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站在花园里,抬头仰望被宫殿高墙框出的四方天空,微冷的秋风使人身心舒畅,她也得以在这方院落中稍享片刻安宁,琢磨自己当下的境况。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既然无力回到自己所认知的那个“真实世界”,不如就随遇而安好了。

    殷离抬起手,凝起一股细微的灵力,让它缓缓流淌在掌心。至少这个世界里,自己拥有最强的灵力,怎么说都不会混得太糟糕吧?自己可是皇帝诶!自己还和师兄在一起了诶!

    玉行微窝在被垫得极柔软的轮椅中,“被迫”观赏了半天秋景,没一会儿就有些困倦了,身子也有些坐不住,全靠绸带的束缚才勉强坐着,殷离便推着轮椅回了寝殿把他抱上床。

    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力气,抱着其实并不趁手,他的头歪在殷离胸口,殷离轻手轻脚地讲他放回床榻之上时,他的眼睛已经合上了,那张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若非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真的很难相信这是活人。

    殷离又静静站了会儿,攥紧拳,决定去会一会乌沉月。

    到了殿外,殷离喊来一个宫人,让她为自己带路。

    一路向下,走到约摸半山腰的位置,宫人便不再动作,殷离看着眼前的铺着黑石板的小路,独自沿着路走去,然而走至一处峭壁,却没有看到入口。

    正在殷离奇怪的时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山石交错变幻,等一切停止,殷离就站在了山牢之内。

    但其实,这所谓的牢笼,并没有任何锁链,若非墙壁上隐约闪烁的符光,看起来就是一间普通的书阁,只是书架上没有书,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法器珍宝,倒像是个藏宝阁。

    至于乌沉月……

    殷离走到房间尽处,那儿摆了一张散发着荧光的玉台,有一段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躺在上面。

    那人赤//裸//着身躯,但躯体上除了脑袋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该长四肢的地方光溜溜的,几乎看不见伤疤,甚至……连胯//下都一干二净,与残肢断面齐平的下身只有一个畸形的小孔。

    因他是躺着的,所以那残缺怪异的下身全部展露在殷离面前。殷离也并非没有见过肢残之人,只是这样展露在面前,也足够让她吃惊了,但更吃惊的还是那畸形小孔下……另外两个孔……

    为什么还有两个啊!!!

    殷离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数错了,但是“一二三”一共就三个,怎么会错。难道她记错了?男子也和女子一样长三个洞?不对啊,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男人……难道乌沉月其实是女的?也不对啊,女子下面也不长这样啊……哦,乌沉月是前任魔尊来着,难道魔修的构造和正常人不一样?

    殷离赶紧夹紧腿感受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放心。

    难不成乌沉月是个又男又女的怪物?不对,他现在被阉了,也不算男人……

    这一刻,殷离先前对乌沉月的怒火与恨意,甚至被好奇盖过了些许,让她忍不住打量起玉台上的人。

    虽然此刻人闭着眼,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但不得不说,长得还是可圈可点的,暗红的长发披散着,竟比这短短的身躯还长不少,若是有手有脚应该挺高的,再仔细看那脸,还有点眼熟。

    或者说……很眼熟?

    殷离抱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自己怎么可能认识魔尊啊!至少在她有记忆的一百多年里接除过的魔修大都是些低阶的,不是被她杀死了,就是被抓住交给宗门了。

    正想着,玉台上的身子颤了颤,一双银蓝色的眼缓缓睁开,他看到殷离的反应却不是仇恨,反而有一种故人久别重逢的惊讶。

    “离姐姐?”乌沉月眸光闪烁,语气有些茫然。

    殷离沉默了。

    乌沉月睁眼的一瞬间她就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了——玄洺七十年,她出任务时曾顺手救过一个少年,少年因为天生一双银蓝妖瞳从小被欺负,殷离把他从几个施暴的灵修手中救下,给他治了伤,还带他吃了顿饭,只是殷离依稀记得少年不叫这个名字,看着也比现在小一些,头发也还是寻常人的黑色。

    玉台上的乌沉月扭头环顾四周,然后发现自己身体的异状,愣了愣,突然红着眼眶抖着声音问:“离姐姐……我、我这是怎么了?”

    问得好!殷离也很想知道。别不是演的吧?但是哪就那么巧,刚好在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可是罪恶滔天的魔尊,残害过她的同门、她的师尊。

    见殷离不说话,乌沉月像是有些怕,噤了声,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顺着脸颊流进红绸般的长发里,短小的一截身子也扭动起来,像是要挣脱出这具身体一般。

    自己是做了多大的孽,这都碰上的什么事啊……殷离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她明明方才还对乌沉月满腔仇恨,现在却好像又没有那么恨了,甚至连点怒火都很难有。

    说到底自己对这六百多年的经历没有任何记忆,所有感受都不够深刻,乌沉月和玉行微的情状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竟半点恨不起来了。

    乌沉月挣扎了一会儿,“呜呜”地哭出声,颤颤巍巍地说:“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干的?”

    殷离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眼中看到破绽,但乌沉月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刚刚失去肢体的人的样子。

    她问:“谁?”

    乌沉月好像极其不愿意回忆,表情很痛苦,牙缝里露出几个音:“东溟山……”

    这倒是个殷离知道的地方,这东溟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伙驻扎在东溟山脉中一座道观里的魔修,这道观也不是用来修道的,而是一个淫窝,到处拐卖强抢凡人、低阶灵修等,逼他们□□,也会拿去贩卖给修习合欢之术的魔修们,是个很淫邪的组织。

    只是,殷离记得东溟山作乱正是玄洺七十几年开始的,当时几大仙门就已经派人去处理此事,这过去了六百多年,总不至于还没解决吧?

    殷离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你可记得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日?”

    乌沉月恍惚了一下,讷讷地说:“我只记得我是玄洺七十五年冬天被东溟山的人带走的……后来、后来他们……把我和很多人、关起来……关了好久……”

    殷离再问具体关了多久,乌沉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一个劲地哭。

    不过殷离也可以知道,乌沉月大概率就是和自己一样,是从玄洺七十六年来的!

    殷离不禁有些激动,这很有可能是她在这个时空中,唯一和旧世有交集的人了。

    可他究竟为什么后来会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会变成魔尊……如果他和自己一样,还是六百多年前的那个少年,真的要背负后来的罪孽吗?

    殷离抬手替乌沉月擦去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有些恍惚,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殷离也曾这样温柔地为他拭泪。

    玉台上短小的身躯突然平静下来,殷离有些失神,无论他要不要背负这几百年后的罪孽,乌沉月现在的情况都是客观存在的,几百年后的“殷离”已经给予了他惩罚与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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