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各显神通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后,通道里烟尘弥漫,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肃亲王”高天羽倚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前头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的人,并不做声。

    此刻他们已在较为深远的地底下,只能偶尔从岩石的缝隙里瞥见外头的阳光,再往里一点,便是无边的黑暗。

    狄威立在他的身边,没有一丝赘肉的脸庞在火光下阴晴不定。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眼下坐在椅子上的自然是他,毕竟他是大内总管,统领着大内一切事务,就是玉京里二品大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然而肃亲王是皇上的弟弟,是皇族。

    一个皇族跟他一个奴才平起平坐,传出去叫什么事?

    别说这里坐着的是一个亲王了,就是一个郡王贝勒,狄威也只有站着伺候的份。

    当然,高天羽也不可能真叫他来端茶递水,伺候自己。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偶尔转动眼睛,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这号称“人魔”的大内总管一眼,便已觉得乐趣无穷。

    耳边是震天的巨响,眼里是弥漫的烟尘,就连呼吸时也感觉火药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叫狄威颇想痛快的打个喷嚏。

    然而在肃亲王面前,他哪里敢坏了规矩,只能忍着,眉毛难受地挤在一起。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出声。

    “王爷,也不知道手底下这些人愚笨,是否搞错了地方?让我们在这里做了无用功?”

    “愚笨?”

    高天羽嗤笑一声,“你是想说他们愚笨,还是本王愚笨啊?”

    “老奴不敢!”

    狄威低下头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青筋毕露。

    “奴才是担心我们在这里白费了功夫,叫白莲教那帮逆党趁机得了好处,我们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你是担心我的情报不准确,还是觉得我被人骗了,跑这里来炸石头玩了?”

    高天羽看了一眼狄威,后者只是将头压得更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狄总管,人会撒谎,那这堆积了几百年的封土也会撒谎吗?”

    他一挥手,立即有人低头弯腰,将一个檀木制成的托盘献上。

    托盘里垫着黄布,黄布上则是几块大小不一,或破碎或完整的灰白色土块。

    这东西便是封土,被堆在地宫外头,像是泡沫一样将整个地宫包裹起来,厚度往往达到几百米,使得那些盗墓贼只能望土兴叹。

    不过那是对不入流的土夫子来说的,对于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瓦解这样的封土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时间。

    它不是移平一座大山,也不是填平一个湖泊那样的大工程,“只是”打开封土而已。

    看到那些土块,狄威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担忧,在某种程度上是多余的。

    封土在这里,封土底下的地宫也在这里,肃亲王的情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打开地宫。

    因为一旦打开了,他也变成会进入地宫的人了。

    原先他是为朝廷服务,防范着那些要进入地宫的宵小,如今他却成了朝廷要防范的人,成了宵小本身。

    这是狄威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狄总管,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高天羽笑容灿烂,“易经里有句话,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概也已猜到了,等我们回去,你大内总管的位置是不可能保住了,但这是好事。”

    “好事?”

    狄威眉头紧皱,“虽然我也时常读易经论语,但恕老奴直言,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事等着我。”

    “怎么没有?丢了大内总管的位置,却保住一条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保命?”

    狄威眼里发出寒光,在对上高天羽视线的瞬间又立即消却,重新低下头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受皇家器重的,即便有时候事情做的不好,也不至于因此遭受什么惩罚吧?毕竟我在大内服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没功劳也有苦劳?”

    高天羽还是微笑,“宫门口那个负责守夜的太监,从十几岁站到驼背,他服役的年限不比你我更久?

    结果呢?有天晚上打了个瞌睡,第二天头颅便被挂在了门楼上,一觉不醒。

    狄总管,您在禁宫的时间有他长?”

    狄威面无表情,脖子后却有一层凉意。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回玉京之后我被革职,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是革职,”高天羽摇摇手指,“是急流勇退,比被革职好听的多,也体面得多。”

    “可是,这对老奴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狄威摊手,“别的人到了我这把年纪,没了活计就是回家养老,颐养天年。

    我不行,因为我的仇人从玉京一直排到南疆。

    白莲教那些逆贼我杀过不少,但我杀的更多的是民间的所谓大侠,庙里的和尚道士。

    甚至朝里的官员,文武大臣,所谓忠臣良将我也抄过他们的家,男的流放,女的卖入火坑。

    像我这样的人,一双手十根手指,每一处都是血迹斑斑,晚上睡着都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围在床边的。

    我一旦离了禁宫,没了权势,多少人要找我报仇,到时候岂不是跟死了无异?”

    不知怎么的,狄威不自觉间犯了交浅言深的毛病,跟其实并没什么交集的肃亲王讲了一大通心里话。

    在把这些话讲完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心里不由懊悔起来。

    然而高天羽只是平淡道:“狄总管您的武功独步九州,即便离了玉京,不说单打独斗,就是几十个刺客一起上,又有谁能威胁到你?

    反而是留在玉京才危险,你已在大内总管的位置上待了太久,得罪了许多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有的人不希望你保留这些秘密。

    所以你要么死,要么走。

    而且你要走的话,还得主动走,而不是有人来请你走,这是两回事。”

    狄威是禁宫里的人魔,又是人精,在高天羽点拨几句后,他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不由地眼神黯淡。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如果是除尽了天下奸恶后再将他雪藏那是一回事,可如今白莲教余孽尚在,回了玉京就把他正值当打之年的他革职了,未免叫人不忿,伤感,感叹英雄迟暮,廉颇老矣。

    想到这里,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

    狄威的脸上波澜不惊,然而高天羽天生一对慧眼,早已将他的心绪看透,就连想法也摸得八九不离十。

    然而他并不着急抛出橄榄枝,只是眯着眼睛欣赏狄威心里的纠结与痛苦。

    两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又有一个侍卫急匆匆上前来,手里托着一块东西。

    “报王爷,我们在前方找到了这东西。”

    高天羽慵懒地转过头去,却不由眼睛一亮。

    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有些破碎的青砖。

    在山体里面出现青砖便只有一种状况,那就是他们终于已摸到了地宫的边缘,打开了通往地宫的路。

    狄威也回过神来,看着侍卫手里的青砖,眼神复杂。

    他们原先是来阻止别人进入地宫的,如今最先进入地宫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顿了顿,狄威看向高天羽,等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如今他已不打算自作主张了,似乎他做的越多便也错的越多,会给将来埋下更多的麻烦。

    高天羽起身,将那青砖拿在手里,又递给身后扮做贴身侍卫的周伯光看。

    周伯光将那块青砖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用手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留下几个指印后,低声道:“王爷,这块砖不是最外面的,按工匠的做法,这种质地柔软但坚韧的砖应该在第三层才对。”

    “你是说,差不多我们就该进入地宫之中了?”高天羽笑道。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个侍卫急匆匆跑上来,跪地便贺:“王爷,公公,我们在前方打开了一个口子,在里头发现了石像,雕刻!”

    “呵,来的正是时候。”

    高天羽只感觉久已未剧烈跳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悸动,看向狄威的眼神也更加直接。

    “狄总管,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

    狄威晃了一下神,然后才发现高天羽是在问他。

    有什么打算?

    脑子里一下纠结了好几个想法后,他咬牙躬身低头道:“但凭肃亲王马首是瞻!”

    “好,”高天羽向前挥手,“出发,前往地宫!”

    ……

    白礼藏身在林叶之间,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烽火台,眼里罩上了一层迷雾。

    他似乎是在眺望着那烽火台里的动静,又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并不打算参与下面的讨论。

    “朝廷又增援了三千多人到长白山来。”

    拓跋文武指着地图的一角,“他们来的很快,不久后应该就能到达这里,将各个烽火台的防御加强,同时堵塞住我们的通路。”

    白莲圣女也看着地图,抿着嘴唇道:“右贤王,您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进退两难?”

    “是已经退无可退了。”

    拓跋文武神情坚定,“眼下往前走是九死一生,往后则是十死无生。”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懊恼。

    要不是因为遭到叛徒出卖,在溪谷一战折损了大半的精锐和骨干,凭着那些人,只要地形合适,即便是要正面与朝廷大军掰掰手腕,拓跋文武也不怵。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说什么都已晚了。

    “圣女,现在只看你怎么选了。”

    在场所有的眼睛都转向白莲圣女,夹杂着期盼,希冀,尊敬,爱慕。

    【我怎么选?】

    白莲圣女咬了咬嘴唇。

    她十分明白,拓跋文武说后退十死无生,其实指的是眼下处于峡谷里的这只白莲教军队。

    如果他们集体行动的话,被发现了自然是十死无生,会落入官军和大内高手的重重围堵之中。

    然而他们要是分散离开,起码有一半的人能平安离开深山,回到长白山的外围。

    可如果这样做的话,便相当于是宣告这次耗费重大,损失惨重的长白山之行失败了。

    明明龙脉就在眼前,他们却放弃了?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那样的话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击破官军的包围,到达指定位置,将封土炸开,再进入龙脉之中,把那代表着朝廷气运的龙脉炸的粉碎。

    如此,所有的牺牲才有意义。

    事实上,在场所有人期盼的不也只有这个回答和选择而已吗?

    白莲圣女的肩膀上扛着所有的托付和希望,除了奋勇向前,再无别的。

    也许,这就是白莲圣女的天命,也是她,一个普通人在白莲圣女伟大光环下的命运。

    樱唇嗡动,白莲圣女正想开口时,却突然双眼一怔。

    在她的脑海里,有一个身影浮现。

    云海滚动之中,有一仙人面如冠玉,鼻若悬胆,执着拂尘,头戴玉冠,缓缓来到她的身边。

    “尊驾是?”白莲圣女痴痴道。

    “无生老母座下,九宫真人。”那仙人应声道。

    九宫真人?

    白莲圣女连忙低头行礼,“九宫大真人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仙人脸上泛起一种奇怪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打量着白莲圣女良久,终于喃喃道:“我已发现了一条路,可以去到地宫之中,你只管带人向前,在路上不设后卫,也不回头,直往前走就是了。

    如若你照吩咐,大事可成。”

    白莲圣女不由地喜上眉梢,赶紧又躬身行礼道:“弟子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白莲圣女眼前一晃,从那云雾缭绕的幻境里回过神来,与众多期盼的视线对上。

    她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刚才在梦中,九宫真人已给了我指点,告知了我一条绕开官军眼线,通往地宫的路。”

    众人听到这,都不由地欢呼雀跃起来。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拓跋文武一向相信白莲圣女有神力护身,因此也对白莲圣女的仪轨和法坛格外的重视。

    以往每一次白莲圣女得到启示,都是靠着特定的仪轨,法术,如此才偶尔得了一些启迪,传下无生老母和九宫大师父一些玄而又玄,只言片语的预言或者启示。

    刚才她既未起坛,又没有请神,怎么九宫大真人自己就下凡来指点迷津了?莫非……

    然而他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只是同众人一样的欣喜。

    很简单,因为白莲圣女不会骗人,更不会拿与无生老母相关的事情骗人。

    这是底下那些师兄的做法,而不是白莲圣女的做法。

    站在树上的左贤王白礼则是目光疑惑,有意无意打量白莲圣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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