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彘抬目环视四下。

    在‘白昼’之外,猩红若隐若现,犹如浓墨行将浸透纸面。

    他转回头来,看向苏午,乃开口道:“‘那个东西’被埋藏于桃花源中,轻易不能运用――当初我们通过‘桃源河’,为你送去那一尾附带那个东西死劫规律的金鲤鱼,已经花费了不菲代价。

    今时却不能再动用它来,镇封当下的末劫。

    一旦那个东西再被启动,‘桃源河’都可能倾翻。

    ‘韩周赵马’四姓人绝不会允许。”

    苏午闻言,拧紧了眉头。

    ‘白昼’之外的猩红越发洇润了进来,将笼罩天地的白昼撕扯开一道道细微的裂缝,山顶上那些身体上留下死劫烙印的人们,脖颈上的‘倒垂十字’印痕,由黑渐渐转红。

    不祥、危险的韵致,逐渐在群山间弥散开。

    李彘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的李黑虎,又转而看向苏午,接着道:“我知你今时想法――无非是想自当下开始,一劳永逸地封锁‘天启末劫’的降临,‘天启末劫’无从降临,真正的‘十字劫’也就无法再出现了。

    但你须要明白,今下时空的‘终末’,早已被某种力量牢牢锚定、封锁了。

    ‘真实十字劫’便被封锁于这段时空的‘终末’。

    你所拥有的那种力量,或可以叫你令这段时空中的某些事情稍稍发生‘偏移’,却不会对这段时空中的历史,造成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论你今下如何试图在‘天启末劫’开端之时,就将之扼杀,‘真实十字劫’总会在那个锚定的时间,在该降临的时候降临。

    区别只在于你今时扼制了‘天启末劫’,会令‘真实十字劫’的降临变得毫无预兆,增加更多变数。

    若不是完全封堵‘天启末劫’的降临,它反倒会成为‘真实十字劫’降临的一个预兆,甚至于,通过推动‘天启末劫’的变化,亦极可能为‘真实十字劫’的降临,带来某种转机。”

    李彘注视着苏午,顿了顿,又道:“堵不如疏。

    更何况,今下已经有了一丝对世间生人有利的变数。”

    苏午剑眉微扬。

    他清楚李彘所说的变数是甚么――在大秦教‘布道教旨’之中,最末章节的‘启示录’里,对天启四骑士的降临次序有着清楚且严格的排序。

    首先降临于人世的骑士,应当是传播瘟疫的‘白骑士’。

    其次才是令人相杀,所有人陷入‘国与国’、‘民与民’之间争斗的‘红骑士’。

    而在苏午对‘十字劫倒影’的颠倒做出了拦阻,乃至最终粉碎了十字劫倒影之后,首先降临于大地之上的‘天启骑士’,则变成了‘红骑士’。

    这种在启示录中作出了明确预示,有明确排序的灾厄降临顺序,一旦被打乱,亦将导致整篇‘启示’都将失去‘现实’的支撑,继而出现启示录之外的各种不可测的变数!….

    依李彘所言,‘真实十字劫’的降临,最终仍旧无法避免。

    但今时苏午已稍微做到,令它的降临不再那么从容。

    “如不能运用那个东西的死劫规律,来斩碎‘红骑士’,那便只能运用我的办法了。”苏午的眼神变得冷静,他看向李彘,道,“此间有许多被‘红骑士’死劫规律影响的无辜之人,及至我的同门、好友、亲朋。

    我不能保证他们在红骑士的死劫规律之下存活,‘十字劫’的力量始终影响着此间,我用之以令众人躲避灾劫的手段,亦无法在此时用出。

    只有请李大哥帮忙,护住他们。”

    李彘听得苏午所言,转脸看向了一旁的邵道师、麻仙姑,以及更远处的那顶红轿子:“他们也能替你护住众多无辜之人。”

    邵道师、麻仙姑亦在此时向苏午稽首行礼,同时道:“道兄,我们二人运用身上厉诡死劫规律,当能替你抗御那‘红骑士’一时,避免它死劫规律伤害无辜!”

    “康熙今时与大秦教同流合污,你们两人今时亦非是籍籍无名之辈,康熙想要探知你二人行踪,却并不困难。

    若他今时知道,你们在这太行山中丨出现,你们该如何应对?”苏午向邵道师、麻仙姑问道,“尤其是,我如今亦从太行山中苏醒――这消息必然遮瞒不住,待康熙知道你们与我联手,共同抗御‘红骑士’――他会作何反应?”

    “前来太行山以前,我们已然安顿了门下弟子。

    倒是无惧康熙秋后算账――”邵道师还欲再言,却被苏午摇头打断。

    苏午看向李彘,认真道:“我与那红轿子里的朋友,并不相熟,他有几分真心帮我,我亦不能确定――唯有请李大哥出手,可以一劳永逸,无有任何后患。”() ()

    李彘张了张口,他本也不善拒绝别人,今下苏午要求正当,他更拒绝不了,只得道:“好罢!

    不过,我须多请几个人来。以我一个,也无法庇护住这里如此多的人。”

    苏午立刻掏出一叠纸人来,看着李彘。

    李彘道:“我说名字,你来写。”

    “好!”苏午眼神有些惊讶,但仍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初次从桃源村请来李彘之时,对方尚且不能透漏桃源村人名姓,令他写在纸上,召请过来,如今李彘却直接向苏午透漏姓名,令苏午写在纸人背后――这是李大哥修为见涨?

    还是俩人交情更深,李大哥越发信任自己了?

    个中因由,苏午不得而知。

    “上次你请来孙家的那个叫‘孙九’的鲁班工匠,他有一位族叔,名叫孙吉,最擅做‘门’,你把他和孙九的名字都写上。”李彘说话不停,“孙吉老头因为擅长做门,所以常能从桃源村偷跑出来――他帮了你的忙,以后必会寻你喝酒吃肉。….

    你莫要怠慢了,一定要好酒好肉伺候着。”

    “好。”苏午答应着,在两张纸人背后,分别写下‘孙九’、‘孙吉’的姓名。

    纸人无火自燃,青烟散入冥冥中。

    看着苏午手中纸人作青烟飘散,李彘迟疑了一下,又向苏午说道:“你在纸上写‘钓叟’二字试试?”

    刚欲在纸人背后写字的苏午,一听李彘所言,手中毛笔一顿:“钓叟?”

    “我还记得,你上次仅用一张纸铜钱,就从钓叟手中买得了一尾金鲤鱼――他看你顺眼也说不准,你写他的名字,未必就要请动他来――只是得到他的回应,也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借机提出,用一用他那根钓竿――不是为从河中钓鱼,而是用那鱼竿钓来一股天河水,这就再好不过。”李彘向苏午解释道。

    苏午沉默了一下,又问:“若请不动钓叟,我这般做了,有甚么代价?”

    “运气变差。

    从前几张纸铜钱就能钓来一尾金鲤鱼,此后可能几十个纸元宝也调不来一尾青鲤鱼了。”李彘坦陈道。

    “钓来天河水,有甚么好处?”

    “以孙吉孙九叔侄二人的手段,加上那一股天河水,可将红骑士之死劫尽数隔绝在外,可保此间所有人,尽皆毫发无损。”

    “干了。”

    苏午不再犹豫,当即提笔在纸人背后写下‘钓叟’二字。

    钓叟自不可能是‘桃源河畔’那位钓鱼翁的真名,但在这来自于桃源村的纸人背后,写下‘钓叟’二字,却必指向桃源河畔的那位钓鱼翁!

    写下名字之后,纸人忽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液洇润,在水液浸润下,渐渐划开,变作一块块纸屑,漂浮在了半空中。

    李彘看着这一幕,也有些紧张,抿着嘴不言不语,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片纸屑,看着它们在虚空的涟漪里游曳了一阵,忽又聚合成一道纸人,在顷刻间被点燃!

    他神色一喜,转而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

    不必苏午此时再做些甚么,李彘首先走到苏午前头去,朝着那团还在燃烧的无色火躬身行礼,接着比划了几个手势,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苏午――

    苏午看李彘如此紧张,也是神色郑重,见李彘手指指向自身,立刻跟着点头躬身。

    他一点头――那团无色火焰忽然燃烧殆尽!

    一道道涟漪自那火焰消失之处弥漫开来,一根没有钓线的青竹鱼竿顺着虚空中的‘水流’,漂浮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抓住那根钓竿――

    旁边的李彘紧张地提醒着他:“你会不会?不然让我来……”

    话未说完,苏午已经循着某种感觉,将鱼竿甩向了虚无的水面,他好似看到了一根细细的钓线从冥冥中延伸出,投进了虚无的水面下。

    他猛然提拉手中钓竿!

    哗!

    钓来一汪无色河水!

    那无色河水漫过苏午的身躯,未曾打湿他的衣裳,浸润他的躯壳,却令他在这一瞬间,好似看到了无数恐怖的形影,从无色河水中漂浮而过――

    他的肤色霎时变得苍白!

    一张张元皇脸竞相从他苍白的皮肤上‘挤’出,叼住了那一道道恐怖的形影!

    “你的‘元皇皮’得到‘元河之水’的灌注,正在补全!”

    “正在补全中……”

    “补全完成!”

    “你获得‘元皇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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