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绞着她的身体越缠越紧,很快让她感到了濒临死亡的窒息,阿旎挣扎着,放大的瞳孔里被泪湿充涌,不多时便不自抑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幽暗,不是很愿意相信,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眼前倏地亮起了一道烛光,将她从无尽地狱拉了回来。

    随即一张脸猛地凑到了她面前,吓得她直接闭上了双眼。

    半晌,只觉隐约的光线在面前游移,似是有人拿着烛火在她脸前上上下下晃了晃,细细观察一般。

    阿旎慢慢睁开眼,才发现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容妆素朴,一身墨绿衣袍,并无一点华丽修饰,繁复精巧的发髻只被一支形如珠钗的青色藤枝斜斜绾着,光洁的额头上没有一点疤痕,本应妩媚多情的细长柳叶眼,此时却透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凌厉,正是当初她在酒楼看见过的那双眼睛。

    “你……不是……王小姐……”阿旎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没有入籍的异人。”绿衣女子没有在意她已然暴露的身份,顾自感慨着,又极其迫切地追问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撒谎了。”女子轻笑了声,悠悠吐出的言语却有些阴阳怪气。“我们是同族,你骗不了我的。”

    可随即上下打量过被藤蔓裹着不得动弹的阿旎,又有些嫌弃,“可是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你先……松开……我,我……告诉你……”

    似是判断了她并不具备威胁,女子微微垂下眼帘扫了阿旎被紧勒的脖颈一眼,眉目稍稍舒展,裹在她身上的藤蔓才稍稍松开了一些。

    阿旎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称是自己同族的异人。

    据她所知,天下异人虽不知凡几,却也不过寥寥而已,加之当年神族的捕杀,世间所剩的异人大约只有半数,而今又无不入籍善缘司。

    这还是五年前她流浪渭阳时,在神族为了彰显设立善缘司一举达成两族和平的成效,对世人颁告的昭告书上得知的。

    她一直极力掩饰自己的身份,就并没有被发现过,即使是偶然遇见了善缘司的职官,也会尽量避开他们。

    或是出于对神族订下的公认秩序的所谓的正义维护,又或是出于对还未失去自由的同族的不甘与嫉妒,她就曾经见到过一个异人在自己同族手下吃了亏,本应勠力同心的族人,却漠然替神族搜寻同类,残忍将之告发,冷眼看之被处死……

    流畅的空气带回了一点安全感,阿旎缓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绿衣女子的问题,也没有选择呼救,既然先前的动静一点也没有引起外头的人的注意,那就说明呼救并不管用,而是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们族人天生可以感知到同族人的存在……”绿衣女子抚了抚自己的长发,并不以为意,只是理所当然地说着,片刻又迟疑地看向她,“你不知道么?”

    阿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突然一股寒凉冷意从背后卷涌上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着她置入了冰冷的湖水。

    所以,无论如何拼命奔逃,最终都一定会被发现吗?

    “你千方百计引我们……不,引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能力吧?”

    先前所有的怪异之处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的明线,阿旎已几乎可以确认,昨晚在满堂香楼的所见,不过是眼前人的自导自演。

    “当初在酒楼里你明明发现了我,却没有选择当场抓住我,而是大费周章的演了一出戏,为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却耍机灵地反问起我来了?”女子轻瞥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满。

    阿旎无奈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可以预知未来,通过梦境,占卜……”

    不想对方颇为嗤之以鼻,“听起来很一般。”

    确实挺一般的,阿旎自嘲笑了笑,不然她怎么没有料到这会儿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确实只是想知道你的能力。”似是顿时没了兴趣,绿衣女子说着,拿着烛灯转过身,就欲要往回走,“昨日在酒楼不过多有不便。”

    “所以,你策划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真正的王小姐呢?刘少轩的玉佩又在哪儿?你为什么要诬陷他?那个当时与在你一起的男子呢?”

    绿衣女子突然停住脚步,再次回头看了过来,施施然开口,“既然我们是这个世上唯二没有入籍的异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一个忙,我让你过上你想要的好日子。”

    想要的日子?

    如果她说,她想回到昨天以前,想脱离外头的人的掌控,能做到吗?

    她倒是想啊,可是她已经被神族的人抓住了,正无奈替他们卖命呢,阿旎暗暗腹诽。

    不禁冷笑了声,“你所谓的好日子,是什么?你不过也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而已。你我身份一旦暴露,不入善缘司,便只有死。”

    “王小姐?”滑稽笑声伴随着这一声反问在室内漫开,绿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半晌才停下来,幽幽道:“王小姐早就死了。我不过是还爱女心切的父亲一个心愿而已。”

    “王小姐死了?”

    “是啊,早在三年前,她的夫君在去替王家讨债的途中染上恶病,她积郁成疾,没过多久便也随之撒手人寰了。可怜王老板被那无良方士欺瞒行骗……”

    纵使一开始就知道所谓海云方士的心头血不过只是装神弄鬼的骗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曾被断言天命的女子,早已不偏不倚地走完了她的结局。

    阿旎的心忽而沉了下去,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想我帮什么忙?看在同族的份上,我愿意听一听,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帮一帮。”

    绿衣女子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改口,瞳孔微微一颤,片刻后,又一抬手将她从藤蔓中放了下来。“我需要梁府中的一样东西。”

    “你要我帮你拿到它?”阿旎趴在地上,揉了揉勒疼的胸口。

    “正是。那东西是梁夫人的陪嫁,这么多年一直当传家宝藏着,我实在无计可施。”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

    “所以我才嫁祸刘少轩啊,”绿衣女子似答非答,仿佛说了一个谜语,将烛灯往桌上一放,便在杌凳上坐了下来,身子微朝桌沿一倚,恣意翘起了一双细腿。“听说梁夫人待她这个侄子格外亲近,简直就像亲儿子一样,我想如果让梁夫人把她的宝贝拿来换自己侄子一命,应该不会不同意的。但是现在你参与了进来,更方便了是不是?”

    “那是什么?”

    “一支簪子。”

    “它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

    绿衣女子默了片刻,才道,“故人之物,遗愿未了,我自当替他寻之。”

    暮色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临,阿旎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圆月嵌在鎏金之上,落到等在院中的人身上一道霜华。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过来,面色无常,一切都与之前无异,看来先前确实并无所察。

    而大概是怕下人惊扰了司空翊,客气的王老板亲自端着金盘穿过廊道,进入凉亭,便又往那已经摆了满桌的石桌上添了一道佳肴。

    “阿旎姑娘,小女……”王首富看见缓步走来的阿旎,眼里不禁跃起一道希冀的光,担忧又紧张。

    “放心,我已见过王小姐,了解了王小姐的情况,心中已有解法。”

    “当真?”

    “嗯,待我寻来一物……” 阿旎说着,微微一顿,终只是说,“设下术法,王小姐的病症自会化解。”

    王首富本想留他们用膳,可见他们提出作别,事态又确实紧急,刻不容缓,也不再多留。

    彻底入了夜的星梦河镶在辉煌华彩之中,桥上人来人往,喧闹又比白日多了一倍。

    然而此时的阿旎心不在焉地走在后头,没了白日新奇张望的神采,也没有一点紧迫的样子。

    离她走出几步远的司空翊慢慢停下了来,回头看她,她微低着头,就也没有发觉。

    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钻入骨髓疼痛,将混乱脑海中的所有思绪生生破开,阿旎秀眉一蹙,不由抬手捂上胸腔,停下了脚步。

    油涌人潮于她身侧穿行而过,灯影游移,而那人于朗华流光之中定定看着,静如止水,眉目清冷。

    眼前的景象忽而变得摇晃迷糊,忽而又清晰无比,虚虚实实交织着,重重叠叠似曾相识,恍如长夜里做过的一场幻梦。

    阿旎一只手捂上脑袋,使劲摇了摇,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可是旋转的天地却依旧在眼前摇摇欲坠。

    她不禁闭上了双眼,缓了缓。

    再睁开时,却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单手撑着她的小臂,扶住了她。

    见她站定又松开手,从虚空中变幻出一个琉璃小瓶子,移到了她面前。

    “饮下。”

    阿旎戒备地盯着司空翊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眼前的瓶子,伸手拿过喝了,才感觉心头隐隐的疼痛有所缓解,精神也好了一些。

    后来看见手里的琉璃瓶简单却别致,想了想又塞还给了他。

    司空翊有些没料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瓶子在摊开的手心中浮起,不多时便如融雪在虚空中悄然消逝,“你有瞒?”

    “没有。”想起在“王小姐”屋里发生的一切,阿旎摇了摇头,“我想到破解梁大人遇害案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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