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背靠国道和绝望山脉的普通小区,幸福小区的地理位置并不算优越。

    在公共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出门千米之内坐不上公交车的小区并不多了,幸福小区算一个。

    当然,这只是因为幸福小区需要远离喧嚣之地,与其他因素无关,请勿过度理解。

    把恢复白净的白布鞋在阳台上放好,夏熵舟拿好了苏铁军留下的明信片,换下了穿了小半天的人字拖,想了想,还是拿上了原本不准备拿的手机。

    不拿钱包的话,还是得有一个支付手段的,坐公交都白嫖的人渣他反正是做不来。

    他最多逛B站白嫖,离线下载不给涨播放量的那种。

    关好门窗后,目标确定的年轻人反锁了家门。

    “上洼村北头路号……那可是个老偏僻的地方了,快手老哥住在那个地方的话,看来是真没钱……”

    从路公交上走下来,迎着刚刚自天际升起的太阳,夏熵舟来到了山脚下的老城区。

    他要去的,是老城区中的废城区,一个建立在黄土山上的落后小村落,买菜都很费劲,来来回回得浪费一个多小时。

    在当地政府的第十二期工程规划中,这片区域应该早在几年前就推平重建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拖到现在,反而绕开这边开发了更远一点的地方作为新的开发区。

    就像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山下的下洼村都有公交站了,山上的上洼村却还是黄土路,走两步就得拍拍裤腿,不然一阵风吹过来,别人会以为你尿急糊了裤子。

    因交通过于不便,山上的居民越来越少,在管道也大改后,加上国家不允许烧煤气罐,因此有不少没人的地方都已经断水断燃气,好在建国初期树立的电线杆子还撑得住,独自支撑着国家为下洼村留下的最后一片天空,让那些依靠电炉生活的穷人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走在上山的黄土路上,哪怕是曾经来过一次的夏熵舟也不得不感叹,现在这地方除了穷到没地儿去,得露宿街头睡大街的人还在苦苦挣扎之外,有点小钱的人早搬出去租房子住了。

    “难怪有人说政府要并上洼村和下洼村为新洼村,原来是要彻底放弃这里了,是因为这里环境太恶劣还是因为地势太高没办法建高楼?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以此牟利……”

    迎面吸了一口朴实的黄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年轻人陡然加快了脚步。

    “从快手老哥苏铁军搬我家的狠辣行事风格来说,李哥绝对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懒人,不但不懒,勤劳的老哥动手能力和执行力都极强,要知道,只要稍慢几步,我家就直接家徒四壁了。

    有那个开锁的手艺,老哥多多少少能赚一些合法收入,这也是老哥到处张贴开锁广告的原因,更何况白钱之外老哥还赚着黑钱。

    但凡帮别人搬过几个家,转手一卖赃物绝对能赚不少钱,这样说的话,这老哥绝对比我有钱多了,问题是,比我有钱的老哥可以为了避免坐牢,为了继续抚养女儿而选择干掉我的话,他一定是非常爱护女儿的,在有钱的情况下,他绝不应该带着女儿继续生活在这个落后的地方。

    那么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哥在生活上欠有大量外债要还或是有大额支出……他难道是个赌鬼?不,他说过他赌不起……”

    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到处都是破落的违规危房,夏熵舟也对这个荒凉的地方有了更深的感受。

    与山下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都市相比,这里就是活在人间的穷苦地狱。

    穷者更穷,富者更富,这就是两极分化,社会发展避免不了的尖锐矛盾。

    所谓的五险一金,七险一金,正是国家为了均衡社会资源,减少社会贫富差距而出台的帮助最穷苦人民的举措,可惜的是,拿低保的大多数都开着奔驰宝马,最穷苦的人却交不起最低档次的养老保险……

    “家里欠有大量外债还好,如果是有大额支出的话,那就只能是看病了,以苏铁军老哥要活蹦乱跳地戳死我的势头来看,不像是什么病人,而精神病的话应该早就被关了起来了,那么就只能是苏铁军的女儿得了病,而且是需要用到大量钱的大病,也就是说,小姑娘很可能需要人照顾……该死,我这个笨蛋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一阵大风迎面吹来,终于无法再继续镇定下去,夏熵舟不顾黄土漫天直直地冲向山顶的方向

    “号,大概在山顶中段,不远了……”

    上洼村的某个阴暗的自建房内。

    烂木板上铺了一铺绣着红花的棉褥子,极具年代感。

    嘴唇干裂的李妮妮穿着红花小棉袄,乖乖地坐在床边,小女孩的眼睛满是血丝,目光空洞,就像是一个大号的布偶和瓷娃娃。

    听爸爸的话,她已经乖乖地在床边坐了一晚上了。

    她不太聪明,她记不住太多东西,所以她只能努力记住一句话。

    世界一如既往,依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仿佛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耳边始终是呼啸的风声,有些漏风的木门在大风的吹动下时不时的撞在墙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音,小女孩却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不懂这些,不懂正常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也不懂自己是一个没办法治好的病人。

    坐在床边,苏妮妮的两只小手轻轻地攥在一起。

    耳边久久没有听到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她不明白,这个声音很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小女孩用不太灵光的脑袋一直思考着一个小小的问题,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

    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

    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女孩的腹中空空如也,却不明白饿是什么。

    小女孩的嘴唇泛黄干裂,却不明白渴了可以喝水。

    小女孩只是呆呆的,傻傻的,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坐在床边。() ()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叫苏妮妮。

    她什么都不知道……

    来到了号路段,一个大黑铁门被一把防撬大锁紧紧锁住,倒是铁门的红漆字告诉夏熵舟自己没找错地方。

    尤其是熟悉的开锁电话,快手老哥狠起来真是自己家都不放过。

    “换锁开锁配钥匙……就是这里了。”

    确定自己这里就是苏铁军快手老哥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夏熵舟就开始思考如何让眼前的大黑铁门失效。

    自己可没有苏老哥的开锁手艺,走正门自然行不通。

    围墙的高度至少有两米五,大铁门倒是只有两米三的样子,可惜铁门的上门框上被浓厚的工业黄油糊满了尖锐的碎玻璃碴子,要是想赤手直接翻越大门的话恐怕等翻过去得重装一双手。

    不得不说,苏铁军对于震慑入侵者还是有一手的,大多数想要私闯民宅的人恐怕看一眼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碴子就会望而却步。

    并不想把十姑娘换掉的夏熵舟只能把目光放在了两米五的围墙上。

    围墙的最上端是用砖头砌成的斜面,通过助跑起跳翻越的话的确不好借力,而且红砖砌成的斜面上同样糊着黄油和碎玻璃,不过有一小段外墙不知道是谁什么原因,斜面上只剩下了黄油,并没有明显的玻璃碴子。

    至少一眼看上去,跟其他地方比起来要安全一些。

    于是,夏熵舟就选好了入侵点。

    外墙是由大石头加水泥和其他的一些建筑材料砌起来的,凹凸不平的墙面也增大了与鞋面的摩擦力,通过助跑起跳的夏熵舟一次性就成功地把双手搭在了斜面上,只是由于黄油太过光滑,无处抓握和借力的双手只能摊平在黄油斜面上,硬生生地被重力再次拉回地面。

    看着被黑黄色的黄油糊满的双手瞬间变得油腻恶心,夏熵舟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找了一捧黄土搓了搓手,让黄土涂满手掌心,使双手提高了一些摩擦系数。

    不肯放弃的年轻人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缓缓俯下身体,右脚尖轻轻点地。

    “想当年在大学里我也是米跨栏的风云人物,全校师生都为我的表现失声,就连观赛的校长都为我鼓掌喝彩,在最精彩的地方就连裁判都不得不举着手机跟上我的步伐……毕竟能一边扛起障碍栏杆跑一边跨栏的学生实在是不多,死一个少一个……”

    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夏熵舟在第四次的时候成功把手掌紧紧地贴在了石砖斜面上,把第一条腿跨了上去。

    很快,快手老哥的自家围墙上就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在夏熵舟本人看来,倒是颇有报应不爽的感觉。

    “苏老哥,你别怪老弟翻你外墙,这其实跟你开我家大门不一样,你是为了偷东西,我是为了关心人,你留下地址也是这个意思吧?”

    围墙的内侧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泥土地,弓着腰蹲在围墙上的夏熵舟大致观察了一下,他并没有发现地上放着什么石头之类的硌脚东西,因此没有多做犹豫,双手一扶就直接跳了下去。

    知道屋子里可能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夏熵舟做不了太多的犹豫。

    只是脚面在快要接触到泥土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就像是去医院打针一样,针管刺入身体的时候根本没知觉,直到活塞推动或是拉出,血液在体液压力下被迫流动的时候,身体才会传来少许的针刺感。

    “噗嗤……”

    两根隐藏在草丛里的.英寸钢钉在隐藏在泥土地里的木钉板的反作用力下,轻松地刺穿薄薄的鞋底,深深扎进了两只脚的脚心里。

    鲜血瞬间就从鞋底的破口流出,一串串地滴在了无辜的泥土地上。

    钻心的疼痛自脚心处传来,夏熵舟额头瞬间就冒出了一大片冷汗,双腿一软就要向前摔倒,好在双手最后撑住了地面,前倾的身体并没有摔倒在地上。

    “这……都要算计我……老哥……真……狠啊……”

    大喘着粗气,夏熵舟小心地把身体摆正,牙齿一咬,顺着钢钉的方向猛地抽出了右脚。

    “嘶……钉子没生锈吧?不然还得打破伤风……”

    被黄土弄脏的蓝白色的布鞋在拔出钢钉后,马上就多了一抹血色,夏熵舟只感觉自己的右脚脚心瞬间就变得湿漉漉的,想必是出血不少。

    “嘶……现在是和平年代,老哥……搞这个东西是真的不怕蹲监狱……好在钢钉是新的,没锈蚀……嘶呼……”

    颤抖着用胳膊擦了一把额头上再次涌出的冷汗,夏熵舟眼神一狠,猛地抽出左脚。

    “呼呼呼……”

    大喘着气,夏熵舟握住了染血的崭新钢钉,用力一扯。

    一块约有一米长,三十公分宽的厚木钉板破土而出。

    除了正中目标的两根钢钉外,另有四根钢钉被均匀地分散着钉在木板上,闪闪发光的钉头探出木板约三公分多一点,由内而外散发着人的恶意。

    随手把染血的钉板扔在地上,夏熵舟苦笑着猜测,以钉板的覆盖面积来看,此时的泥土地里恐怕还藏着另外两块钉板,埋钉板的苏老哥算准了从围墙上跳下落点的大致极限范围,恐怕只留了一小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安全落脚地。

    只要从这边没有玻璃碴的围墙上下跳,脚掌被钢钉贯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非是真的命好,恰好躲过了所有的钉板……但那是不可能的。

    以贼老天的糟糕性格来说,绝对不可能有女朋友的,那么自然就不会有亲儿子……

    “这次可亏大了,帮人帮的把自己赔了进去。”

    颤抖着脱下右脚的布鞋,白色的薄袜已经破了一个大洞,脚心靠后的地方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此刻正撒着欢儿地潺潺往外流着,直看的夏熵舟再次出了一头冷汗,瞬间有了眼冒金星的感觉。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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