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梁夫人赶来看见空棺,眼泪瞬间涌滑而出,趴到棺材边上,一个劲儿哭喊, “老爷啊,老爷啊——”

    梁府自从发生命案,便被守得固若金汤,门口有前衙府兵轮守,前厅有张镇抚带来的官兵,雪院有司空翊的随从。

    事发时前厅里也守着几个的家仆。

    灵灯突然被一阵疾风灭掉,家仆连忙上前点燃,不小心撞开松动的棺盖,从缝隙中看见里边空无一物,吓了一跳,原以为是错觉,就想着打开一看究竟,不料伸手一推棺盖,那棺盖直接滑落砸到了地上。

    显然先前被人动过。

    可昨今两日,几人一班交替轮守,没有人动过棺盖,一具死尸却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属实离奇!

    张镇抚忙派人四处寻找,盘查可疑人员。

    雨鲸对着棺材四周仔细检查了一圈,就对着司空翊说,“公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和机关。”

    司空翊看着空棺不知在想什么,雨鲸退开一侧,就杵了杵一旁支着下巴盯着空棺入神的阿旎,说,“唉,小乞丐,用你的卜术试试。”

    阿旎回过神,瞬间浑身一个激灵,侧身躲开仰头觑了他一眼。

    什么鬼?

    他竟然让她用棺材找死人?

    “我做不到!”

    不说这棺材放在这就没有再移动过,就说梁大人一个死人凭空消失,她也没有那能力到可以手眼通天。

    “这以物寻人要么根据路径推测失主,要么告诉我他主人的特征,做不到预知未来。”

    不料司空翊开口,“你试试。”

    郁闷的阿旎捏着拳头跺了跺脚,发了两句抗拒牢骚,不情不愿地拿来一张纸随手乱画鬼符,一把拍到棺材上,也不管那符纸相当随意打了个旋儿,就飘落到了棺材里,施动金羽幻化成蓝紫焰的幽昙,附上棺木。

    只见伐木、打造、待售、被购、运送等各种景象迅速在眼前掠过,梁大人的尸身被放入其中,静止了一天一夜,突然一瞬之间,就变成了空空如也。

    阿旎眉头一皱,合指结印,试图再次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然而一次两次,皆是如此,第三次时,突然感觉有一股推力袭来,幻景如同被大漠中刮来的飓风瓦解,轰然倒塌,似飞扬的尘沙,又似幽蓝的火,倒向她的方向涌来,她脚步一踉,直往后退撞到了一堵结实生硬的肉墙上。

    阿旎捂着心口回过头,看见是司空翊扶住了她,很快缓过来,又站定了身子。

    “怎么会这样?”雨鲸盯着空棺发出愕叹。

    第一次看见这番奇景的梁府众人也都看呆了。

    阿旎轻轻呼了一口气,“我尽力了。”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之时,一个兵士提着不停吵闹的刘少轩进来,报:

    “秉张大人,属下在后院发现了这鬼鬼祟祟的竖子。”

    张镇抚睨了眼刘少轩,“你在后院做了什么?”

    刘少轩视线闪躲,“我只是随便走走……”

    “属下发现他在梁夫人院中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梁夫人哭声顿止,回头指着刘少轩就骂,“好啊你,你个小白眼狼,竟然学着偷起了东西,来人啊,给我动家法。”

    家仆听了吩咐,正欲取来夹棍。

    不料司空翊说道,“依我看就不用动家法了,直接押入暗牢,明日处死吧张大人。案件已经很明晰了,刘少轩就是谋害梁大人的凶手。”

    “什……”刘少轩呆了半秒,反应过来又连忙哆哆嗦嗦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找找那只蝶簪,她不是要吗,我找给她,我不想死!”

    “你这是承认了你污了王小姐清白?”

    刘少轩被司空翊突然的反问唬了一愣,“我没有,我前天晚上根本没见过她。”

    王老板说自己女儿被方士断言“命中有诅,二十六之前不可动婚”,与王小姐成婚有过夫妻之实的男子皆意外丧生,如果刘少轩没有染指过王小姐,根本不会担心所谓的诅咒发生。

    能让他不惜行窃,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成了王老板棒下的冤魂,所以才如此上心,急着找到蝶簪帮王小姐解咒。

    司空翊俯视着他,话锋又一转,“那你为何认为梁夫人骗了你?”

    “我……”刘少轩低着头支吾。

    “大人,误会,一定是误会!”梁夫人这时仓惶出声,慌忙之中跌摔了一跤,可她不管不顾,爬也似的来到了跟前,“轩儿怎么会是凶手。”

    “梁夫人想必是才从房中赶过来的吧?”

    “是啊我听家仆来说老爷不见了就连忙过来了。”

    “所有人听闻梁大人尸身不见,皆赶到了前厅,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换了一身黑衣,还戴了一大荷包,时乃夤夜,什么情况需要他用上荷包?”司空翊往刘少轩肩上一踹,“他是想逃。”

    刘少轩瞬间往后仰跌一倒,雨鲸就上前取下了他腰上的荷包。

    “且若不是他早就算准了这一切会发生,怎会如此凑巧,准备得这般齐全?”

    “不不不,大人,荷包是我给他准备的……”

    梁夫人当即慌了,手脚并用爬去扶住刘少轩,“他之前就在我房中,是我安排的,他根本没有碰过王惠雯,王大肚那死老东西却要把他往死里打!我本想今晚让他出去躲一躲,恰好听说前厅出了事,才让他趁乱离开的……”

    “梁夫人,先前你可是说的行窃,现今又改了口,如此反复,我怎知你不是有意包庇?还是说,梁夫人你也是主谋?”司空翊悠悠说道,冷眸中却是不可置否。“不若就请梁夫人一同到暗牢中去……”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主谋?我看分明是你们为官不仁,看顾大人的尸身不利,急着找人顶罪。”梁夫人这会儿急了眼,也不管眼前人什么身份,连带着给在场的张镇抚和官兵都扣上罪名,张口便攀咬。

    张镇抚眉心一跳,嫌恶道,“梁夫人你话可不能乱说。我等为官为民,自然讲究的是公正。”

    要知道,承御门代表的就是公平正义,洞察奸邪,向来秉持着恪守神族的戒律。

    承御门督察使亲临,就是当街随便抓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罪大恶极,都不需要理由。

    不说司空翊此行并没有透露身份,就说其人行事向来磊落,根本不稀得这诬蔑法子。

    “你要证据。”司空翊也不恼,“不知梁夫人还记不记得丢失的金戒?”

    梁夫人表情一僵。

    “梁大人所中之毒为一香宁,事发当日你曾带着家仆到城北施粥,为的就是利用施粥一事做掩,趁机下毒。”

    “那粥安置所的流民都吃了。再说众目睽睽之下,我又怎么下毒?”

    “锅里的粥无毒,不代表盛出来后也无毒。早前岳东旄丘城有一传闻,一孀妇守寡两年突然有孕,受尽众人责谴,孀妇含泪喊冤,称腹中胎儿乃是亡夫亲子,亡夫之魂偶夜便会回到家中,有血有肉一如活人,二人时常如往日般恩爱。旄丘镇抚为查实所说,几夜暗伏孀妇家外,终于在一日见到来人,却发现竟是一名假方士,旄丘镇抚当即命人将其拿下,可孀妇坚称其是亡夫。经查才知,此人垂涎孀妇已久,可孀妇心中只有亡夫,他假扮方士送孀妇金戒,称其可让她见到亡夫,而金戒镂纹中其实藏着致幻的毒物,孀妇戴着,进食时毒物抖落入碗中,便将其认成了亡夫。”

    司空翊说道,“梁夫人遗失的金戒不知有没有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闻此,阿旎也明白了,知道一香草特性的人,自然也知道经过处理可食用。

    梁夫人在所有人面前用一香草熬粥,所有人都吃了,所有人都没事,若是她在金戒镂口中□□,就算之后梁大人死了,当日施的粥反而替她洗脱了嫌疑。

    毕竟凶手不会傻到自我暴露。

    而不管梁夫人是否□□,但她让如霜拿着金戒去清洗,金戒却不见了。

    梁夫人赌的是金戒上有没有她准备粥食时残留的一香痕迹,上面会不会“无端”出现毒药的可能,金戒会不会正好被“有心人”拾了去。

    只要出现“物证”,任凭她作何辩解,皆是有话语权的人一句话的事。

    而司空翊赌的就是梁夫人心里有没有鬼。

    虽说用梁夫人上交的衣物可以占察其行迹,但是正如金戒一样,没有确凿的实证总归难以服众。

    即使那就是真相。

    倒不如再添一把火,激梁夫人一下。

    果然梁夫人身体一瘫,整个人盯着一处虚空,眸中失去了光。

    “梁夫人无话可说,是认了?”司空翊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淡漠非常,就像是在看随脚就能踩死的蝼蚁,“那就请梁夫人和刘少爷移步暗牢吧。”

    “大人,且慢。”角落的刘管家突然出声喊道。

    “不关夫人和少爷的事,杀害老爷是我所为。”

    他从一侧走上前,就在梁夫人一旁跪了下来。

    阿旎和众人都有些意外。

    司空翊却似乎在意料之中, “刘管家,你可知杀害一城总督是什么下场?”

    “我知道。但是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刘管家坚定说道。

    可司空翊好似不愿轻易放过其他两人,紧逼道,“之前不见你自首,为何此时又突然出来担罪?”

    “因为我不想再一错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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