会如当初李义府一般,拿捏他让他干一些无法接受的事情。

    将李义府请入赵郡李氏族谱的事情,让整个五姓都跟着蒙羞至今,他也倍受内部鄙夷,一直抬不起头。

    现今又来一回,李崇德想死的心都有了。

    谁曾想这一次自己非但没有受到威胁,反而受到了嘉奖,为朝廷立了大功。

    李崇德就跟做梦一样,但他心中更是惶恐。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送自己如此大礼,显然有着更大的所求。

    “李侍郎,恭喜高升!”

    听到这声恭喜,李崇德打了一个寒颤,回身望了一眼,果然是高大壮实的万国俊。

    李崇德本是五品的给事中,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好多年了,一直得不到升迁。

    主要还是因为请李义府入族谱的事情,失了人望。

    原本止步于此的官职,竟在此番建议上疏谏言中得到了巨大的回应,竟被升任为正四品下的检校工部侍郎,负责疏通漕渠之事。

    李崇德看着再次出现的万国俊,故作镇定的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势,但是那副色厉内茬的模样,显现无疑。

    万国俊忍不住笑道:“原来李侍郎连调查我的身份都不敢?”

    李崇德脸上又羞又怒,他动过调查万国俊的心思,只是想起对方掌控关于自己所干的那些错事丑事,便觉得不寒而栗,那么机密的东西都给挖出来了,自己的小动作万一给对方发现,恼羞成怒,又当如何?

    万国俊暗忖:果然是个好掌控的主。

    他整理了一下衣装,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万国俊,刑部司掌固。李侍郎初到工部,身旁无可用之人,鄙人在治水方面颇有建树,毛遂自荐追随李侍郎,还望李侍郎寻机操作。”

    刑部司掌固只是刑部的一小吏,八品小官。

    以李崇德的身份,跟刑部讨要一名小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崇德还想说什么。

    万国俊作了一揖,转身便走,不给李崇德拒绝,说话的余地。

    李崇德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如万国俊所想的那样,李崇德性子窝囊,只要给他一条路一线生机,他都会被动的接受。

    万国俊离开了李崇德,又胡乱转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再度来到永平坊里不起眼的小巷院落。

    依旧是在正厅隔着一面墙对话。

    “先生!一切如你想的那样,李崇德已经升为工部侍郎,负责治水之事。”

    屋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以后你就跟着李崇德,有情况我会让人通知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向上爬,帮着李崇德不顾一切的向上爬。你的死活,就看你向上爬的速度。刘仁轨……已经是百济的都护。他的至交陈青兕更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应该庆幸,当初对于刘仁轨作的够绝,让刘仁轨耻于开口,让陈青兕等人不忍去揭他的伤疤,这才有你活着的机会。”

    “如果让刘仁轨知道你的消息,必然容不得你。让陈青兕知道你在监狱里对他好友做的一切,他也容不得你。”

    “你只有爬到陈青兕无法一脚踩死你的时候,才能喘口气。”

    万国俊目光坚毅决然。

    当初李义府想要通过刘仁轨扳倒来济,动用了一切手段,撬不开嘴。

    万国俊是刑部的牢头,在刑部干了多年,自己琢磨出一套审讯人的法子:对症下药。从人性的弱点下手,他最喜欢审问那些嘴巴硬的人,喜欢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撬开他们的嘴巴。

    嘴巴越硬,他越喜欢。

    李义府见自己手下的废物撬不开刘仁轨的嘴,就将万国俊从刑部请来帮忙。

    万国俊本信心十足,刘仁轨这样高杰之士,心性高傲,最注重自己的尊严,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将他们的尊严踩在地上,将他们视为牲口般对待。只要将他们最重视的东西碾碎,这嘴自然就张开了。

    但显然万国俊低估了刘仁轨的信念。

    刘仁轨是他唯一一个没有撬开嘴的对象……

    万国俊一直很不服气,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成功。

    只是万国俊一直以为自己抱上了大腿,将会飞黄腾达。

    结果李义府倒了,万国俊吓得逃回了刑部,瑟瑟发抖。

    万国俊本以为自己完蛋了,就自己对刘仁轨干的事情,有十条命都不够自己死的。

    结果发现李义府的那批人倒了,而他却无人问津。

    万国俊一开始不解,但后来却想明白了,自己并没有跟刘仁轨说自己的名字,刘仁轨指不定将自己视为大理寺的人,自己对刘仁轨干的事情,刘仁轨也不会对外说,那丢的可是他自己的脸。

    这也导致了,自己这位刑部牢头躲过这一劫。

    万国俊自此就在刑部混吃等死,不再指望升迁。

    真让刘仁轨知道了他的存在,他真就死定了。

    万国俊苦心专研审讯之法,就是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现在被逼着学起了乌龟,当起了孙子,自是满心不甘。

    直到今时今日,他寻得了一搏的机会。

    “先生放心,我万国俊不甘寂寂无名一生,只要有希望,便是再难,也要闯他一闯。”

    屋内传来一阵笑声。

    “还有……行事要低调。武皇后一直怀疑有人针对她,老夫设了一个局,故意让武家人低调一些,看看是否有人中招。倒是抓了几个小鱼小虾,都是小角色。昨日,我们盯梢的人,反让人盯住了。”

    “折了两人,对方消失了……到底是谁不知道,很明显,武皇后并没有多想,确实有人在盯着她,从对方的身手即可看出,背后的能耐,非同小可。”

    万国俊紧绷着脸,他们这群人的希望就是武皇后,武皇后是太子的母亲,今上身体抱恙,一旦驾崩,他们这些跟着武皇后的人少不得有从龙之力。

    万国俊紧握双拳,切齿道:“可知道是谁?”

    “不知!”

    屋里的人声音很淡然:“也无须知道,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人即可。我们现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做好自己才是首要之事,无必要自找麻烦。只要大事一成,更不用知道是谁。将对手全灭了,贼人自在其中。”() ()

    ――

    长安,陈宅!

    周奎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跟陈青兕说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郎主,真让你猜中了,武家那边就是一个陷阱。藏的极深,属下险些栽了……”

    “自领命之后,属下连续几日乔装成不同的人,以各种身份路过武家府邸正门。发现武家附近关键角落皆有人干着不同的事,他们多人轮换,并不在固定点久候,不容易发现。”

    “若非郎主事先提醒有诈,属下还真可能忽略了。”

    “属下观察了几日,摸索了他们一定动向,冒险跟踪一人想寻个根由,属下自认为做得隐秘,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应该是他们特地安排了人反跟踪……”

    “属下察觉危险,杀了跟踪的尾巴。在城南呆了一夜,这才回来。”

    陈青兕认真听着,说道:“你明日继续乔装去武家附近看看,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

    周奎的遭遇证明了一点,武皇后已经寻得了得利的帮手,手段还不小,有本事反跟踪擅于障眼法的周奎。

    现在陈青兕要做的就是将对方揪出来。

    首先的缩小范围……

    窥视一下对方的实力……

    如果发生了这事,他们还在盯梢,那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底气,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若是知道败露,立刻龟缩,则表明对方也怕暴露身份,不敢轻易涉险。

    陈青兕倒是希望前者,毕竟称得上对手的大人物并不多,可以用排除法确定人选。

    真要是后者,那一时真抓不出来。

    棋盘上的棋子好寻,阴沟里的老鼠,难找。

    第二日,陈青兕得到了周奎的消息,武家附近不正常的情况全部消失了。

    陈青兕想着武皇后在历史上的帮手,一个个的分析:到底是谁?

    一晃三个半月,陈青兕并没有任何头绪,他也不着急,藏得再深的老鼠,终有冒头的一天。

    但就在这一日,一则消息打断了他抓老鼠的节奏。

    吐蕃又出兵了。

    论钦陵再次率兵四万南下,来势汹汹。

    陈青兕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立刻进宫面圣。

    李治正在跟工部、户部的人汇报治理河渠,提高长安、洛阳之间运力的事情。

    工部负责定方案大局,户部负责征集徭役,后勤吃住等事情。

    这工部、户部再次聚首,足见治河之事,进展的极快。

    正商讨到关键时候,得知陈青兕带着军情求见。

    李治当即停止了商讨,对着户部、工部说道:“诸位先去偏殿细细商讨出细节,待朕处理好兵部之事,再与诸位爱卿细谈。”

    户部、工部的官员也没有异议。

    兵部在六部中居于第四,但在军情面前,任何事情都得向后推。

    何况现在的兵部尚书还是陈青兕……

    “陛下!”

    陈青兕作揖之后,立刻道:“吐蕃再次南侵。”

    听到吐蕃复来,李治气得忍不住爆了粗口:“好狡猾的贼子,欺朕太甚。”

    陈青兕道:“想必对方得知了我们修河渠的事情,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出兵,让我们多费徭役,让我们经济受挫。”

    在唐朝徭役是有规定限额的,凡大唐百姓皆有服徭役之义务,每年如此。

    朝廷要是没有大的动作,地方上也会征调百姓,修修路,通通渠,或是加固一下河堤等等事情。

    疏通河渠,治理渭水,这是大动作。

    朝廷已经征调百姓服徭役,一切都已经提上征程。

    这个时候来了兵事,又得动用兵役,徭役兵役夹杂起来,对于百姓来说,毫无疑问是负担。

    兵役是不能停的,但疏通河渠,治理渭水已经开始,为了更好的清淤,他们甚至截断了渭水上游,现在转徭役为兵役,那岂不是这三个月白忙活了?

    真要如此对于朝廷而言那是极大的损失。

    李治当然明白这点,所以才爆了粗口。

    “不行,吐蕃的暗探实在过于嚣张。”

    上一次吐蕃入侵,正赶在他封禅回来,国库空虚的时候。

    那一次已经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现在又来。

    李治满腔怒意,无从发泄,只能拿暗探泄愤。

    毕竟如果不是对于京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怎么会如此精准的出兵?

    “好在,朕有苏邢公,只是他一大把年纪,确实辛苦他了。”

    陈青兕见李治感慨的吐出这番话,附和道:“苏邢公乃当世无双之将,有他在,却可保万全。但后勤粮草之事,不容马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强大的军队将帅,亦难打无粮之战。”

    李治道:“朕明白,爱卿对于当前局面,可有建议?治理渭水、疏通河渠是否当停?”

    陈青兕立刻道:“可缓不可停,臣觉得可以分批而动。治河之事,有急有缓,急切之事,不变。能缓之事暂停,转为兵役。此外再行增调陇右、凉州之民服兵役,以维持粮草供给。至于治河,另外由荆襄募集徭役北上支援。”

    这并不是多好的办法,只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李治也知道,这样对于朝廷百姓的损失是最小的,颔首:“只能如此了,就依爱卿之言。”

    陈青兕对于吐蕃一而再再而三的袭扰,也是烦不胜烦,在心理骂了一句:“终有一日,老子要踏平布达拉宫,不在布达拉宫上撒泡尿,这口气,咽不下去。”

    “好在有苏定方!”

    陈青兕有在心理加了一句,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细细思量,又全无头绪。

    陈青兕在兵部安排了征伐琐事,回到了家中,招来了周奎,让他去知会不良帅殷铭一声。

    “城中吐蕃细作过于猖獗,可压一压气焰,必有回响。”

    长安现在人口一百五十余万,想要完全清除并不容易。

    不过殷铭是他的人,有好处自得通知自己人抢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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