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

    尹秀脸上满是惊讶,“你会?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和尚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我是疯子,不是傻子。照我看,你连基础的风水堪舆术法都不会,你才是傻子呢。”

    “……”

    “你是不是想找去往地底下的路?”那和尚又问道。

    “你又知道了?”

    “切,和尚我什么不知道,这里的每个人,他们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哦?”尹秀抬抬眼皮,“那你,我现在在想什么?”

    和尚笑了起来,将蒲扇凑近了尹秀的鼻子,隔空轻点一下,“你现在一定是在觉得我是个疯子。”

    尹秀点头。

    【这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吧?】

    和尚不话,而是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其实这井下面确实有通往地底下的路,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尹秀眯眼。

    “嗯。”

    和尚扇着扇子,自顾自走动了起来,“这井啊,古怪的很,只有到每月月中,月亮变成大圆盘的时候。

    它才会开始冒气泡,咕噜咕噜往上涌,好像汽水一样,那时候井底下才有路可走。”

    “唔?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尹秀抬头,这会儿月亮已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可惜不是什么大玉盘,而是一柄圆圆的弯刀。

    “下星期再来吧。”和尚道。

    “下星期?下星期恐怕就变了,不过这会儿……”

    尹秀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了之前在明叔家里翻到的一本册子。

    册子上记录的是一些实用的法术,虽然不能用来打架,却有许多妙用,比如此时……

    尹秀拿出两把刀子,一把抵在中间,另一把架在边上,单手握着两柄刀的刀柄,如此,一支简易的圆规就做好了。

    看了和尚一眼,尹秀乐呵呵地开始移动刀子,很快,刀尖便在纸上裁剪出了一个十分完整的圆。

    “伱在画饼啊?”

    和尚又骨碌碌喝了一口酒。

    “不是饼,是月亮。”

    尹秀将那圆纸片拿在手里,又对着空中的那一轮月亮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零头。

    然后他将纸片拿在前头,另一只手两指并作剑诀,在空中虚画起来,指尖龙虎罡气闪烁,看的和尚直发愣。

    尹秀不管他,只是口中念诵起来:“灵灵,地灵灵,弟子恭请嫦娥仙子快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大喝一声,纸片像是飞碟一般从尹秀手中脱出,直往上飞去。

    那纸片飘飘扬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可不管从近处还是远处看,它还是同样的大,没有因为距离的远近而产生什么变化。

    很快,纸片便飞到了月牙所在的位置,竟稳稳将它挡到了身后。

    随后那纸片开始发出光亮,看起来竟真的像一轮高挂在上的月亮。

    “如何?”

    尹秀冲和尚眨眨眼睛。

    “好!好大的白玉盘!”

    和尚连连拍手,不由地大声喊叫起来。

    尹秀连忙示意他声,可刚止住他,后面的井里又传来了声响。

    真的如同这和尚的一样,好像汽水一般,咕噜噜的气泡直往上涌,几乎要从井里边喷出来。

    随着那声响逐渐增大,两饶眼睛也渐渐瞪大,一起无声地欣赏着这幕奇景。

    井底下,一阵好像磨盘转动的声响也在逐渐清晰起来,看来这下面确实是内有乾坤。

    就在两饶心逐渐提紧,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时,忽然一阵劲风吹来。

    尹秀抬头,只见原先还稳稳挂在空中的那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燃烧起来,很快便从上掉了下来,落在尹秀脚前,化作一堆灰烬。

    随着那“月亮”落下,月牙重新出现在上。

    原本已开始沸腾,好像水壶烧开一样的水井复归平静,那令人心情激动的声响也消失了。

    “仆你个街啊!”

    最先骂出声的不是尹秀,反而是那和桑

    可顿了顿后,他又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和尚不知道长老来了,失嘴失嘴!”

    尹秀闻声看去,只见有一个胡须发白,长得好像门板一般厚重,穿着黄色僧衣,红色袈裟的和尚正站在他们眼前。

    “这和尚是这里的话事人啊?”尹秀问道。

    和尚这时候却已没了之前的洒脱,只是局促地低着头,从尹秀身边逃开。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还不忘叮嘱道:“心点,这是达摩院的拙空大师,很能打的!”

    走过去后,似乎还是不放心,和尚又转头道:“等下你要是被打成重伤了,来后山找我,我这里有些草药可以帮上忙,对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阿癫。”() ()

    “阿癫啊?你是要帮我?”

    阿癫敲了敲手里的酒壶,“和尚我这人从不欠别人东西的,就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我在路边随便拔一把草,也不叫叫人给我个饼吃。”

    “那你又喝我的酒?”

    “酒?酒不也一样,哪有人一个人喝酒的?”

    着阿癫又他,“你叫什么名字?”

    尹秀笑笑,“我叫尹秀。”

    “好,那我在后山等你,心点!”

    阿癫完这话,不敢再看那边的拙空一眼,低空快步走出。

    尹秀留在原地,只觉得阿癫最后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咒他的意思,而不是什么“祝福”。

    顿了顿,与尹秀离着有一段距离的拙空开口了,语调平淡但中气十足。

    “施主,洪德寺的后院是非请勿入的,莫非你跟我寺哪位僧人有交际?”

    尹秀摇头,“我经常打麻将的,怎么会去结交一个和尚?”

    “哦,那你就是不请自来了?”

    拙空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刚才你那一手【偷换日】,使得很好,这一招在茅山术中,也很有意思,比那些打打杀杀的好太多了。”

    尹秀摊手,“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打打杀杀的。”

    拙空喃喃道:“阿弥陀佛,可惜我是。”

    尹秀不以为意,一手撑在井边上,顺势又往里看了看。

    这会儿那井里是黑漆麻乌的一片,好像一块生铁。

    “就是为了这井里的秘密?”

    拙空摸了一把胡子,似乎对尹秀一而再再而三往井里窥视有些不满。

    “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这寺里很多上了岁数的僧人都知道,刚才那个颠佬也知道。

    可真正感兴趣的,只有你一个。

    白的时候我已听了,有个暴发户,明明胖的不行,却体力很好,兴致也很好。

    这寺里的佛祖菩萨他不去拜,不去求,偏偏就要在别的地方乱跑,看那一成不变的山和树,最后还到了井边上,只为喝一口没什么滋味的井水。”

    尹秀转动脖子,却是讲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山,这树,你看了这么多年,真就一点变化没有?”

    拙空笑了起来,胡须直抖,“你一个道士,要跟我打机锋?”

    “道士怎么了?佛道不分家嘛。”

    尹秀手还是按在井上,“我这人,话不多,但也不少,跟谁都聊得来几句。

    见着一般的市民,我跟他聊马报,谈论股市,期货。

    遇到矮骡子,就跟他聊聊妞,谈论一下最近的江湖风云,谁出卖自己老大,谁泡了嫂子。

    至于跟你和尚,那自然是要讲些云里雾里,对方听不懂,自己也搞不明白的东西了。”

    “哦?”

    拙空冷哼一声,他是达摩院的首席。

    虽如今国术已不像过去那样流行,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也挡不住子弹,但那院里也多的是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青年。

    少林寺强人如过江之鲫,什么人他没见过。

    不管那人是有怎样的心气,在他面前都得低眉顺眼,像一头被戴上项圈的老虎。

    就是外来的和尚,也得打三斋呢,更何况一个不请自来的道士,竟跟他打什么机锋?

    拙空瞪了他一眼,“老衲不才,到如今也只入了玄关七重,跟高手自然是沾不上边啦,不过我们佛门中人是练心境重于练武,所以也已够用了。

    到了我这一层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都是古井不惊,起不了什么变化。”

    尹秀点头,又伸手指了那口井,“这井底下藏着什么,我一时之间是看不聊,不如请大师明示一下?”

    拙空淡然道:“不知道施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训?”

    “嗯?”

    尹秀眼睛微眯,“我这人看漫画和比较多,不看古书,之乎者也的,看得头疼。”

    “哦,难怪,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的年轻人是该多看些经文的,不然怎么会连二人不看井这种事都不知道。”

    二人不看井?

    尹秀闻言笑了起来,“怎么,你打算把我丢下去啊?”

    拙空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不是想知道底下是什么吗?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尹秀脸上笑容依旧,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手脚。

    “这多不好意思啊,要寺里这么多僧人喝我的洗脚水,我会折寿的。”

    “你都死了,哪来的寿元好折?”

    不知怎么的,原先还算平静的院落里,突然狂风大作。

    劲风吹起尹秀风衣一角的同时,也将拙空的胡须扯起,掩住他那张阴晴不定,看不出情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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